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听得脸色一沉。
张彦则已经举起了巴掌,朝着长女挥去。
“岂有此理!出言如此悖逆不孝,看来当真是为父对你疏于管教了!”
张眉娴躲开他的巴掌,张彦挥了个空,脚下趔趄了半步,可见是下了大力气的。
“没被管教好的是父亲才对!父亲没资格打我!”
张眉娴红着眼睛转身离去,对身后张彦的暴喝充耳不闻。
柳氏眼底闪过讥诮,很快掩去。
等她将眼下这件事情办成了,再抽出手来好好管教管教这个不会做人的女儿。
……
当晚,柳氏便去了海棠居。
同时,让人连夜去邓家送信给邓太太,邀邓太太明早过门一叙。
邓太太不识字,不放心让别人读,便去了丹房找邓常恩。
邓誉从沽春楼回来之后,已经将事情的前后经过如实告知了他们。
“依我看,定是张家大房弄出来的事情!”邓太太愤然地道,“我如今是看透了,他们是想将女儿硬塞给咱们誉儿,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如今又送信邀我前去谈话,明摆着是想借着私会这件事要挟咱们呢。”
而她越想着柳氏这般上赶着将女儿嫁过来,就越觉得是柳氏在高攀,随之越发觉得张眉妍根本配不上她的儿子。
“真是丢人。”邓太太自以为高尚地啐了一口,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张彦虽说有机会在太子面前露脸,可太子年幼着呢,日后谁做皇帝还……”
她自觉说起朝堂之事是见多识广,却被邓常恩皱着眉打断:“住口!这样的话岂是你我可以妄加谈论的?”
传到锦衣卫耳中,便是死罪!
邓太太被他斥得有些后怕,遂闭上了嘴。
邓常恩决断道:“任凭张彦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咱们也没必要这么早就将誉儿的亲事再次定下来——好不容易退掉一个,再来一个,图得什么?”
他依附着的大国师继晓在朝中一手遮天,他对自己日后的官途也极有信心。
于是又道:“今日之事,传了出去丢人的是张家的女儿,誉儿是男子,有何妨碍?再过几年,真到了议亲的年纪,想挑什么样的姑娘不行?张彦那个闺女,誉儿若真喜欢,到时讨来做个妾就是了。”
邓太太被他说得如梦初醒,又沾沾自得。
对啊,她净想着张彦进士出身,都能给太子讲经这一点了,却不想来日方长,有什么好急的?
“你还是妇人之见,目光短浅。”
丈夫这么说,邓太太也不气,反而在心底生出认同来。
当初想方设法地给誉儿订下跟张眉寿的亲事,可不就证明她的目光不够长远吗?
“老爷说得对,此事不必着急。”她心里有了决策,遂觉得底气十足。
如此一想,她完全不必出面理会想要高攀的柳氏,任由他们着急去。
而且,这么一闹,张家反而又落了一个把柄在她手中,正如老爷所说,男女私会,丢掉名声的只会是女儿家而已——
张眉妍的名声若是毁了,那受影响的可不单单只是张家大房。
书香门第,最注重的可不就是门风二字?
她那两千两银子没准儿还能趁机再涨上一番呢!
邓太太越想越觉得运筹在握,当机立断地将柳氏差人送来的信给撕了。
柳氏次日当然没能等到邓太太过来。
她此时是从所未有过的心焦。
昨晚她在宋氏那里竟也没能讨着好。
当时张峦也在,她刚一开口,张峦就下了逐客令。
她那些想拿来糊弄向来心软的宋氏的话,根本没来得及说出口。
想到近日来几乎都是同进同出的二房夫妻,柳氏揉了揉疼痛的眉心。
就连腿不能行的三丫头,甚至都没听到她为此哭闹过。
整个二房的气氛,仿佛一夕之间忽然变样了。
她即便有心要使什么手段,却有了一种无缝可入的无力感。
这情形跟她之前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二房这些年来,夫妻不睦,上下不合,宋氏耳根子软,心里又藏着苗姨娘这根巨刺,所以以往只要她略施小计,宋氏必要大闹一场。
张峦一颗心全系在宋氏身上,因此入仕不顺,心性难振。
几个孩子也跟他们不亲近。
这样分崩离析的二房,个个自顾不暇,焉有可能再顾及到其它?
柳氏原本想,将张眉寿患了腿疾之事透露给邓太太,对这门亲事早已不满的邓太太必会生出退亲的想法来,她趁此表现一番,让女儿取而代之——
只要她说服了婆母,四分五裂的二房还不好糊弄吗?
可谁成想,不单不好糊弄,还反将了他们一军,将她的计划全打乱了!
先是张峦竟腾的出手来揪出了义龄纵火之事。
再有那日她与邓太太谈话时,张眉寿让人送了阿蜜那个疯丫头过来恶心她,拆穿了她的算计,让邓太太心里生出了犹豫。
她正想着如何化解邓太太的疑虑之时,却又冒出了妍儿私下约会邓誉之事——从事后态度来看,二房分明是早已得知,却沉得住气一声不吭,就等着带着老太太去抓现行呢!
做事向来没有心底儿的二房这究竟是怎么了?
浑浑噩噩的一家子,是突然吃了什么清心净窍的神药不成?
柳氏越想越头疼,疼得仿佛要裂开。
“去请郎中来!”
二房的人有没有吃药她不知道,但她真的得吃了。
……
张眉寿觉得,这世上最能清心净窍的神药,应是家人之间的爱和包容。
有了包容,就有了理解。
爱意越多,得到鼓励,力量便越多。
力量充沛时,五感敏锐,思维清晰,自然什么牛鬼蛇神都难以近身了。
风邪入体,是因体虚。
杂谈上也说,那些附身的恶鬼,多是选上意志不坚、神智不明、阳气不盛之人。一身正气者,往往让它们退避三舍。
所以,强健体魄与心志,是辟邪和挡退小人的关键。
张眉寿一边想,一边扶着阿荔缓慢地走着。
午后,张秋池捧着一只长形锦盒来了愉院。
昨日张眉寿说想跟他学画,他很高兴,今日特地出门买了些颜色漂亮的彩墨。
张眉寿见他来,便让丫鬟奉茶,又摆了新鲜的瓜果。
这些看似简单的招待却让张秋池心里一阵暖意涌现。
他想到昨日三妹让他跟着一起去沽春楼,显然是出于一份信任,并未将他看作外人,于是眼底的笑意越发明朗起来。
张秋池刚要将彩墨打开给张眉寿看,愉院里却来了客人。
邓誉是头一回进张眉寿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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