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万籁俱寂。
小哀自床上坐起,静静地凝望着窗边。
“你醒了?”
火折子轻轻燃起,点亮一支短小的蜡烛。
昏黄的光亮照着内室。
小哀的影子映在墙壁上,影影绰绰间,好似一条修长纤细,透着几分婉约的龙影。
“嗯,你不在身边,睡不着。”
长发松散地垂至腰间,烛光下的少女刚刚苏醒,犹自带着些慵懒,好似猫儿一般,带着别样的媚意。
别看外形还是少女,其实已经是相互为伴几十年的老夫老妻,彼此之间没有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却有着上万个日日夜夜之间培养的默契。
哪怕不说话,仅仅是一个言语,一个动作,就能知晓彼此心意。
习惯性地给她找出个枕头,垫高了让她靠着。
回到床上,两人就静静地欣赏着一幕无声默片。
也没用什么动作,只是一念之间,桌案上的烛火中,“呲呲”冒出一串火星,随后升腾出一面光镜,照出林家内外的俯瞰风景。
“这样对他们,真的好吗?好歹你也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小哀安逸舒坦地躺在林正阳怀里,遥望着桌上的光镜。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君以国士我待我,我以国士报君。”
“我在林家,并没有受多少优待,一切都是比照常例而来,所以这时候我也只好以一个普通林家子弟的身份回报了。”
“可是……这件事严格来说是因你而起的。”
小哀浅笑着,反问道:
“难道不该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吗?我还以为你会悄悄地一个人地解决掉这件事呢!”
“这件事啊,确实是因我而起……说实际,林家也算被我牵连,所以我事后一定会回报整个林家,堂堂鬼仙,想回报一个县里大族的手段多得是。只是现在不可以立刻出手,至于理由……我家聪明的小哀,一定是知道的。”
“哼……现在去解决麻烦,不但不会收获感激,反而可能会被质疑吧?”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无可救药的物种,生性多疑且善变,而且忘恩负义。”
“不亲自见到外敌杀到面前,不亲身感受到痛苦,品尝身临险境中的绝望,他们是绝不会发自内心地感激你的,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吧?越是死伤惨重,最后幸存者感激越是真挚,反倒是拯救所有人吃力不讨好。”
“真聪明……其实我有时也厌倦这样勾心斗角的事情,总是在凡人中打滚,真的会厌恶这个群体的……厌弃世俗,生出出世之心,大概就是我这样的吧。”
听了这话,小哀似乎也有些触动,轻声道:
“我偶尔也会有相同的感受,自从开始接触修行,越发难以容忍谎言、欺诈、不专一。”
“每当见到那些心口不一之人,总是发自内心生气厌弃,接近得越多越是难以忍受。”
“这是为什么?”
林正阳静静听完,给她解释着:
“修行之路,首在守静,静中入定,然后才得以入门。”
“天下不管是哪家道法,入门总得得静,这个静,不是静坐不动,而是心中之静。”
“得静之后,继续内省,察觉到往日一举一动,一心一念,包括种种阴私暗念,种种邪念。”
“然后可以行炼己之功,除去这些阴私不正之念,使得内心洁净,然后又得一诚。”
“正因为你道行渐渐深厚,自家内心已诚于己,渐渐诚于人,直到一言一行莫不心口如一,所思所想尽是真诚········做到这一点时,你会自家时刻察觉不诚之言,也能轻易察觉世人谎言欺骗。”
“炼己功夫到这里,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只要保持住,日日自省,不要退转就好。”
“久而久之,自然养成种种德行;这德行,会生出光;这光,好比烛火,能照自身,实则跟此世所谓心光焕发,一般无二,区别只是你这种不是顿悟而生,而是日积月累养出。”
林正阳幽幽一叹,道:
“在地球那种非仙侠世界,本不存在所谓灵机,也没有天地所造灵气,冰冷森严的物理法则统治一切。”
“即便如此,在人类有历史以来,却屡屡出现修行有成者,别的不说,那赫赫有名的菩提树下悟道的圣人,他是怎么做到脱离现世法则桎梏的?”
“这位圣人悟道之后,曾有言,一切众生皆有本来自性,悉自具足,只是为世间种种迷障蒙蔽,故此不得解脱。”
“正是向内而求法,诚于己,诚于心,具体他划分的种种境界姑且不论,但是路数都是差不多的。”
“你我之所以觉得厌弃世俗,也是因为我们较之常人,私心更少,而杂念不多,无有虚伪欺诈,不贪求人世种种欲望,久而久之,渐渐容忍不了常人浑浊的内心。”
“地仙居于福地,厌弃世俗,而升举于天,说的就是我们这种情况。”
“这是好事,就佛家而言,这是生出解脱之心;就道家而言,这是道德之士······终有一日,我们会与凡人的差距越来越大,不仅仅是在寿命上,也在精神层面上,甚至于生命形态也会发生变化,然后离开尘世,彻底厌弃与凡人打交道。”
“不过不要紧,这个过程是渐变的,不是骤变的,我会陪着你,帮你慢慢调整·······仙凡之别,可不仅仅只是这心态上一点变化。”
小哀静静地听着,问道:
“仙凡之恋,是怎么回事呢?”
林正阳微微一哂,摇头道:
“那不过古代混的不如意的文人,写出来骗钱度人的小说罢了,真正的仙凡之恋几无可能。”
“小哀你修行到如今,也有一二十年了,你的形貌不曾衰老,你的精神越发澄净,心思空明之间,隐隐都能察觉旁人喜怒哀乐,要是再让你回到曾经,你能忍受得了满口谎言的工藤新一吗?”
工藤新一变小之后,伪装成小孩子,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伪装、扮演成小孩子卖萌,混入女生浴室等等。
歪着头想了想,小哀忽地笑了起来:
“现在的我已经忍受不了了,我甚至听到稍微不诚恳的话就觉得作呕,更别说是谎言。”
“我甚至连自家说谎,都会有严重的负罪感,哪里能容忍得了那种大骗子?”
“果然·······我跟十年前的我,已经区别太大,太大了。”
“这应该算是一种精神上的进化,由不美好向着美好进步,真善美不仅仅只是说着而言·······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
小哀眨着眼睛,伸出白皙的双臂,挽着他的脖子,娇俏着蹭了两下:
“我还不是仙人,都渐渐觉得不耐,何况是仙人?”
“恐怕凡人所思所想,分毫都不能隐瞒,那种污浊不堪的心灵,怎么能打动仙人?就连不招来反感都很不容易了。”
“果然,仙凡之恋就是一些扑街小说家,用来混稿费写的意淫文。”
“七仙女不可能看上董永,织女嫁给牛郎也不可能是因为被偷走衣服。”
林正阳正色道:
“大凡世间所传仙凡之恋,若是真有其事,多半是一些乡野狐女,少有出身名门。”
“期间偶尔有一二真人真事,也不是女仙,而是些淫祀神女,为谋气数,或为封号,或为香火,暗中推动,使人听闻。”
“地球上是有类似事迹,传说中巫山云雨,就是一位神女入梦,或是为求当时天子一纸册封········即便如此,那也不可能是真的以色侍人,多半只是一场梦幻,更有可能只是那位帝王自家一场春梦。”
“真有女仙下嫁凡人,其实也不算绝无可能。”
“如果有前世出身不凡,或者本就是神仙托生,或是因为带着某种谋划任务而下凡,这种时候或许会有随从仙人借此机会扯上关系,比如《红楼梦》中就有类似事迹。”
小哀早就学习过中文,对四大名著也不陌生,当即就明白了:
“贾宝玉是神瑛侍者,下凡历劫,所以有随从女仙化身下嫁,在凡间了却历劫?”
“其实贾宝玉那个还是级别低了点,神瑛侍者固然算是有司职的神仙,但要说他能有多尊贵倒也未必,那些随从下凡的女仙,放到《蜀山剑侠传》里头也就是些元婴飞升的散仙,在西游记里也就是天庭里面某个小院里无名的小花仙······神仙与神仙之间,差距也是巨大的,我不是说的修为境界,而是司职地位,但凡能在天庭或者类似管理上界的机构中有个差事的仙人都能算是神仙,这期间差距就跟五大流氓的国家元首和印第安人一个小部落的普通酋长差距那么大。”
林正阳其实颇为看不上贾宝玉,直接就表现出来:
“贾宝玉这种,还算不得仙凡之恋,他也没那个资格,只是打个擦边球,多半是警幻的一些谋划,这些没啥本事的女仙也都是以凡人身份出现。”
“真正仙凡之恋,应该是以凡人之身,迎娶真正女仙········这种多半是前缘。”
“前世就是夫妻,就是道侣,这一世再续前缘,多半还要再接引入道,在俗世里就算以夫妻之称也是有的。”
“如果没有前缘,想娶真正的女仙,几无可能······这里说的女仙,换算成这个世界,至少是修成三花五气、驻世长生的地仙,如果是地球,那应该是入主一方洞天福地的元君。”
烛光之中,一队又一队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已经潜入了林家族地,然后终于被察觉,爆发了冲突。
看着却没有声音,就有些无趣了,小哀漫不经心地问着:
“地球跟这个世界看着文化很相似啊,有什么渊源吗?”
“两个世界,相似却不同,不论是修行理念,还是修行境界划分,表面雷同,细细深究就会发现差别不小,这是因为世界的整体大环境不同的。”
“地球确实规则严密,光靠个人修行想抵达肉身成圣异常艰难,而灵机匮乏又整体环境衰退,灵机退潮后各处福地萎缩、封闭,而洞天如同大瓢随波逐流,追逐灵机而渐渐远离现世,最终只有灵界保存完好,但也大幅度衰退········所以后世各家内丹派兴起时,大量借鉴本土佛教心性修炼之法,炼就内丹,死后长存,实际上连延寿百二十年都少见,大多止步鬼仙。”
“这一界规则同样严密,但却存在大量游离灵机,即便是不修道术,纯以心气也能引动灵机·······你稍加练习几天也能做到,这就是先道后法,地球上不能是因为不存在这等丰富的灵机。”
“要说渊源,可能有一点吧,大约也是因为我前身所作所为。”
林正阳托着腮,回忆着:
“依稀记得·······似乎······神同万物、运转天道之前,也有过一段凡间帝王的岁月,书同文、车同轨,定礼乐、施教化,大约就是这段时日留下的一点痕迹吧。”
说话之间,镜中已经有人死伤。
不仅如此,不远处也传来了敲锣声:
“哐哐哐!哐哐哐!”
阵阵急促的敲锣声,伴随着因恐惧而嘶哑变形的吼声传来:
“盗贼来了!盗贼进来了!”
“快起来了,老人孩子都躲好,男人拿起武器来!”
整个林家族地,都沸腾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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