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上回董嫣芷在刘脂儿面前的一跪,居然乞求刘脂儿恩准自己离开青花绣楼大院,跟着老爷子投奔京城的亲姨娘去。
刘脂儿当时的急剧反应就是即时傻弄在了当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董嫣芷的死死乞求,却又不忍深深伤害她的心。刘脂儿想了一回儿,终是没有开口答应这挖自己心肝的蠢事儿。只是拖延了一下时间才缓缓出言说道:“嫣芷,你先回后院去,此事容我与你爷爷协商就好。有了结果就会派人通知你的,你也别急着,万事总得有个来头去处。”
董嫣芷一时也是无奈,又不能大过激烈的激将老鸨母刘脂儿的小心肝儿,只得领了刘脂儿的吩咐和爷爷一翻作别,哭哭啼啼的自回后院去了。场中就只剩下董老爷子一个外人和青花绣楼的部分人员了,刘脂儿还是一脸的和气地向董老爷子叙说着一些毫无相关的话题,她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再提董嫣芷这丫头片子的事了。否则,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终将是自己,而非眼前的董老爷子。她已从刚才董嫣芷报有的表现里窥见了事情的结果。董嫣芷虽然是个未经世道的小丫头片子,柔柔弱弱的,看似不经风雨,但是她一旦反将起来,那就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大事儿。刘脂儿不想,也不愿她前期的投入,得来的终将是一场流水一场空,花落无情,一朝人去两茫茫。
董老爷子也不好过度相求,毕竟自己孙女的这个事儿,以前是自己在万般无奈之下求人家收留的结果。错不在人先,只能责自己当时思虑拙劣,不明就理。如今想赎回来,除了银子的事儿,人家为之付出的心血总归不能白白浪费吧。或多或少总是要归还的。不然何以为世上的人情债是最难还得清楚的,错错对对,没个说处。
哎,两个世界的人心演变起来真是较劲了,好戏自然就上演喽,一个是想尽办法志在必得,一个竭力阻止左右局面。
刘脂儿等董嫣芷去后,才缓过一脸苍白的脸色说道:“董老爷子,咱虽是怜悯你是个苦难的孤寡老人,可是咱们也得讲讲这青楼的规矩吧。所谓入得门来是客,进得厅来是主。你总不能把董嫣芷的心事寄希望于你那个京城的亲姨娘吧?这人世间的情份啊,说好是好,说变即变,你又怎敢担保董丫头去了那儿不吃亏啊?我倒是觉得把董丫头留在这青花绣楼好过上京城找什么亲姨娘的了,最少在青花绣楼大院内,老娘还是高高抬举她的,把她当菩萨一样供着呢,其他的应用什物就不在话下了,这青花绣楼啊少不了她的用度。董老爷子,你还是仔细考虑一下的好,老娘我可是说的是实在话啊。”
“哎,就知道活菩萨的好,老爷子我才敢厚颜向你老提这事儿啊。若你老是个凌厉泼辣的主儿,打死老爷子也是不敢的。”董老爷子一脸的诚挚说道,完全感受不到刘脂儿话语里的哽刺。也许董老爷子的心里,真的只是想把自己的孙女接离这青楼烟花之地,并不夹杂有其他复杂的幻想。
“呵,呵,那你是认定老娘是心善之人了,一定会认了这事儿,放了董嫣芷这丫头喽?”刘脂儿呵然一笑,苦着黄瓜脸哭丧道,心里已是呈现不快之色。她知道只要自己一松口,董嫣芷这个神仙一样的女子就会从自己的手中飞出,逃离这个为她垫伏了几个月的青花绣楼大院。这对大多数人来说并不意味着什么,但对刘脂儿来说却是致命的掏心窝子的事。
沉默,寂静无声,死一般的寂寞荒凉。大厅上只有不均称的呼吸声,在微弱的起伏间流动。压抑的氛围似乎罕息着人们的呼吸器官,不通畅的阻塞有如失灵的活塞,有一动没一动的。
“姨娘,嫣芷姐姐要走了吗?我怎么舍得离开她啊。”青衣小丫头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一样,急急地从后院奔了出来,带着满心疑惑的哭泣问道。
老鸨母刘脂儿回头横看了一眼青衣小丫头哭泣的情形,无以回言道:“小丫头,你这是听谁说的。人还没走你就哭泣得稀里哗啦了,若人真走了,不把你的肠子都哭青了才怪呢。哈,哈,小丫头,你就别哭泣了,姨娘不是还没答应吗?好啦,你先回后院去吧,大人的事,小孩子莫多言了。”
青衣小丫头被刘脂儿这么一说,倒也收住了眼泪。只见她眨眨眼睛,冷眼扫过一旁呆坐着的董老爷子苍桑的脸庞,一股无由头的悲愤和怨恨即时喷薄而出,统统的往董老爷子身上泻。
“董老爷子,你也亲眼看到了。你家孙女在咱这青花绣楼是不会吃亏的,就连这么个小小的丫头也懂得怜悯有加,只怕你把她带到京城的关姨娘那里,也未必有在青花绣楼这边这么好的礼遇。不是老娘我舍不得嫣芷这丫头,只是老娘也着实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对待了。一时之间,你叫老娘如何就能放手,挖却这心头之肉呢。要不这样吧,你先在这里住下几日,容老娘再多斟酌几日,想好了再答复你老,可好啊。”刘脂儿忽然指着转身离去的青衣小丫头对董老爷子一言一板的说道,心中似乎也是充满了无言的痛苦矛盾。
“哎,活菩萨如此见爱,若是我老爷子再不识情趣,似乎就是于理不通了。好吧,就随了活菩萨的提议,好让咱们双方都缓解一下这恼人的烦恼,老爷子我就厚着脸皮,沾点活菩萨的光了。”董老爷子一时也缓和了声调说道,脸上的不自在多少有了些平淡。
后院的厢房上,烛影飘飞,灯光闪烁。宴桌上色味丰盈,香气弥漫。刘脂儿,董嫣芷,青衣小丫头,三人对桌而坐,神情麻木。虽丰餐盛宴,却食欲大寡。看似三人大有欢言声色之意却是欲言又止,沉默仍是最可怕的冷凉。
刘脂儿凉目四顾了一下,还是勉强拿起筷子夹了一小片菜肴往自己的嘴里送,咀嚼了几下,直哽咽了下去,把手一放,那筷子又滑上了宴桌上。然后转过身扯了四水手中端着的净手巾,擦拭了几下嘴巴,缓缓叹了一口气才说道:“哎,这些丰盛的食物真是看着可心,食之无味,丢之可惜。搞得老娘这馋嘴的性子都有省了,真是叫人心烦意乱,不吃也罢了,你们慢慢吃吧。”
董嫣芷看着刘脂儿这一副没落的静态,便轻轻动了一下箸,又轻盟了一口清酒,缓缓说道:“姨娘,都是嫣芷不好,又惹你生气子。请姨娘原谅!嫣芷知道姨娘心里的苦,也明白姨娘心里想的是啥,可嫣芷真心希望姨娘能够好好的,免却了这些烦恼,放过嫣芷这一马。”
“嫣芷啊,打自你进了这青花绣楼的大门,姨娘以为就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想着咱娘仨俩就这样圆满结终了。不成想却让你经历了这么些苦难,反倒是姨娘的不是了。你一个小小的女孩家,如若生长在那些官宦人家都有不知道自己在多幸福和金贵了。就算是着落在一个普通寻常的百姓家,也好比在这些卖笑的风月场所营生吧。说来说去,都是姨娘的错,当初就不该让你进了这门,玷污了自己的清白。”刘脂儿忽然变得心胸开悟的说道,那嫉迷的样子,仿佛就在她的眼前呈现了一派明媚的春景一样,招人讨喜。
“姨娘,不是这样的。打自嫣芷进了你这青花绣楼的大门,姨娘对嫣芷那便是百般疼爱有加了。虽然嫣芷因此连连遭了厄运,甚至是差点丢了小命,但都与姨娘不相干的。那是嫣芷自己惹的祸事,都嫣芷天生了这一把歌喉,被吃闲饭和喝清茶的闲散野老以讹传讹了,弄得姨娘这青花绣楼都大难临头了。还好老天庇护,让咱们逢凶化吉,安渡危机。但是却少不得姨娘一人背负罪孽了,嫣芷真是痛心啊。”董嫣芷一时极其利索阴沉的说道,搞得老鸨母刘脂儿一时也是肝肠痛心,神情自愤了。
“姨娘,嫣芷姐姐真会说话了。她一说话,姨娘你都哭了。我,我该说什么好呢?”青衣摆出一脸傻乎乎的样子说道,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董嫣芷的身旁。
“小丫头,大人的事,你那里懂得什么啊。有吃的,你就多吃吧,吃好了睡你的在觉去。别在这烦人心神了。”刘脂儿没好气地对青衣小丫头说道,语气里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的暖意。
“唔,嫌我哆嗦烦人?我还不想插嘴说话呢。你就赶我走了,好啊,咱不烦你了,让你一边清净去。”青衣小丫头嘟嘟嘴,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低下头静静扒她的饭去了。
“小丫头,你真生气了?姨娘那是跟你闹着玩的呢?你可不能对姨娘真生气啊。”董嫣芷打趣着青衣小丫头哈哈一笑说道,脸上已溢出一朵花开的美丽。
“好啦,嫣芷,你也别把什么事都净往你自己身上推了。姨娘明白你心里的想法和意思,姨娘也不想阻拦你了。这样吧,后天,你就跟你的爷爷投奔京城的亲姨娘去吧。这世间的事啊,总是有机缘的,该来自然要来,该去的自然也要去,我又何必做那个中间的隔壁,阻断了这世间的好事。你把你强留在这青花绣楼也不见得就是好事一桩,你这一走啊,也不见得就是坏事上门。或许对大家来说,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也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只是,只是委屈了李秋生那小子了。”刘脂儿终于吐露骨出了心中这么久一直酝酿的话语,脸上锋如一层冻结了冰霜,眼睛里变已流落下两条清澈的泪线。
董嫣芷的脸上也是苍茫一片,眼里珍珠涟涟落下。
三天后,青花绣楼大院门前,一辆古老的马车正停顿在那里。院内一位年芳十五六风的美丽少女正在一众人员的簇拥下缓缓走来,后边的四水和五凤各拿着行旅一路跟来。刘脂儿手牵着那个美丽的少女,一路语重心肠地说了不少话语,彼此蒙胧的眼光中只是那飞落的珍珠在迎风摆显,院中飘红的灯笼似乎也在诉说着一段伤心的故事。
人静,马啸。风吹,心动。都在霎哪能间分开,留下一串串如风的呓语,还在述说着自己的悲喜忧伤。
人去声啸,马蹄得得。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却在后院狂疯般追了出来,嘴里狂叫着:“嫣芷,别走。嫣芷,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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