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彪听到从监牢响起的声音,顿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在武苑,他见过很多硬骨头的女武者,她们无一不是被折磨虐待的不成人样,但见到郑立,他不由感叹武苑的手段还是太过仁慈。
郑立蜷缩在墙角,不仅瘦骨嶙峋,四肢被已经生锈的他铁钉刺穿,连头上的头皮都被割下一大块。他像是隐没在黑暗中,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他眼中的那一丝亮光。
那是看到姜明后的希望之光。
他一直在等。
“是四爷吗?”
郑立被钉在木桩上,不能动弹,颤抖着声音问道。
“是我。”
一阵沉默。
姜明一掌把挡在身前的铁门拍碎,信步走了进去。
王彪跟了上去,出奇的没有咋咋呼呼,他的心情有些沉重,在他面前的,哪儿是一个眼里闪过亮光的男人?他刚才看见的只不过是两小块眼白而已。
“你的眼睛?”姜明眼角微微抽动,低声问道。
“呵呵,不碍事。您回来了就好我终于等到了”郑立咧开嘴,里面空无一物,连一粒牙齿都不剩,像是个行将朽木的老妪。
王彪心底发寒,随即脸上涌现出浓浓的怒色。
“放心去吧,你的家人,我会让人照顾好的。”姜明缓缓转身,略微停顿,随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地牢。
王彪心有戚戚然,向郑立行了一礼,随后也快步跟了上去。
监牢内,
那道骨瘦如柴的身影,慢慢垂下了头,他的嘴角始终是上扬的,从姜明进来到现在,一直没变过。
走出地牢,昏黄的日光洒下,姜明抬起头,心中一股怒火升腾而起,过了片刻,他叹息一声,又恢复如常。
走上这条路,他早已经料到了身边的人会死。
这一切本应该看淡才对。
江湖,不就是你杀我,我杀你,最后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去么?
他要走的路,比‘江湖’更加的极端,更加的凶险,从开始决定要追随他的,就要有最后被仇人、被官府、甚至是被他杀死的心理准备。
“郑立,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姜明看着徐徐落下的夕阳,对身后候着的王彪说道:“把姜无道这系的人都清除。在这里,我不想再看到从京城姜家过来的人。”
王彪低着头,心中大骇,姜明从在京城呆了数月,虔城姜家的人几乎都已经被姜无道安插满了,要清除姜无道这系的人,就是要把现在姜家的九成人全部杀光。
“圣人屠戮,伏尸百万。”
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句话。
“你在犹豫?”姜明没有回头,却像是脑后跟长了眼睛一般,淡淡问道。
“不不是。”王彪心神恍惚,但很快从那种异样的情绪当中摆脱出来。
王彪离去,姜明独自走到后院的花园中,此处被姜无道改成了一方小池塘,上面种满了荷花,可惜现在早已过了荷花盛开的季节。
如同身边的人一般,盛开的花朵始终敌不过季节的摧残。
他本应该看淡。
盘腿坐在池塘边的青石上,旁边还有根四米来长的竹竿,一只木桶,一壶黄酒。
姜明提竿抛出,芦苇制成的浮漂在塘面上惊起阵阵波纹。
在背后,无声无息的杀戮。
他似乎能听见整个姜家在哀嚎。
残阳似血。
浮漂猛的睁动了一下,随后往水底坠去。
有鱼儿咬口了。
姜明没动,任由吃饵的鱼把竹竿拖入水底。
“是时候了。”
他站起身,从青石上跳了下去。
水面扑通起一片水花,姜明沉入了塘底。
前厅,
王彪、王正风二人在四处逃窜的人群中穿梭,不时带起数个人头。
在广场前的正中央,十多个仆从脸上的表情复杂无比。他们是在虔城姜家待着的老人了,从姜一恒时期开始,就一直在姜家。后来,姜明来了,手里头有钱了,能娶上媳妇了;再后来,姜无道来了,还带了一大批的随从过来,他们登时从高峰跌倒谷底。
现在好了,都死了。
应该开心庆祝才对,为什么心底却隐隐有股寒意升腾而起?
似乎从京城回来的四爷,从虔城四公子变成的京城四爷的姜明,变得更加无情了。
血流了一地。
那两个杀人眼睛都不眨的高手,四爷的随从,衣不染血的提着剑走到了厅内,面不改色的喝茶。
余下的一片狼藉,当然是留给他们来处理的东西。
老仆从们手脚利索的开始干活,洗地的洗地,搬运尸体的搬运尸体,姜家一片热闹的景象。
一道矫健的身影从水面上钻出,手中还抓着条十多斤的大鲤鱼。
姜明全身湿漉的上岸,手里的鲤鱼不断翻腾,像是不甘心就此结束平凡的一生。
“呼。”
他长舒一口浊气,这条鱼在水下的力气还真的不小,让他在水下费了点功夫。
把鱼钩从鲤鱼嘴里取下,他抬手把鱼重扔下了水里。
身影渐行渐远。
落日的余辉笼罩而下。
姜明进了从前住的屋子。
这里变成了女儿家的闺房。
墙的东北角摆放着一酱紫色的书柜,暖暖的暮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零碎地撒在了一把支起的古琴上,粉色的纱帘随着风从窗外带进一些花瓣,轻轻的拂过琴弦,香炉离升起阵阵袅袅的香烟,卷裹着纱帘,弥漫着整间香闺。
“是谁进来了?”
粉色纱帘后传来一道慵懒的女声。
姜明微微皱眉,暗道王彪等人的办事效率也太低了,能住在他以前住的屋子里的人,岂能是普通人?必定是和姜无道有关联的宠妾。
姜明站在原地没有回话。
纱帘后的人似乎有些疑惑,随即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是爹进来了吗?怎么也不敲门。”
只见一个少女穿着淡绿衫子,纱帘后钻了出来,但见她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颜若朝华,像是上天完美的一件艺术品。
唯一有些缺陷的就是她的双眼。
灰暗、空洞。
像是无底深渊般冷寂。
“原来是个瞎子。”姜明神色一动,想起了郑立双眼被刺瞎的惨状。此人能住在这个地方,又喊‘爹’,应该是姜无道的女儿。看来姜无道把郑立的眼睛弄瞎,多半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双目失明,所以把怨气都家诸到了郑立的身上。
姜明微微一笑,上前牵起妙龄女子的双手,紧紧握在手心,“我是你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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