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山的家距离楚彭市野生动物园不远,一个叫云山窝的地方。
云山窝连同整个楚彭市野生动物园都位于云山的一个幽深山谷中,动物园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从市政府对面的快活亭公园迁到这里,很多动物园的职工也被安置在此处,十户为落、百户为窝,云山窝因此得名。
云山窝没有楼房,家家户户住的还都是上个世纪建起的院落,当年建房时是公家私人各出一半,根据家庭条件不同,有的家庭就是单户独院,有的则是两三户、三五户合资建成的大杂院。
这种大杂院自然比不得燕京的四合院前后有规左右有矩,却也热热闹闹烟火气十足,比冷冰冰的楼房可有人味儿多了,哪怕如今生活改善了,家家户户日子不再紧巴,大家还是舍不得这里的山水灵气和贴心的老邻居。
在离开的那五年,夏青山最想念的就是云山窝的大杂院和老邻居了。
走上属于云山窝的幽长小径,一路有叮叮当当的山溪水相伴,夏青山又仿佛变成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家小山子,一路上跟邻居们打着招呼,大叔大妈兄弟姐妹儿的叫着,不觉就走完了几百米长的崎岖小路,来到了自家的院子前。
夏青山老爸夏长青当年也算是楚彭野生动物园的一号人物,家里经济条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所以夏家当年是和老孙家合伙儿盖了一栋小院儿,在云山窝算是居住条件比较好的人家了。
夏青山‘失踪’的前一年,同院的孙大爷夫妻便相继离世,他们唯一的女儿办完二老的后事就离开了家,据说是要完成学业。
这丫头挺神秘的,也没人知道她在哪个城市读书,学得是什么专业,按说早该毕业了,却也没见回家,这个院子也就成了夏家独户独门的小院儿。
后来说起这事夏长青就唏嘘不已,然后就开始喝酒,酒到半醺时就指着夏青山念叨:“他娘,你说这孙家丫头怎么还不见回家呢?老孙两口子都没了,就剩她一个女孩子孤苦伶仃的,可怜啊。哎,那是哪一年来着?记得是个下雪天,我和老孙在酒桌上定下了娃娃亲,这丫头说起来可是臭小子没过门儿的媳妇儿呢”
老娘瞪他道:“酒桌上打屁聊天,说得都是酒话,怎么能做准?”
“怎么不做准?我和老孙是什么人,那都是茅房拉屎脸朝外的汉子!定下的娃娃亲就得认,咱可不能因为老孙家家道中落就不认这门亲事!”
“越说越没谱儿了你,人家怎么就家道中落了?人家闺女是大学生,你儿子还没上过大学呢。
不过要说这孙家丫头真是不错,老孙去世时候我见过,好俊的脸盘儿。儿子,你是怎么想的,要是你也情愿,妈就托人打听打听孙家丫头的消息,妈有个小学同学的小姨子的表哥的堂姐的女儿据说是孙家丫头的高中同学,一准儿能找到她的消息。”
夏长青老两口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儿子就背着自己跟几个狐朋狗友踏上了去江都的火车,然后从江都转飞机去了中亚某国。
一去五年,音信全无,老两口百方打听才知道这臭小子失踪了。
本以为这辈子难再相见,没想到上礼拜儿子被派出所片警带回了家,据说是有人在沙漠里发现了这小子,最后还是大使馆把他给弄回来了。
一问五年去哪里了,这小子就说想不起来了,跟老爸老妈玩失忆。
夏长青狠狠揍了这小子一顿,再问还是记不清,这才相信儿子是真失忆了。
五年啊,能活下来就是老天爷垂怜夏家,老娘抱着儿子就哭,最后夏长青也绷不住了,抱着老婆儿子嚎啕大哭:“臭小子,明天就给我去动物园上班去,再折腾我打死你个王八羔子”
没想到这次夏青山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居然没跟他尥蹶子,弄得夏长青都很不适应,严重怀疑儿子这五年来一定遭了大罪,不然怎么连脑袋都坏掉了呢?
直到夏青山老老实实上了两天班,夏长青才相信儿子这次是真的转性了,开心的天天喝酒,每顿必须半斤以上,害得夏青山的老娘没少跟他拌嘴。
夏青山将手里的两只兔子递给老娘:“妈,回头把这两只兔子用盐腌上,改天我弄烤兔子吃。”
老娘接了兔子笑嘻嘻地去了,夏青山一屁股坐在饭桌旁,打量一眼桌上的酒菜,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卤制猪头肉、一碟油炸金蝉,还有一份松花蛋,都是楚彭市风味的下酒小菜,热菜还没上,老爸老妈这是要等自己回来才正式吃饭呢。
夏长青喝的还是二锅头,吃一片猪头肉,喝一口小酒,再就个花生米什么的,自己喝自己的,完全不搭理夏青山。
“爸,喝着呢?一个人喝酒多无聊啊,我陪您吧。”
桌上就放着空酒杯呢,夏青山也不客气,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滋溜一声喝了:“爸,我敬您。这些年我不听话,总让您和妈担心,这次回来我保证不再乱跑了,安心工作,伺候您跟我妈。”
“这还像句人话。”
夏长青点点头:“说到就得做到,你今年都二十八了,也该收收心了。别瞧不上动物园的工作,好歹也是个事业单位呢,要不是你老子我的面子,你能有这份工作?好好干你的饲养员,等过年的时候我再去黄园长家里走动走动,看能不能给你弄个编制。过上一两年,你再娶门媳妇儿,我和你妈”
夏青山听得头大,忙打断老爸的话:“爸你放心,动物园领导都喜欢我呢,你儿子不能给你丢脸。”
“话说得好听,可我怎么听着悬呢?那两只兔子是怎么回事儿?”
夏长青是老饲养员了,一眼就能看出那两只兔子来路不对。
“动物园的正常损耗而已,饲养员可以拿回家处理,这也是动物园的潜龟则,爸您就不用担心了。”
“嗯。”夏长青点点头,倒也没再追问。
儿子没说错,这确实是动物园的规矩,下不举上不究,水至清则无鱼嘛,他当饲养员那会儿还吃过虎鞭呢,从此龙精虎猛,夫妻无比恩爱。
父子两人干了几杯酒,夏长青心情越发好起来,看了看儿子道:“你刚到动物园工作,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只管请教你老子我。
新人嘛,要记住八个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不要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否则你老子我也未必扛得住。”
“爸你就放心吧,你儿子是个‘老实人’,只有别人欺负我,我哪里还会去招惹别人呢。”
夏青山夹起只金蝉塞进嘴里,嚼的嘎吱嘎吱响。
“这话说的,我夏长青的儿子不去招惹别人,可也容不得别人欺负。怎么了小子,难道有人欺负你?说,他是谁!奶奶的我还就不信了!”
“爸您别激动啊,当心身体,我也就是一说,哪会有人欺负我呢?”
夏青山吓了一跳,老爹都快六十岁的人了,火性还是如此之大,这究竟是年轻时吃过什么猛药啊?
忙岔开话题道:“欺负我的人倒是没有,有趣的人倒是不少对了爸,有个叫胡一刀的小姑娘,您知道她麽?小姑娘的刀法真好,两百多斤的猪牛羊肉也是一刀切出来,园里不知有多少人都要看她的脸色。”
“你是说人称‘胡一刀’的胡灵?”
夏长青脸色微变道:“你小子该不是得罪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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