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净绾浑身一震,周身气机都乱了,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蠢话,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魔黑永远无法被净化,圣白也永远无法真正褪去自己的纯净。”
陵天苏目光有些怜悯的看着她:“若真是如此,为何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两种颜色?”
天净绾眼瞳微张,身后的古树瞬息无火自焚,潋滟的金焰在黑夜中夺目绚烂。
她奋力推开陵天苏,后退一步,纤细的青影沐浴在火光之中,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陵天苏忽觉有些疲倦,被这么一只难缠的毒蛇盯上,并且勾出遥远而绝望的往事,真的没有什么比现在更令人难受了。
他看着火光中的身影,缓缓说道:“绝对的圣洁有时候比邪恶更恶,说到底,黑白本就是一体的,若非如此,怎会并蒂开花。”
陵天苏抚了抚心口的伤痛,继续说道:“可这世上不论是人还是神,都喜欢将黑白过于分明化,殊不知,不论黑白相隔多远,都会有相遇并且融合的那一日,你方才问我,是黑还是白,那么阿绾,你告诉我,你选择的又是什么呢?”
天净绾颇为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心道今日分明是她来探他的底,为何事到如今,却有了喧宾夺主的错觉。
气机乱了,她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在这里已是多呆无益,反而还会被对方窥视内心。
面上再次覆戴完美的微笑假面,素手轻提裙摆,朝着陵天苏方向盈盈一礼。
“夜深了,师尊大人还等着阿绾回去替她暖床呢?师公如今不再师尊身边,无奈,此事只好由阿绾来代劳了。”
风雪吹散火花,天净绾消失在了火光之中。
陵天苏在风雪中静立了片刻,霜叶归鞘,体内那股不属于他的神脉力量毫无阻滞的融入仙骨血脉之中,最后化作自己的本源力量,融进气海丹田之中,四道元力种子在这神脉的灌溉下成长速度卓然飞快。
举手投足间,皆是神意。
可陵天苏却厌恶极了这股力量。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颤的手掌,白皙修长的指间,似是血染红霜。
眼瞳剧烈一缩,他后退一步,撞上一个柔软的身子。
是容秀。
她托住陵天苏的后背,目光担忧道:“世子殿下,您没事吧?”
寒风将额间渗出的热汗吹冷,陵天苏抬首看着天空之上,冰与火交织出来的绚丽空间裂缝正在逐渐合拢。
虚渡空间里,冰火二色阵阵翻涌,如碧云火浪千万里。
青色的裙裾在冰火碎华之中轻扬猎猎,一道巨蟒嘶吼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天妄杀踏着金蛇法相乘风踏云而来。
他眉目有些阴郁低沉,想要追上前方女子身影,却被她云淡风轻的视线斜斜扫来,遍体冰寒。
天妄杀只敢停在她身后三步之遥,沉声说道:“你近日的所作所为,我都会同‘他’明言的!”
天净绾笑容讥诮:“怎么?还真的打定主意当冥族的狗了?”
天妄杀面色一沉,怒道:“你莫要太放肆了,我好歹也是小冥主!‘他’苦心经营,设下双头疫的局,就连我,都不惜耗费千年修为,祭献命盘,生生推演出人间神道轮回者的踪迹。
以双头疫养赤鬼,侵蚀宿主,便可将神脉化作魔脉,成为我等手下的独一无二的神魔道兵,赤鬼神脉共存,便可打开轮回枷锁,提前破境飞升,他们便可借助天道飞升一程,潜入虚无神界,污染星域气运,长此以来,何愁拿不下一个虚无神界!”
说到这里,天妄杀的面容有些扭曲:“如此完美的计划,却毁在了你一个人的手里,你竟然将他们一个个都杀了!天净绾!你为什么老是想着和我作对!若你真当我是你的唯一的哥哥,你为何不肯为了我放手一搏!”
头疫毒之毒,他自认为他做得毫无痕迹了,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是被这女人抢先一手,未等魔脉彻底占据神脉,便一一将那些感染者诛杀。
天净绾目光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淡道:“不肯为你放手一搏?搏你成为冥族一条忠诚的狗?拿下虚无神界又如何,终究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我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一个虚无神界。”
天妄杀冷声道:“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纵然蛇性贪婪,你也不该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你杀他们,吞噬获得他们的能力与神脉,无异于杀鸡取卵!葬送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一支战队!”
天净绾眉目寡淡的笑了笑,侧视凝望的眸子里映照冰火,璀璨生辉,轻漫的笑容中透着矜傲:“想看看吗?”
天妄杀被她容颜气质所摄:“看……看什么?”
素手轻托,染血的古老亘远神殿呈现在她的掌心之中,低垂的长睫也掩盖不住她眼底的野心勃勃:
“以大轮明宫为基,我要这个世间,还我一个万世千秋!我要让曾经的他乡埋骨之灵,一生安戎马,天涯亦无涯!”
她与天妄杀,皆是遗弃之妖,皆曾卑微到了骨子里,像敌人示弱折腰,低眉顺眼。
只是,天妄杀所折腰的对象,他已认其为主,卑微软骨,再难挺直背脊。
而她,只不过是将这些当成苦厄生涯中的一场磨砺心智之旅。
既然要争,那必然是争一个属于自己的盛世王朝。
有朝一日龙得水,敢叫星河倒凡海。
宁可加冕为王,殊死倾力一搏,即便最后尸骨成山,鲜血流尽,她也要死在属于她的那个尸骨尽头的王座之上。
死于双头疫之局的神道轮回者,的确无辜,也非她一手所为。
她不刻意残忍,对于陷入阴谋的弱小羊羔也绝不会心软施以援手。
她就像是蛛网下的一只强大毒蛇,平静且耐心地看着猎物落入蜘蛛设下的陷阱之中,再姿态优雅从容的现出黑暗,将猎物与蜘蛛视为美食,心安理得的吞噬吃下。
看着冰火碎华中笑意盈盈的那双眸子,天妄杀遍体寒凉,下意识地道了一声:“怪物……”
对于这个称呼,天净绾莞尔一笑,欣然受之。
湛湛青瞳看向裂口另一端的极夜风雪长空,她目光变得有些遥远。
怪物吗……
记得,也是风雪那一年。
雪疆妖域,雪下得好大,记忆遥远,临上心头,往事却如昨夜一般清晰在目。
扑打而来的凛风卷着如羽的雪花以及细小的冰粒,刮在脸上犹如刀割落下的血痕。
那一年,好在她非是蛇类,拥有着祸神体魄的她,在重重雪山恶劣天气中行走,虽然难受,却也不至冻死。
况且,身边还有姐姐的陪伴,娘亲说,只要她们二人成功行至妖疆领土之中,死局可破。
时隔如今,她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与姐姐的名字,只依稀记得风雪之中,那张与她有着七分相似的面容深深疲倦与绝望。
她们长得很像,娘亲为她们准备的衣衫服饰也是相差无几,弑神者命格又成双生命格。黑为邪,白为正,长为黑,幼为白,弑神者每一次出世都会有一对双生子。
祸神?
或许神界的确有祸神潜伏,污染神道气运,亦或许,她的娘亲与父亲,其中一位便是祸神遗嗣。
可是,在祸神二字出现以前,她的双亲根本就不知祸神为何?更从未做过叛神之举。
那一年的神界血洗计划,她的家族,却是首当其中,被神帝视为绝杀对象。
她知晓,其实这场灭顶的灾源非是源自祸神二字,而是在祸神之中,诞下了弑神双生命格。
神帝曾言,只要父亲秘密交出姐姐,便会下令止杀。
双生是禁忌,若是选择黑白共存,那便是背道而驰。
父亲母亲没有一丝犹豫,选择的那条路便是背道而驰,与众神为敌。
山一程,水一程,路途遥远,风雪漫漫。
她们跨越了神、灵二界。
在母亲守护她们同行的路上,母亲似是极其担忧某种事情的发生,一次又一次地抱着她,低声落泪,字字泣血的认真告诫她,担忧她抵不过苦难与死亡的恐惧,嘱咐她不论发生怎样的绝境,都不可抛弃姐姐。
她们是家人,一母同胞的血亲。
她觉得这份嘱托有些多余可笑,她从未想过,为了自己活下去而抛弃自己的姐姐。
前往妖域破死局,她一直抱有的想法都是与姐姐一起同行。
哪怕是身后无穷无尽的杀令是因为姐姐而来,她深信,只要两人一起,总能抵达彼岸。
雪太冷,风太寒。
她一个人,是走不下去的。
……
雪一直落,风一直刮。
她原以为,只要牵住姐姐的手,前方再多风雨,何所畏惧。
只要身旁有一人可依,世间的春秋天地,苦乐悲喜,都不重要。
寒冽的风,透骨的寒,仿佛能够冻结世间万物。
她记得当时冷极了,在雪山之上,她们遇见了妖狼群,在险恶的山道,狂暴的天气里,同时遭遇妖狼群体,这无疑是生死绝境。
她与姐姐躲在雪洞之中,幼熊冬眠于洞内,睡得安逸,母熊则是出去寻找猎物,储存粮食过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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