“阳体弱,身子自然虚,阴魄之体本就劫数多,一般是难以养活的,不过也不是无法可解。另外,你儿子把附近所有的孤魂野鬼都招来的,先是阴魄之体的人本就容易招惹这些,加上他出生的这个时候。小孩子魂魄不稳,加上是阴魄之体,阴盛阳衰,就如天包地,阳关阴一般,你儿子的身体极不易关住他的魂,那些孤魂野鬼个个都想取而代之,能得人身,强过孤魂野鬼四处无着落的境遇百倍!”我师父三言两语把所有问题说清楚了。
“那张师傅,你说能救我儿子,现在就救?”我爸非常的着急。
“不忙,你儿子的情况要做场法事来解,可驱除鬼怪,我现在食了荤酒,不宜做法,今晚我现在你家住下,明早我上山去拿点儿东西,然后再做法事。这个你拿去给你儿子先戴着,情况会缓解一些。”说完,我师父从怀里摸出一件物事儿,递给了我爸爸。
我爸接过一看,那是东西足有三寸长,油黄色,温润可人,而且爪尖尖锐无比,而另一头是用黄色的金属包着,上面还有纹饰,黄色的金属上有一个小洞,一根红色的绳子从中间穿过。
“张师父,这是啥?”我爸实在是认不出这件物事儿。
“虎爪!五十年以上,老成精的老虎的虎爪。给你儿子戴上就是。”张老头儿轻描淡写的说到,仿佛这件物事儿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我父母是农民,也根本明白不了虎爪有多么的珍贵,何况是这样的虎爪。
只有我妈眼尖,一眼看见了那黄色的金属,犹豫着开口说到:“张师父,这包着的东西是黄金吧?”
“嘿嘿。”张老头儿不愿多说,笑过之后就只说了一句:“这是我该尽的力,我和你儿子的缘分长着呢,先给他戴上吧。”
说的我爸妈那是一个莫名其妙,却也不好多问。
民间只知狗辟邪,邪物最怕狗牙不过,说是狗牙能咬到魂魄,其实和狗比起来,猫才更为辟邪,只不过因为猫性子惫懒,心思冷漠,不愿多管而已。
总的说来,邪物对狗只是忌惮,对猫才是真正的惧怕,尤其怕它的爪子。
而虎是大猫,正对四象里的白虎,那爪子才是真正最好的辟邪之物!虎的寿命不长,老成精,五十年以上的大猫,更是稀罕之极,也是我师父才拿得出手,一般的道士哪里去寻这种物事儿。
我爸拿过虎爪直接给我戴上了,说来也是奇怪,我的呼吸霎时就平稳了起来,哼哼两声也没有了平日里那种被掐着脖子的感觉了,真的是有奇效!
我父母对张老头儿更是信服了,真正是毕恭毕敬的伺候,可张老头这次不接受我爸妈这种态度了,只是说到:“你们平常对我就是了,我们以后都算是有渊源的人了,这态度不合适,否则我就走了。”
这张老头儿说话越来越奇怪,也不解释为啥,我爸妈那是一个云里雾里,可也不好多问。但是他们真的怕张老头转身就走,态度只能强装着自然。
张老头儿在我家里住下了,但他对其他的不感兴趣,晚饭更是只吃了点素菜,不似平日里那老饕的样子,而其他时候,他就喜欢抱着我,细细打量,时不时‘嘿嘿’傻笑一下,看得我爸妈心惊胆颤。
直到临睡之际,张老头儿才冷哼了一声:“还是聚而不散,真正是给脸不要脸,明天全给镇了。”
第二日一大早,我父母就醒来了,可一觉醒来,却发现张老头儿不在了,他昨天说过要到山上去拿点儿东西,想是去山上了,但谁也不知道他多早走的,只是觉得从出生以来就一直睡得不甚安稳的我,昨夜竟然一点儿没闹,直到他们醒来时,我都睡得香甜无比。
我爸妈心里高兴,更不会认为张老头儿是自己跑了,我妈昨天细细看过我那虎牙坠子,认定了那东西是黄金给包着的,我妈的嫁妆里最珍贵的就是我奶奶给她的一个黄金戒指,所以黄金她是认得的。
既然黄金那么贵重的东西都随手给了我,而且给的东西还那么有效,他怎么会跑?
果然,天刚大亮,张老头就来到了我家,身上和往常不一样,他背了一个布包,还提着一个桶子,桶子里竟然装着水。
放下东西之后,张老头儿就对我妈说到:“烧水,我要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我妈一时反应不过来。
“就是洗澡换衣服。”张老头随口说到。
应张老头儿的要求,我妈整整烧了一个小时左右的热水,因为张老头要求我妈准备三个盛水的物事,其中一盆他要用来擦洗身体,其中一盆是给我沐浴之用,最后是我家洗澡用的大桶,张老头儿要用来沐浴。
这可够繁复的,我妈简直不能想象张老头洗个澡那么多规矩,而且在我妈烧水之时,张老头一直就在神神秘秘的熬煮着什么东西。
而熬东西的水,就是张老头自己提来的水,我爸问他:“张师傅,那是什么水啊?不能用我家的水?”
“不能,这是无根之水,不占地气儿,熬香汤的水是要特殊之水的。”张老头儿还是那风格,不解释,直接就答了。
张老头儿熬了2小锅水,在熬制的过程中,加入了不少零碎的东西,而且整个过程中不离灶台,时时在调整着火候。
等我妈把张老头儿要求的水兑好之后,张老头指着他熬制的其中一钵水说到:“这钵主料是白芷,你兑入盆里,这是给三小子用的。”
“这盆的主料是桃皮,是我用的,兑入那个大木桶就行了。”
我妈按照张老头儿说的做了,然后疑惑的问到:“张师傅,那么小的孩子泡水里合适吗?”
“你抱着他,全身都用这种水泡到,可以泡一段儿休息一段儿再泡,注意添些热水就行,对你三小子,我绝地不会不尽心,这香汤我轻易是不会熬制的,因为太费功夫,而白芷香汤辟邪,去三尸,是再好不过,你照做就可以了。”一提到我,张老头儿的解释就多了起来。
而他自己用的桃皮香汤,其中的主料是桃树去掉栓皮后的树皮制成的,最是醒脑提神,这是为了等下他要做的事儿做准备。
香汤不易熬制,配料火候无一不是有着严格的要求,水也必须配套的特殊之水,外加还需要澡豆,和配合的蜜汤。张老头儿确实是我费了大功夫。
也是因为重视这件事,甚至自己都会亲自泡香汤,以求万无一失。
张老头儿这次沐浴整整用了2个小时,细细的擦洗不说,还特地刮了胡子,整理了头发,还泡汤泡了一个小时。
最后,张老头儿整理完毕以后,竟然穿上了一身道袍,而整个人的气质已经迥然不同,哪里还有一丝猥亵老头儿的样子?不知道的人仔细一看,还以为是一个正值中年的道士,而且给人一种信服的感觉,会觉得这个人肚里颇有乾坤。
“把桌子搬到院子里,我要上香做法!”站在院中,张老头儿朗声说到。
张老头儿吩咐下来了,我爸妈哪儿敢怠慢?两人急急忙忙把堂屋正中的方桌给抬了出来,因为赶急,两人步调不一致,还差点摔了一跟斗,看见其心之切。
当桌子摆放好以后,张老头儿拿过他带来的布包,从里面扯出一张黄布,双肩一抖就整齐的给铺在桌上了,看得我爸忍不住喊了一句:“好功夫哦。”
张老头儿却丝毫不在意,只是扭头对我爸说到:“等下我做法之时,你不要大呼小叫的,做法讲究心神受一,你一喊,我破了功,那就换你来做这场法事。”
我爸哪懂什么做法事?被张老头儿这番玩笑般的‘威胁’以后,连忙闭了嘴。
张老头吩咐我妈把昨天叫她准备的东西去拿来之后,就从包里又掏出了一个精巧的小炉子,一叠金纸,名香,按照特地的方式摆好了。
接着他掏出了一些纸剪的小物事儿,就是些兵将甲马之类的,也按照特定的方位摆好。
这时我妈用托盘端了一碟子中心点了红点儿的馒头,一碟子水果(也只有青柑橘),另外还有一杯茶也给张老头儿送来了。
张老头儿一一放好,最后接过我爸递过的一钵清水,一个简单的法坛就算做好。
其实我师父本人是很不喜欢设法坛的一个人,常常是能简就简,这就是私人传承与名门大派的区别,在很多细节上随意了一点儿。
至于那些兵将马甲虽然他也祭炼过,但他之所长不在这里,所以很少用到。
摆法坛于我师父最主要的目的,是对道家始祖的一种尊敬之意,做法之前祭拜是必须虔诚的。另外,就是要在掐手诀之前上表。
法坛布置好以后,我师父拿出了九支香,点燃之后,毕恭毕敬的拜了拜三拜,然后把香插入了香坛。
接着,他在院子里慢慢踱步,终于选定了一个点儿,挖了一个小坑,挖好小坑之后,我师父从布包里拿出一把黑白石子。
这些石子并无出其之处,就是仔细一看,打磨的十分光滑,上面还有一层经常用手摩挲才能产生的老光。
手里拿着石子,我师父四处走动,偶尔走到一地儿,就扔下一颗石子儿,院子里,房间里,他都走过了,最后停在院门前,连接扔下了几颗石子儿。
做完这些,我师父走回刚才挖得那小坑面前,拿出一个铜钱,想了想,放了回去。接着又拿出一块雕刻粗糙的玉,思考了一阵。
最终,我师父叹息一声,把那块玉放进了小坑。
我妈看见这神奇的一幕,不禁非常小声的问我爸:“你说张师父这是在干啥呢?”
我爸恰好小时候在别人家看见一个老道做过类似的事情,也非常小声的回答我妈:“小时候,我听村子的老人讲,这是在布阵。”
其实我爸也不是太有把握,毕竟小时候见过那老道天知道有没有真本事,但这次还真被他给蒙对了,我师父就是在布阵,布了一个锁魂阵。
铜钱和玉,都是我师父惊心温养的法器之一,最终选择玉,是因为用玉当阵眼,相对温和一些,铜钱本身就是对鬼怪灵体杀伤极大之物,原因只是因为在人们的手里辗转流传了太多,沾得阳气太重!
道家一般劝鬼,驱鬼,镇鬼,但就是不会轻易灭鬼,毕竟魂飞魄散是天地间最凄惨的事儿,若是把一个人直接用歹毒的方式弄到魂飞魄散,是最大的杀孽。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师父在阵眼上不想太违天和,因为这法阵的原本之意也只是为了锁住这院子里的孤魂野鬼,不让它们跑掉而已。
布好阵眼以后,张老头儿开始闭目养神,整个人站在那里的感觉竟有点模糊不清的样子,这就是敛气宁心,收了自己的气场,给人的感觉也就是这样。
只是一小会儿,张老头儿就睁开了眼睛,而在他睁眼的一瞬,整个人的气势陡然爆发开来,然后以我父母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楚的速度双手结了一个手印。
那手印在我父母看来十分复杂,用他们的话来形容,那就是根本看清楚哪根手指是哪根手指,盘知错节在一起,结成了一个奇怪的图形。
而在手印结成之时,父母发现张老头儿的嘴巴开始念念有词,语速之快,而且是极不规则的短语,同时张老头儿的眼神十分的凝聚,一看就知道在全身心的投入心中所想的事情。
最后张老头儿大喊了一阵:“结阵。”
顿时,我爸妈就感觉张老头儿所在的阵眼,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一样,那感觉非常的不真实,接着整个屋子就给人一种玄而又玄的自成一方天地的感觉。
布阵必须请阵帅压阵,这才是关键中关键,请阵帅必须配合道家的功法,行咒,掐诀,存思同时进行,能不能成功,则取决于布阵者的功力了。
所谓行咒就是道家特有的咒语,分为‘祝’和‘咒’,‘祝’加持于自身,而‘咒’多用于行功之时,这特有的口诀是不以文本记载的,而是口口相传,加以传授之人的领悟和讲解,最是神秘不过。
至于掐诀,就是张老头儿刚才结的手印,也是一种繁复的功夫,平常人把手指头弄骨折了,都不一定能结成,就算勉强做到了,也只具其形,不具有这手印中独特的神韵。
存思简单的来说,就是集中精神力,凝聚于脑中所想,刚才张老头是在请阵帅,不同法阵坐镇的镇帅并不相同,张老头儿在请特有阵帅的那一刻,脑中所想,全部的精神力必须全部系于这位阵帅身上,这其实就是意念的应用。
无意中,张老头儿就在我父母面前展示了真正的道家绝学,玄学山字脉中的秘术!
结成法阵后,张老头儿收了势,看他的精神竟无一丝疲累的样子,双眼神采奕奕且神色平静,仿佛这锁魂阵只是小儿科而已。
问我妈讨了一口茶水徐徐咽下之后,张老头走到了法坛面前,从包里拿出一支符笔,一盒朱砂,一叠黄色的符纸,却不见有任何动作。
但此时在屋内的我却又开始哭闹,张老头儿轻咦了一声,转身朝着我哭闹的方向,手掐一个诀,轻点眉心,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好半天才重新睁开来。
这一次,张老头的神色才稍许显出了一些疲色,嘴中只是说到:“竟然还有一只如此凶历之物?昨日没开天眼,竟然没有注意到它。见我结阵,还要疯狂反扑?”
张老头儿这一阵念叨就是平常声音,当然被我那站在一旁的父母听了去,刚开始轻松一些的心情竟又紧张起来。
可张老头儿却并不紧张,走到法坛前,直接把那叠黄色符纸收回了他的包里,这一次他拿出了几张蓝色的符纸,神色间才有了几分镇重。
待到刚才那丝疲惫恢复后,张老头才问我妈讨了一个小碟,细细的调对起朱砂。
朱砂调好以后,张老头儿双手背负于身后,再次闭目,嘴中念念有词。
这一次他念的只是一般的宁神清心口诀,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可画符之前,是最讲究心如止水,一气呵成,在这之前,绝对要把心境调整到最恬淡的境界。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张老头儿提起已经饱蘸朱砂的符笔,深吸了一口气儿,然后果断落笔,那口气竟然含而不吐,一直到符箓完成,张老头儿才徐徐的吐出了那口气儿。
写符箓为免分神,一般都是念心咒,一口气含而不吐,讲究的就是那一气呵成的功夫,在这过程中,念力由符笔传于符纸上,在最后收笔之时,用特殊的结煞或落神口诀,赋予一张符箓‘生机’,或者理解为激活符箓。
画符是张老头儿的长项,虽是蓝色符箓却也不显太过吃力,符箓画好之后,张老头儿搁下符笔,却是不去动那张符,只是等它放在桌上静静风干。
休息了一小会儿,张老头儿指着院子的西北角,开口对我父母说到:“你们站那个位置去,免得等下受了冲撞。”
我爸妈一听,就赶紧走了过去,谁吃饱了没事儿,才去和那东西冲撞。
其实布阵,画符都是准备工作,这一次才是张老头儿真正开始动手驱邪的开始。
他焚了三炷香,高举过顶,又一次口中念念有词,念完之后他神色恭敬的用一种特殊的手法把香插于香炉之中,而在这同时,他双脚一跺,全身一震,眼神忽然变得比刚才更加的神采奕奕,而整个人的气势更加的强大,甚至有了一丝特殊压迫力在其中。
接着,张老头儿还是以那个熟悉的手势轻点眉心,并闭上了双目,可显然比刚才轻松很多,随着他大喝一声:“开。”之后,眉心处竟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红光一闪而过。
可张老头儿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立于院中,口中继续行咒,最后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分别点了全身三个地方,而这之后他整个人竟然让人感觉所有外放的气势,气场全部没有了。
最后,张老头儿开始迈动一种特殊的步伐,配合着行咒,缓缓走动,只是走动的位置飘忽而杂乱,当最后一步落下时,他的双脚以一个奇怪的角度站定,再也不动。
上表请神。
开眼观势。
封身定魂。
封七星脚定神。
在开始用真正的手诀之前,张老头儿把这些施展手诀的必要功夫如行云流水般的完成,如果不是这样,枉动手诀的话,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接下来,张老头儿双手举于离胸口三寸之处,开始掐动第一个手诀,依然是繁复的让人看不清楚,也依然配合着口中的咒语,只是这一次的手诀成形之后,竟让人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神韵。
交缠的十指间,其中一指高高竖起,其余手指呈众星环绕之状,有一种聚的感觉。
果不其然,随着张老头儿最后一个音节的落下,院内竟然吹起了阵阵旋风,全部朝着张老头儿所站之处汇去。
看着旋风吹起,全部朝着张老头儿汇聚而来,我妈担心的捏起了衣角,她在周来弟家看见过这些孤魂野鬼来领钱纸的样子,就是平地起风,而且是打着旋儿。
平常人尚且怕冲撞,张老头儿就算艺高胆大,也不能这样吧?足足二十几道旋风啊!
可我妈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张老头儿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而是双臂向前平推,而双手在这个时候竟然快速的又结了一个手诀,与此同时,他开始迈动步子,步法与刚才又有些许不同,只觉得大开大合,又似在舞蹈一般,同样的只是脚步散乱,不知道是按照啥规律走的。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随着张老头儿的下一个手诀成形,那一阵阵的旋风忽然就没有了,那感觉就像被定住了一样,此时我爸才看清楚张老头儿结的那个手诀,同样是由于指头的位置奇特,根本分不清楚哪根手指是哪根手指,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一掌在前,大拇指与小指掐在了一起。
张老头儿脚步不停,在院中继续以奇异的步伐飘忽行走,接下来更加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张老头的手诀所指之处,竟然又出现了一道一道的旋风,这一次这些旋风全部朝着那法坛吹去。
法坛离我爸妈的位置不远,见旋风吹来,连我爸都吓得脸色煞白,可是在这种对于普通人太过神奇的事面前,我爸妈又怎么敢自作主张,只能站在原地不动,连声儿都不敢出,就怕惊扰了张老头儿。
但很快我爸妈就不担心了,同时也更为惊奇,那些旋风竟然吹不过法坛,明明是见着法坛朝着朝着旋风那面的黄布都被吹起,却就是吹不到另一面来,以至于整个法坛出现了一种奇异的现象,一边的黄布被风吹得飞扬不止,另一面的黄布却纹丝不动。
张老头儿的手诀不停的指向各处,旋风亦不停的吹起,全部涌向法坛,过了好一阵才平息下来。
这时,我爸妈同时松了口气儿,他们再不懂也看得出来,张老头儿的法事应该做完了,他们刚准备迈步走出去,却听见张老头儿的声音如炸雷一般的在院中响起。
“冥顽不灵,当真要我将你魂飞魄散吗?”
这一声吼威势十足,我妈甚至被惊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就感觉心中的什么东西都受了惊吓一般,我爸同样也是。
他们不知道,张老头儿这一吼,含了他的功力,和‘镇’的法门,对阴魂一类有一种天生的压迫,就算是普通人的生魂一样会有感觉。
张老头儿这一吼之下,院中竟不见动静,张老头儿闭着眼睛,似乎动怒,连连冷笑,忽然双手就举过头顶,整个人如同标枪一般的挺直,而口中更是连连行咒。
当咒停诀成之时,看见张老头儿手诀的我爸都被那手诀的威势骇住了,那手诀说不出来是什么样子,但只觉得2根竖立并稍稍并拢的手指,有一种沉重大刀的感觉,让人必须得避其锋芒。
“你可要我斩下?”张老头儿的声音如滚滚天雷般在这院中回荡,而整个人就如的气势更是凝聚到了极限,就如战场上的猛将即将一刀劈向敌人。
随着张老头儿的这声质问,忽然院中就起了一道空前的旋风,这一次也朝着法坛吹去,到法坛的时候,甚至吹的法坛上的摆放的清水都溢出来了一些,但终究还是过不了法坛这一关,渐渐的就停止了。
张老头儿缓缓的收了诀,再慢慢的睁开双眼,神色竟是疲劳至极,但也不忘点头示意我爸妈可以走动了。
我妈看这情况,连忙进屋端了杯茶水递给张老头儿,见张老头儿接过喝了,她又忙着进屋去端凳子,顺便望了一眼在屋内的我,竟然安稳的睡了,而且神情比往日里看起来都要平静轻松很多,我妈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而我爸则走到正在法坛前收拾东西的张老头儿面前,神色非常崇拜的问到:“张师父,那些东西已经被你给灭啦?”
张老头儿随着抓起法坛上的那张蓝色符箓,递到我爸面前,说到:“全在里面镇着呢?你要不要,我送您?”
我爸吓得往后一跳,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还是张师父你留着吧,我拿这东西可没办法。”
我妈把凳子端出来了,张老头儿往上一坐,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才说到:“我这次是送三小子一些功德,算是我刻意为他积福,所以还要一个朋友来帮帮忙,顺道解决一下周来弟的事情。所以,我要出去些日子,时间不会太长。三小子现在已经无碍,记得好好给他补补身子。”
我爸妈连连点头,我妈还问了句:“张师父,今天晚上还是在这宵夜吧,还是吃素!”
张老头儿一听,一下就蹦了起来,愤怒的大声说到:“吃个屁的素,老子累死累活的,就等着晚饭吃肉喝酒呢!”
当天晚上,张老头儿吃了晚饭就回山上去了,临走前说了一句:“明天我就出发,等到此事了了,我要和你们说说三小子的事儿。”
张老头儿走后的第二天,我妈就去了一次周来弟的家里,把张老头儿的话告诉了周来弟,周来弟一听张老头儿肯帮忙,自然是欢喜不已。
只是她的情况真真是越来越糟糕了,整个人脸色苍白,吃东西也吃不了多少,身子随时都是冰凉凉的,看得我妈那是一阵唏嘘。
但可喜的是,我的情况真是好了,用我爸的话来说就是快养不起了。
为啥?从张老头儿做法那天过后,我当天的食欲就大增,除了‘咕咚咕咚’喝完了我爸给打的牛奶之后,还吃了一些米汤汤。
从此以后每天牛奶都是不够吃的,必须吃些米汤汤才算完,我爸是有心让我每天光喝牛奶的,可惜的是我家还没那能力。
就算如此,我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好,以前不见长,可这7,8天下来,竟然长到了7斤多,脸色也红润,哭声也有力,再不见以前那虚弱的样子,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壮小子。
他们私下里琢磨我还能有啥事儿啊?也曾经想过,这张老头儿怎么无缘无故对自己儿子那么好,又是送带金的虎爪,又是做法事,还要送功德?
但只要是为了我好,我爸妈是不会介意的,说实在的,骨子里的淳朴让他们注定就不是爱算计的人。
日子一眨眼又过去了7,8天,算起来这张老头儿一走就是半个月还多些了,这些日子小村一如既往的平静,除了偶尔召开村会议,传达传达上面的文件精神,都没啥大事儿。
说起来,这个小村子就没斗过谁,也没人去刻意揭发过谁,什么武斗啊之类的,对这村子里的人来说,那是天方夜谭般的东西。
在这些里唯一起变化的就是我的体重,又长了,长成了一个半斤多,快九斤的真正的大胖小子了。
这一日里,张老头儿回村了,背着个双手,依然是一副在别人田里地里乱瞄,盯着大姑娘瞧的本色,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在他身后跟了一个老头儿。
这老头儿穿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但可不是啥领导才穿得起的那种笔挺的,毛料的中山装,就是普通人穿那种。另外他还带了顶同色的帽子,也就是那种老头儿常戴的,前面有帽檐的帽子。
天儿冷啊,亏那老头儿受得住,连人张老头外头都套了件脏兮兮的袄子走在前面,不过和张老头儿比起来,那老头全身上下可是干净的不得了。
两人走在一起,就跟要饭的和退休干部一般的差别明显,当然,张老头儿肯定是要饭的那一个。
村子里的人对张老头儿是熟悉的,见两人这样大喇喇的走在村里的大道上,都会打声招呼,顺便也好奇一下:“张老头儿,好些日子不见了,连胡子都刮了?你去看亲戚了?这位是你亲戚不?”
村里里淳朴是淳朴,可是淳朴并不影响他们的八卦之心,要知道山里的日子基本是无聊的,东家西家的八卦就是他们最大的娱乐。
每当这种时候,张老头儿就会点头说到:“嗯,对的,这是我侄儿。”
“那么老个侄儿?”
“哦,我辈分高,我是他二舅。”
而每当这种时候,他身后那个老头儿也会笑眯眯的站出来,用一口SX普通话亲切的说到:“额才四他二舅咧,这娃次吗二愣的(不机灵),连辈分都搞不明白。”
虽说是普通话,可那方言词儿,常把问的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大致还能明白一点儿,就是这老头儿才是张老头儿的二舅,是张老头糊涂了,没搞清楚辈分。
从形象上来说,那老头儿亲切和蔼,还颇有一些知书达理的气质,哪儿是跟盲流似的张老头儿能比的?一般这样的对话发生后,人们都相信那老头儿是张老头儿的二舅了。
接着,无论张老头在后面怎么蹦跶,怎么吼着他才是那老头二舅,都没人听了。
这样的对话多发生了几次,村里一会儿就传遍了,张老头儿的二舅来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张老头儿踏进我家院子的时候,整个人气呼呼的,嘟着个嘴,鼓着个腮帮子,直接就把我爸妈看愣了。
可他身后那老头笑眯眯的,气定神闲,还明显的有一股子小得意。
“张师父,这位是?”知道张老头儿去找朋友帮忙了,我爸走上前去,还是小心翼翼的问到,也不敢去触张老头儿的霉头,要知道前些日子,张老头儿展现的功夫已经彻底的把我爸给镇住了,多少对张老头儿有些崇拜。
“我侄儿。”
“额四他二舅。”
2个声音同时回答到,这下不仅我爸,连我妈也愣住了,这是一个咋样的零乱关系?两个人都又是舅舅,又是侄儿的?
这下张老头儿不干了,跳起来大骂到:“老秃驴,你一路上占老子便宜还没够?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咋就有你这种说话成性的秃驴。老子要和你打一架。”
那老和尚也不甘示弱,张口就说:“你包社咧,你包社咧(你不要说了),包晓得是啊个先遭怪(不晓得是哪个先撒谎),说四额二舅(说是我二舅)。额又包四傻咧(我又不是傻子),额干嘛让你?”
张老头儿还好,至少他现在说的是HB话,我爸妈还听得懂,那老和尚一开口,我爸妈顿时零乱了,这都啥跟啥啊?这张老头儿没个正形儿,连他的朋友(从刚才的对话中,我爸妈已经听出来他们两个绝对不是什么舅舅侄子的),还是个和尚,也是这个样子?
那老头儿一看我爸妈听不懂SX话,貌似自己很吃亏,马上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就出来了:“贫僧交友不慎,却也不忍心见友堕落,路上他又犯口业,为他能及时回头是岸,贫僧略施惩戒,是为他明白一因一果皆有报,他想当我二舅,就必须试试我当他二舅的滋味。”
我爸妈一听之下哭笑不得,这和尚一开始还颇有高人风范,咋到最后又扯到二舅身上去了呢?
这时张老头儿已经蹦了过来,大吼到:“慧觉老秃驴,你就是仗着形象好点儿,老子和你拼了。”
眼看两个老头就要打起来了,我爸妈哪儿还能旁观?立刻连拉带劝的,好容易才劝开这两个说话做事都感觉极不靠谱的老人。
当然,他们只是历来都如此,跟欢喜冤家似的,不是真的动了气,或是真的要动手。否则,凭我爸妈是绝对没那本事拉开他们的。
两老头儿不吵了,都气哼哼的进了堂屋,刚一坐下,张老头就给我妈说到:“大老远的回来,直接就赶这儿来了,肚子饿了,给做点饭吧。”
我妈忙点头答应了,还在琢磨弄点啥给他们吃呢,张老头立刻就补充说到:“也别太麻烦了,我这有酒有肉就行了,啥肉都可以的。这老头儿,给他弄点儿素菜。”
那老头儿一听,立刻伸长了脖子说到:“鸡蛋四要咧,鸡蛋四要咧。”
和尚还兴吃鸡蛋?不光是我妈,连正在忙着倒茶的我爸也愣住了,张老头儿冷笑一声,说到:“还真是新鲜,啥时候和尚能吃鸡蛋了?”
“你懂个啥?除了再(咱们)国的和尚不吃肉,啊(哪个)国的和尚不吃点儿肉?知道啥叫‘三净肉’吗?还有‘五净肉’咧,吃个鸡蛋算啥?大不了额多念几次经,消消业。”面对张老头儿的冷嘲热讽,那叫慧觉的老头儿是绝对不甘示弱的。
“先消了你的口业再说!”
“干你嘛事儿?(关你啥事儿)。”
……
…………
眼看着两人又要争执起来了,我爸赶紧来劝着了,面对这俩活宝老头儿还真是够呛,任他们闹,怕是房子都要给你拆了。
最后,我妈杀了只鸡,推了豆花,炒了几个素菜,还特别煮了几个鸡蛋给俩老头儿吃了,这俩老头儿才算消停,估计是面对吃食比较满意,懒得跟对方争了。
吃完饭,这俩老头坐堂屋里喝茶,我爸妈陪着。张老头这才慢悠悠的说到:“上次收那些孤魂野鬼还在镇魂符里镇着,这次请这老秃驴来,就是为了超度这些孤魂野鬼的。”
“说起这度人的本事儿,我们佛家说第二,是没人敢说第一的。”一口纯真的普通话又从慧觉老和尚的嘴里冒出来了,只是那得意的神色咋也掩饰不住。
“说正事呢,你又要挑着吵架是不?”张老头儿脖子一梗,火气儿立刻就上来了。
这俩老头儿互相佩服,但是为啥一见面就得吵嘴,给对方找不自在呢?主要就是因为都想辩过对方,自己所学的道,所在的宗门才是最厉害,最强大的。
以为老和尚会争执什么,却不想老和尚听了张老头儿这话,却出奇的安静,念了一句佛号,不说话了。
张老头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到:“度了这些孤魂野鬼,也就算是三小子的一场功德。孤魂野鬼因他而被度,说起来也可以让他以后的命里劫数消弭一些。”
原来如此,我爸妈听的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紧张,感动的是为了送自己儿子一场功德,这张老头儿不惜请高僧来超度亡魂,因为张老头儿自己都那么厉害,他请的和尚一定不是啥普通和尚。
紧张的是,听见我以后还会有劫数。
“超度这些孤魂野鬼比较费功夫,我看可以将你说那件人鬼又做了几年夫妻的事儿先办了。只不过,鬼魂可度,人却已经损了太多阳气,怕是没几年可活了。阿弥陀佛。”那老和尚说到最后不禁念了一句佛号,不知道是在感叹世人情之一字误人,还是感叹这周来弟最后的结局。
一听周来弟没几年可活了,我妈的神色不禁有些黯然,望着张老头儿说到:“张师父,这周来弟就没法可救了吗?”
“能有啥办法?人鬼共处,人的阳气伤鬼,鬼的阴气伤人,日子久了,鬼会魂飞魄散,人也阳气尽消,一命呜呼。他们就是在逆天而行,不然为啥会说人鬼殊途呢?周来弟当年自己选择这条路,就是她的命!当日,我听说她的事儿,还在琢磨着一个山野村妇咋会下茅之术,请鬼上身。更想着,该不会是更厉害的高人,还能真正的下阴,要知道下阴之人都是有神灵庇佑,不然魂魄离体入阴那一刻,冲上来的阴气就会冲散了阳气,一口阳气吐了出来,人也就死了。你看下阴之人,下阴的时候打嗝,就是神灵在帮着压住阳气,让阳气不能离开人的身体。”说这么多话,张老头儿也是极为口渴,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到。
“所以,我道听途说周来弟的一些事儿,不禁好奇,上门去看了看,一看就发现她不停的打嗝,那情况根本就是身体的阳气被消耗的太甚,一口本命的阳气是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说白了,就是半条命在活着。再到她西厢房一看,她丈夫的鬼魂就住在那儿,也是一条极其虚弱的魂魄了,你说这两人……唉……”张老头儿叹息了一声,也说不下去了,其实要帮周来弟多活些日子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惜的是做这事是有违天道,不报在她的下世,也会报在她的亲人身上,仅仅只是为了多活些日子。想必这样,周来弟自己也是不愿意的。
“所以,我去度了她丈夫的魂,经我超度,她丈夫的魂上带着佛家的念力,也可保他走上阴间路时魂魄不散,说不定还能有轮回的机缘。出家人慈悲为怀,也不忍世人太过凄惨,阿弥陀佛。”此时的慧觉老和尚脸上哪里还有一丝刚才的无赖样子,满脸全是悲天悯人的慈悲相,这才像是一个得道高僧。
“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周来弟的家,待得此事了了,再来超度这些孤魂野鬼,和你们说一说三小子的事儿。”张老头儿的性格雷厉风行,说做就做,当即就起身,带着慧觉老和尚出了院门,直奔周来弟家。
我妈从心底怜悯周来弟,赶紧跟了去,张老头儿和慧觉老和尚也没反对,就任我妈这样跟着。
这张老头儿在村里原本也就是走西家,窜东户的,所以,他去谁家都不奇怪,村里人也不好奇,指不定又看上谁家的吃的呗,只是我妈跟着,大家有点好奇,路上也有人问。
面对这样的问题,我妈一般就会说:“给儿子补身子,家里的蛋都吃完了,我去周家借点儿,听说周永福媳妇儿喂的老母鸡可能生蛋了!这张老头儿带着他家亲戚正好在我家蹭了饭,听到下蛋多的母鸡,一定要去看看。”
我爸妈在村里,那人品口碑可是极好的,再说历来知道张老头儿的禀性,哪里还会怀疑?
就这样三人一路到了周来弟的家,还是周永福开的门,进到屋子,已经虚弱的躺在床上的周来弟一见到张老头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从床上挣扎着起来了。
一边嚷着“师父救命”一边就要给张老头儿跪下。
张老头儿一把扶住了周来弟,严肃的说到:“救你的命我做不到,倒是我身后这位还能救救你丈夫。”
听闻张老头儿说他身后那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头,能救自己丈夫,周来弟立刻转头就想朝着慧觉老和尚拜去,怎料张老头儿一双手的气力大得惊人,周来弟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
“度你丈夫也是一场功德,他不会受你一拜的。倒是你,因此能多活几年,好好珍惜着吧。”张老头儿的语气非常平静,许是世间因果,生生死死看得太多,也早已看淡。
而慧觉和尚只是念了一声佛号。
我妈也紧跟着劝解了周来弟一阵,至于周家人从上次我家来求周来弟之后,断断续续也知道了前因后果,听得张老头儿说周来弟时日无多了,全部都伤心了起来。
特别是被周永福扶着的周老太爷,一听这话,不禁悲从中来,老泪纵横,一手拍着大腿,开骂了起来:“狗日的周大啊,你死了就死了嘛,你就安心的走嘛,你拖累你婆娘干啥子哦……我可怜的媳妇儿啊……”
被周永福媳妇儿扶着周老太太也是直抹眼泪。
说起来一家人对周来弟的感情是极深的,且不说周大死后,这媳妇儿无怨无悔的为周家生下遗腹子,还呆在周家尽心尽力的伺候老人,照顾孩子。
困难的时候,她过阴所得丰富,油蛋米粮之类的,她都是拿来接济周家的,那段儿困难的日子,是周来弟撑起了这个家。
现在才晓得,她每一次过阴,都是让周大上她的身,她就一个普通妇女,又不懂个法术,这每上一次身,就是伤她自己一次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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