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见应邀前来会盟的刘老三,这一点倒不是项康的英雄二叔项梁在故意摆架子,反而还是项梁在给刘老三面子,准备以风风光光的仪式,迎接刘老三这个第一个亲自前来彭城会盟的反秦盟军首领。
刘老三也因此出了不小的风头,第二天一早,当他和项康一起来到楚军大营门前求见时,项梁不但亲自出营相迎,还让三军吹响号角,击奏鼓乐,用迎接他国公爵的仪仗欢迎刘老三的到来。弄得流氓成性的刘老三都大感受宠若惊,刚见到项梁就拜伏在地,语气激动的说道:“上柱国,太过了,太过了,刘某不过是泗水之一亭长,有何德何能,能让上柱国用这样的仪仗接待?”
“沛公谦虚了,不为过,不为过。”项梁大笑着亲自搀起刘老三,拉着刘老三的手亲切说道:“沛公之前仗义施援,力助小侄一举大破暴秦偏师,此事老夫早已知晓,也对沛公的义举感激和钦佩万分,今日之礼,不过只是项某聊表谢意,沛公千万不用谦虚。”
“上柱国太客气了。”刘老三很会客套,说道:“说到仗义施援,也是上柱国的高侄救援刘某在先,刘某之后回报,不过只是投桃报李。而且那一战,真正的破敌主力也是右将军麾下的楚国军队,刘某不过敲敲边鼓,毫无尺寸之功,怎么敢让上柱国亲自言谢?”
见刘老三言语谦卑,态度恭敬,其实很爱面子的项梁听了倒也十分欢喜,笑道:“沛公真会说话,好了,我们也别在这里客套了,沛公快里面请,酒宴早已备下,就等沛公大驾光临了。”
刘老三赶紧道谢,必恭必敬的跟随项梁入营,还十分小心的故意挪后一个身位,不敢与项梁并肩而行,同时还不断向旁边的楚军文武拱手行礼,装得就好象是胆小怕事,人畜无害的模样。
项康一直在微笑着观察刘老三的表演,尤其是在进得中军大帐后,项梁亲自替刘老三一一引见楚军文武介绍到项羽时,项康更是无比好奇的仔细观察刘老三和项羽这对欢喜冤家的神情反应,不过很可惜,初来乍到的刘老三只是一味奉承,气度尊贵的霸王大哥也只是出于礼貌,与刘老三象征性的客套了几句,二者之间并没有擦出任何火花,让一心想看热闹的项康很是失望了一把。
这一次宴会的参与人数比之前几次更多,不过军衔级别仅次于项梁的项康依然还是坐在左列首位,位置并没有变更,而坐在右列首席的却变成了楚国的王室成员景驹,次席是令尹宋义,与项康不对眼的项伯则被撵到了右列的第三席坐下。细心发现这一变动,同样极不喜欢项伯的项康难免有些幸灾乐祸,知道自己的二叔也同样不想重用成天只会说大话摆架子的项伯,项伯在背后也肯定是要多郁闷有多郁闷。
只顾着观察别人,项康却忘了注意别人对自己的举动,还是在众人一起坐下之后,项康才无意中发现,坐在正对面的景驹竟然在冲着自己微笑,还甚是亲热的拱手说道:“兰陵君,恭喜高升受封,景驹向你道贺了。”
对此前一直躲在少帅军控制地里不肯站出来给自己帮忙的景驹没什么好印象,项康只是礼貌一笑,还礼说道:“多谢公子,大家同喜。”
“应该的。”景驹笑得更加亲切,又说道:“昨日事务繁忙,没能立即过营向兰陵君道贺,还望兰陵君千万不要介意。今天晚上若是兰陵君有暇,景驹想过营拜贺,不知兰陵君能否赏脸接待?”
“当然没问题,公子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去末将营中做客,末将一定倒履相迎。”
项康一口答应,同时也心里奇怪,不知道与自己只是点头之交的景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亲热,然后又瞟到了坐在景驹旁边的宋义时,项康立即恍然大悟,心中暗笑道:“原来是这样,这个匹夫肯定是从宋义那里听到消息,知道我叔父想要拥立楚王之后为王,为了当上楚王,所以迫不及待的跑来讨好我,想让我在叔父面前替他说话了。”
接下来的宴会情况并没有什么影响,基本上都是项梁和刘老三在互相客套,互相吹嘘吹捧,惟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刘老三看准机会,主动起身拜伏在项梁的面前,毕恭毕敬的恳求项梁收编自己的兵马,心花怒放的项梁假意谦虚,刘老三还连连拜求,最后好不容易才求得项梁松口答应,欢欢喜喜的受封楚军裨将军,从此也和少帅军一样,改打楚军旗帜。
宴会结束后,刘老三返回了自己的军队营地亲自主持易帜,项康却留了下来,陪同项梁等人商议军事。然后也不出刘老三所料,很有政治头脑的宋义果然向项梁进言,建议项梁把刘老三的军队全部打散重新整编,以此架空刘老三,彻底吞并刘老三的军队地盘。而早已权衡了利弊的项康则立即站了出来,向项梁进言道:“叔父,小侄认为此事万万不可,沛公诚意来投,我军不予奖励,反而将他的军队打散整编,强行吞并。此事若是传扬出去,试问各路反秦义军,还有谁再敢来主动投奔,请求我军收录?”
仔细盘算了片刻后,项梁点了点头,说道:“康儿此言有理,为了将来招揽收纳其他的反秦义军,我们是不能行此不义之举,还是让刘季继续统率他原有的兵马吧。”
建议被否决,宋义却并没有不满,相反还颇有兴致的又看了项康几眼,心里益发认定项康对项梁的影响力,也更加坚定了想要拉拢和笼络项康的决心。而再接着,心中早有打算的项梁又颁布命令,让楚军各部四处寻找楚国王室的后裔,宣传说是要择优拥立,楚军众将纷纷答应,曾为楚国令尹的宋义却是脸色一变,隐约猜到项梁的打算,可是又不敢反对,只能是乖乖领命。
军队正在休整,项梁又就颁布了这一道命令便再没有什么吩咐,众人纷纷散去,项康也老老实实的回到了自己的营地主持军务,不过让项康颇有意外的是,下午的时候,霸王大哥竟然领着几个亲兵跑来做客,项康亲自把项羽迎进营中后,项羽也没客气,除了让亲兵送上不菲的礼物外,开门见山就说道:“阿弟,两件事,一是来给你道贺,混几杯酒喝,二是听说你有一种叫做斩马刀的武器,十分威猛,想过来看一看。”
“阿哥太客气了,自家兄弟,何必还要送什么礼物?”
项康笑笑,忙一边让人准备酒席,一边叫人拿来了斩马刀给项羽欣赏,结果又长又猛的斩马刀果然让项羽十分喜欢,不但爱不释手,还亲自拿刀在帐外演练了一番,称赞道:“好刀,好刀,步战利器,尤其适合士卒突击之用。”
“阿哥如果喜欢,我这就叫人给你准备五十把斩马刀,一会你回去如何?”项康微笑问道。
“多谢阿弟,那阿哥我就不客气了。”项羽脾气爽快,没做任何推辞就收下了项康回赠的礼物,然后项羽又颇有些惋惜的说道:“可惜不适合马战,如果能短点小些,方便单手可用,骑兵用起来就方便了,说不定在骑兵战场上起到的作用,能比长剑更好。”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这话,项康当然是马上心里一动,突然想到自己是否应该提前把马刀发明出来,以此增强自军骑兵的战斗力,不过心中虽有所想,项康却并没有急着去尝试——因为战马不多,项康可是连高桥马鞍和马镫都不敢急着发明,项羽又本来就擅长骑兵战,如果弄出了马刀让他拿去,天下还有谁能是他的对手?
还是很巧,这时候,刘老三竟然又一次跑到了少帅军的营地门前求见,项康知道他的心思,除了亲自出营迎接他以外,又在见面时就低声说道:“大兄放心,事情成了,虽然宋义和一些人是劝我叔父把你的军队打散整编,但叔父最终还是听了我的劝,答应让你继续统率原来的兵马了。”
“多谢兄弟。”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刘老三赶紧欢天喜地的向项康一再道谢,项康拦住,又把刘老三请进了自己的中军大帐,请他和自己还有项羽一起喝酒,同时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项康才无意中发现,未来最有可能成为逐鹿对手的两个流氓和一个霸王,竟然十分难得的单独聚在了一起,在同一顶军帐下对坐饮酒。
不过很可惜,现在两个流氓和一个霸王彼此间不但还没有任何不共戴天的仇恨,相反还是同样隶属于一支军队的战友,所以这次的宴会当然不象鸿门宴那么紧张凶险,同时很会识人的刘老三还一眼看穿项羽的性格脾气,为了搞好同僚关系,还故意在言语中对项羽一再的巧妙讨好,把项羽哄得颇是开心,也让项康乘机学到了不少阿谀奉承的手段。
闲谈间,谈及到楚军将来的发展策略时,项康无意中提到了项梁下令楚军将士四处寻找楚王后裔的事,结果还不知道这件事的刘老三听了十分好奇,忙向项康打听详细,没必要保密的项康仔细介绍,谁曾想刘老三细心倾听时,脸上不但露出了欢喜神色,还一度偷看项康的神情反应,有些欲言又止。
与刘老三暗暗欢喜的反应相反,项羽却是对这件事十分不以为然,在项康仔细说完事情详细后,还哼了一声,说道:“叔父也是不嫌麻烦,明明可以自己称王,还非要找什么楚王后裔拥立,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兄长,叔父他也有他的考虑。”项康劝道:“兄长不要忘了,当年长大父他的威望不但比我们叔父更高,掌握的军队也比我们叔父现在的军队更多,但是他为了团结楚国军民,还不是照样拥立了从暴秦土地上回来的昌平君为王。叔父他也有效仿长大父,才能真正的尽收楚国民心。”
刘老三十分奸猾的没在这件事上开口,项羽则勉强点头,认可项康的意见。然而项康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帐外竟然恰好有士卒来报,说是楚国的王室后裔景驹前来拜访,项康听了一笑,忍不住说道:“说曹操,曹操到,刚谈到拥立楚王的事,想到楚王的人就来了。”
“就凭他?”项羽听了满脸不屑,说道:“文不成武不济,连马都不会骑,也想当楚王?”
听话听音,对政治十分敏感的刘老三马上向项康问道:“项兄弟,要不要愚兄暂且回避?”
看了一眼刘老三,暗赞了这个老流氓的政治嗅觉灵敏,不但想及时避开政治漩涡,还乘机试探自己对拥立景驹的态度。然后项康也没犹豫,马上就说道:“大兄,没必要回避,有你在,我和阿哥也可以省一些废话。”
“哦,那愚兄就留下吧。”刘老三点头,同时也在心里马上明白,项康和项羽一样,全都对那个所谓的楚国王室后裔景驹不感兴趣,没什么拥立他为楚王的打算。
和项康预料的一样,表面上客气的把景驹请进自己的中军大帐后,看到项梁最信任的另一个侄子项羽也在帐中,景驹果然是马上面露喜色,可是看到不知底细的刘老三也在中军大帐里时,景驹又立即心中一沉,知道今天有很多掏心窝子的话没法说了。
接下来的言语更加无趣,打着道贺招牌过营的景驹心存顾忌,即便机会就在面前,也不敢当着刘老三这个外人的面暗示劝说项康和项羽支持拥立自己为王,一个劲的只是说些毫无营养的客套话,一心只是巴不得刘老三赶紧滚蛋,让自己可以畅所欲言。可惜刘老三为了讨好项康,却故意偏偏就是不走,满面笑容的只是欣赏景驹有苦难言的狼狈模样。
最后,实在是觉得没什么意思,项羽率先提出告辞,项康也没挽留,亲自把他送出了营外,然后回到了中军大帐里时,项康又故意对刘老三嚷嚷道:“刘大兄,我阿哥回去是因为他有军务在身,怕我叔父随时传唤,所以不得不走。但你可不能走,今天就在这里给我住下,机会难得,我们今天一定要喝到全部趴下。”
刘老三含笑答应,景驹却是无可奈何,最后也能是知情识趣的乖乖告辞,项康硬拉着刘老三一起把他送出营外,始终没给景驹任何收买笼络自己的机会。
还是在没有了其他外人在场的时候,刘老三才试探着向项康问道:“项兄弟,看模样,你是不打算支持拥立这位景驹公子了?”
“我叔父看不上他,我又何必和他废话?”项康顺口就把责任推给了项梁。
“那么愚兄再问一句,兄弟你可有想要拥立的楚王人选?”刘老三又问道。
“没有。”项康摇头,很是直接的说道:“这事情只有叔父说了才算,我懒得去操那个闲心。”
听到这话,刘老三的反应很奇怪,先是仔细打量了项康一番,仿佛是在观察项康此语是否发自肺腑,然后又转动着三角眼盘算了片刻后,刘老三这才拿定主意,开口说道:“兄弟,愚兄倚老卖老,必须得说你一句,如果你不想操这个闲心的话,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在这件事上,兄弟你必须打起精神为你的叔父分忧解难,这样才对你最为有利。”
“大兄这话什么意思?”项康疑惑问道。
“兄弟,看来你是智者千虑,偶有一失,忘了替你自己考虑你叔父拥立了楚王之后的事了。”刘老三微微一笑,说道:“你叔父拥立了楚王之后,虽然大小事务肯定还是你的叔父做主,可是楚王如果有什么意见,你叔父出于君臣大义,也肯定不会完全不听,所以这位楚王,也多少还有一些影响力。兄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项康点头,承认刘老三这话有理。刘老三又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项兄弟,那你还偷这个懒干什么?淮泗一带是你亲手打下来的,现在虽然你已经交出了军政大权,可是淮泗各地的地方官员都是你此前亲自任命的,念及恩情,你让他们帮点小忙,他们肯定不会推托。既然你有这么大的优势,为什么不让这些人为你全力寻找楚王后裔,挑一个出来献给你的叔父,让你的叔父拥立为王?”
说到这,刘老三稍微顿了顿,然后才说道:“假如兄弟你做到了这点,那你的拥立大功,不就实打实的跑不掉了?那位鱼跃龙门的楚王为了感谢你,能不事事处处都帮你说话?有了楚王对你的支持和喜爱,你还怕做不成大事?”
项康张大了嘴巴,也这才猛然想起,自己一直只是在警惕刘老三的军事才华,却全然忘了他与生俱来的政治天赋,自己在拥立楚王这件事上不理不问,不但是在政治上失误,还是在政治方面犯蠢!
明白了这个道理,项康再不迟疑,赶紧离席向刘老三下拜,感谢刘老三的提醒点拨。刘老三忙亲手搀起项康,微笑说道:“兄弟不必客气,说老实话,如果不是我找来的楚王后裔肯定很难入你叔父的法眼,我还真想把这个大功劳给抢到手。所以大兄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这种好事,与其便宜别人,倒还不如让给兄弟你。”
听到这话,项康心中难免更是感慨,暗道:“果然你才是我最危险的对手啊,要想打败你,我不但要在军事上努力,政治方面也不能有半点的放松和懈怠。不然的话,迟早一天,我恐怕就得被迫向你屈膝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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