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崇文馆。
书画捐鉴会如期进行。
崇文馆建在皇城南,从外面看规模不下于御画院,走进去有假山和人工湖,只是人工湖没通进苄河,算是一潭死水,但湖中有残荷游鱼,虽然天气尚冷,但景致颇佳。
玄灵带着玥儿驾临崇文馆。
玥儿有些吃惊,没想到崇文馆的奢华程度并不比御画院差。
玄灵今天穿的是一身青衣便装,他已下旨,今日主要是书画品鉴,君臣在此不必大礼相见,以省去那些繁文缛节,但虽如此,崇文馆里到处都是禁军侍卫,他们一个个神情严肃。
今日进入崇文馆的每一位宾客,都执有特别请柬,每一张请柬只对应一人,他们是捐画大臣或其家人,还有受邀的大风城名流,可以说每个人都很有身份地位。
玥儿穿的是一身细布襕衫,玄灵关照她要穿着朴素,所以头上也只戴了一支银簪,为了避嫌,她又在脸上覆上一层轻纱。
在一队禁军侍卫的引领下,玄灵和玥儿走进正门大殿,因为出了藏画阁被烧一事,所以崇文馆的各个角落都添置了大水缸,一旦失火便用于扑灭。
此时崇文馆里已来了不少人。
有人窃窃私语,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面罩纱巾的妃子是谁。
进了殿门,有三位老者和一个少年站在那里恭迎。
这四人是司空宰相、郜太尉、林枢密副使和孟希,他们四个今天都是便装,见到玄灵和玥儿便躬身施礼。
玥儿觉得有些奇怪,为何孟希也会来这里,随即想到,是玄灵让他来帮自己品鉴书画。
除了孟希,玄灵为玥儿一一做了引见。
那司空满六十余岁,他个头不高,一派学究的模样,穿了一身玄色儒装,温良谦恭,看上去斯文有礼,但玥儿看出他精光内敛,属于老谋深算、深藏不露之人。
林诚勇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他穿的是一身青色宽袍,当他知道玥儿就是端妃时,不禁深深一揖,林昭仪要害的人就是端妃,所以他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郜太尉在三人中年纪最大,看上去七十多岁,他的背微微驼起,手是拄着一根拐杖,头上须发皆白,模样看上去有些木讷,但眼神一转之间,还是闪烁着光芒,玥儿觉得这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家伙,当初给冉家扣上叛国罪名的,就是这老家伙。
玄灵道:“好了,孟希留下,你们都不用陪着朕,你们三个一来,大家都会跟着,这叫朕还怎么品鉴书画?”
“是,是。”
三人鞠躬退开。
玄灵带着玥儿和孟希走进大殿,但他们身后,还是跟了十几个侍卫。
大殿内挂着不少书画,一眼看去,这些书画大多颜色发黄,好像颇有年代的感觉。
玥儿发现一个少女在人群中一直远远跟着,她穿着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实际年龄略大,但也不会超过二十,这少女头上盘了一个飞仙髻,身上绫缣锦绣,气质高贵。
玄灵的心思此刻只放在书画上,他看着看着,脸色就沉了下来,孟希却是没有表情。
“陛下,怎么了?”
玥儿发现不对,出言问道。
“这些书画,很多是假冒之作,他们居然敢糊弄朕,当朕是好糊弄的么!”
玄灵说着就要发怒,他想上前去撕那些画。
“陛下,您怎么知道这些书画是假的?”
玥儿知道自己直接劝,玄灵会更生气。
玄灵对孟希道:“你给端妃说说。”
孟希作揖道:“娘娘请看,这里的书法,居然有两幅是王右军的《十七帖》,还有那幅字——天下归心,这是临摹陛下的书法,但落款居然题的是颜真卿,这造假之人实在水准极低,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
玥儿忍不住扑哧一笑。
“那么陛下,您觉得这仿冒之人写的水准如何?”
玄灵看了一会,叹道:“这些人,有的拙劣,有的写得还真好,就算比王右军也差不多少。”
“哦,这是为何?”
“一是后人在前人基础上有进步,二是我朝的制笔工艺有了长进,但这些人的风骨绝对比不上王右军,他们刻意模仿,没有自己的特色。”
“陛下,臣妾以为,您没必要为这些仿作生气。”
“这怎么行,朕要是不责罚那些拿伪作滥竽充数的,岂不是伤了交真画大臣的心?”
“陛下,那些拿仿冒之作来交差的大臣,说明他们不懂书画,以为是名家真迹,结果您责罚他们,岂不是让他们既伤钱又伤心,像陛下您这样有鉴赏力的大家,天下能有几人?”
玄灵被捧得极为舒服,加上三天前肇驹还跟他说不要搜刮大臣,虽然这话听不进,但也没那么生气。
“照你这么说,朕还要奖励他们了?”
孟希此时已退到一边。
玥儿在玄灵耳边悄声道:“不是的,陛下可以不说破,然后将那些伪作退回去,那些心里明白,想蒙过去的,就会换了真迹再送来,那些不明白的,以为陛下看不上,反而心安理得。”
玄灵哈哈一笑,摇头道:“不行,你这么做就是阴谋,要大臣们揣摩圣意,以后他们见到朕就会害怕,以为朕变着法子试探人心,不妥,君子坦荡荡,伪作就是伪作,朕骂他们一顿就是了!”
玥儿哦了一声,她觉得玄灵讲得也是有理,自己出的点子是阴谋,而玄灵讲的却是阳谋。
这时一位穿玄色常服的老人上前行礼。
玥儿发现这人竟是欧阳牧,多日不见,他两鬓的华发又多了几缕。
“欧阳大人,你今日带了什么藏品啊,朕来品鉴品鉴?”
玄灵半开玩笑。
欧阳牧靠近玄灵悄声道:“陛下,您知不知道,这两天大风城的画馆可是狠赚了一大笔。”
“怎么回事?”
“还不是要凑齐三幅五幅的书画上缴。”
玄灵哦了一声,瞥了一眼欧阳牧,有些不悦,暗道:“你莫非以为朕看不出来!”
玥儿知道玄灵又要生气,忙拉了拉他衣袖。
玄灵道:“欧阳大人,您是什么意思?”
欧阳牧四下瞥了一眼,紧张地道:“今天品鉴会的书画,有一半是这两天赶制出来的,凡是王维的《积雪图》,都是画馆请的一个叫虢溪的家伙画的!”
“是么,《积雪图》在哪里,带朕去看看。”
欧阳牧引着玄灵和玥儿往前走,孟希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四人来到一幅画前,只见这副《积雪图》的构图十分奇特,中间是几株枯树,枯树后面是雪山,玥儿看不懂,玄灵却是双眉一挑。
“陛下,您看,这幅也是他画的,他居然敢冒充王维!”
欧阳牧指着不远处一幅冬色山野图,很是愤愤不平。
“那个虢溪是什么人,他在哪里?”
“这个虢溪是个无赖的市井画师,他没有师承,老臣刚才还看见他混在人群中探头探脑,应该就在这里!”
玄灵回头问孟希。
“你觉得这个虢溪画得如何?”
“不错,有些想法。”
“和你比呢?”
孟希怔了一怔,躬身道:“单以此画论,或许比小臣两年前略强吧。”
玄灵哈哈一笑。
“你两年前才十五岁,还未进御画院后堂,那此人也不算什么高手了。”
“陛下,这人还是不错的,他构图奇异,虽是仿王维,却有自己意境,也算不可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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