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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咕噜噜的往前,朱信之一直沉默。
裴谢堂觉得闷,从车里出来,坐在车外跟孤鹜聊天:“孤鹜,你去过西北吗?”
“去过。”孤鹜不明所以,笑着回道:“从前跟着王爷去西北看过几次,那边的风光跟京城不太一样。怎么,王妃也去过?”
“你喜欢京城,还是喜欢西北?”裴谢堂不答。
孤鹜道:“各有各的好吧。”
“哦,你们王爷要去寒铜军里做主帅,那你知道那是怎样一支军队吗?我从前喜欢在茶馆里听书,在泰安郡主还没死的时候,茶楼里说寒铜军是说得最多的……”她絮絮叨叨的,跟孤鹜说起先前在茶楼听到的很多趣闻来,惹得孤鹜一阵阵的惊叹。
朱信之侧耳听着,心中越发悲凉了一些。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连车里都不肯呆了,宁可跟孤鹜说话,也不愿意再同他说——他又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啊!
“孤鹜。”朱信之眼波微沉,冷声开口。
孤鹜正在欢快的说着当初在寒铜军里的趣事,闻言立即住嘴。
裴谢堂眉头紧锁,正要说话,朱信之已从车厢里探身出来,顺手一捞,就将裴谢堂拉回了车厢里。他将人扣在车厢中,四目相对,那双眼眸清澈得人一阵阵的寒心,他下意识的问道:“成阴,你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
“没怎么想!”
“谢成阴!”朱信之咬牙切齿。
“王爷。”裴谢堂抬眼:“我有点累。”
不肯回答。
朱信之的心就坠了下去。
但他没放开裴谢堂,自顾自的坐着,将她揽住靠在他的怀里,他低声说:“那你睡吧。”
他有点恼恨自己的没骨气。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裴谢堂靠在他的腿上,当真闭了眼睛。朱信之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只觉得心情沉重非凡。裴谢堂没有睡,黑暗中,她的呼吸声平稳,心却跳得很厉害。
她甚至不敢去看朱信之。
朱信之知道她没睡着,一片安静,只听见马蹄声阵阵传来,像是有什么人过来了。朱信之手陡然一僵,身下的人跟着也坐了起来,窗外,孤鹜厉喝一声:“什么人!”显然来的并非是什么朋友,同样,回答孤鹜的也并非是谁,而是几支穿透了车厢的箭羽。
刺客!
朱信之蓦然拉住裴谢堂,马车停了下来,他顺势一滚,从车厢里窜了出来。
孤鹜奔过来:“王爷,小心!”
三人并肩而立,便瞧见乌压压的一片人,将这马车团团围住。宵禁的军队毫不见踪影,眼下,他们三人孤零零的站在这儿,犹如狼群里的羊。
孤鹜熟练的掏出报信的烟火丢到空中,怦然炸裂,顿时映亮了这些刺客的脸。
“李希!”陌生的面孔中,只有一个人的面目格外熟悉,孤鹜咬牙切齿的呵斥:“逆贼,你还有胆子出现在我们王爷跟前!”
李希没答话,只挥了挥手,所有人立即就扑了过来。
朱信之一动不动。
李希是京外大营的侍郎,他能调动的人就京外大营的那些兵,那些兵卒想要伤害孤鹜,委实是痴人说梦。光是孤鹜一人,就足以解决这些人。他只是盯着李希,想不明白,为何这人怎么会在这人出现,海捕文书发下去之后,李希可是一直都没露面的啊!
然而,这次朱信之失算了。
孤鹜被缠住,怎么都脱不了身,这些人似乎不是普通的士兵,孤鹜打了半天,发现个个身手都不错,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他脸色一变:“王爷,快走!”
朱信之还未回神,身侧的裴谢堂忽然一把拽住他,转身就往后跑。
李希带人穷追不舍。
“小心!”黑暗中,箭矢破空而来,裴谢堂一把推开了朱信之,抱着他滚了两圈,两人方才站的地方插着一支箭羽,箭头深深的插进了地里,要是方才落在人的身上,铁定是要穿透了骨头。
朱信之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立即回身,将裴谢堂紧紧的护主,顺手拔起地上的箭羽就跳了起来。裴谢堂的衣襟破了些许,不过人没受伤,两人一起身,朱信之就对穷追不舍的六个杀手扑了过去。裴谢堂自然是要帮他的,两人打六人,人数上吃亏,好在两人武功还不错,一时间,那些黑衣人都进不了身,不过,他们手中还有比近身更为厉害的武器——放箭!
两人连连闪避,不知不觉就退到了墙边。
“啊——”
裴谢堂不知绊倒了什么,身体猛地一歪,本是避开箭羽,结果反而迎着箭羽扑去。
眼见着那箭羽就要射穿她的身体,朱信之却快速的一拉,硬生生的将她拉入了怀里。
噗嗤——
一声轻微的细响,箭头刺入人体的声音在裴谢堂耳边裂开,与此同时,朱信之闷哼一声,抱着裴谢堂往后跌开了两步。
一支箭羽深深的插入了朱信之的箭头,再往下一寸,就要射入胸口!
裴谢堂扶着他,双手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凤秋,你怎样?”
“别哭。”朱信之疼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一抬头瞧见一双泪光盈盈的眼睛,方才憋着的那一口气反而舒缓了不少:“没事。”
她……还是很心疼他的!
他竟然觉得,今晚这些杀手出现得真好……
见朱信之受了伤,黑衣人一阵骚动,李希大喜,立即就往前了一步。
恰在这时,街尾传来一阵马蹄声,李希一愣,立即转身就撤。他带来的黑衣人也迅速的隐入大街小巷,片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爷!”
却是淮安王府的侍卫见到报信烟火,长天带着人来了。
“追!”朱信之按住伤口,脸色冷然:“尽量抓活的。”
方才那一箭,差点就要了她的命!
他一定要知道到底是谁想害人!
长天带着人追去,不多时,孤鹜那边已经完事,孤鹜扣着一个人回来了:“王爷,抓到了一个活的,牙齿里藏着的毒药已经弄了出来,下巴也弄脱臼了,暂时死不了。带回去审问吗?”
“嗯。”朱信之颔首。
孤鹜将人丢给侍卫,这才发现朱信之受了伤,顿时大惊:“王爷,你受伤了?”
朱信之还未回答,身侧的裴谢堂已冷哼了一声:“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赶紧回府,王爷的伤势耽误不得!”
她扶着他的手微微颤抖,语句中染上了几分担忧,一时间,又让朱信之动摇了起来。或许是他猜错了,她根本没想走呢?
他有点欣慰:“不要担心。”
裴谢堂鼻头猛地一酸。
这个傻子,这种时候是宽慰她的时候吗?他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她没说话,胡乱的点点头,护送朱信之上了回府的马车。回到府邸,祁蒙早就得到了消息,等候在原地,见几人下来,朱信之月白长袍已被雪染得透红,她脸都白了:“王爷伤得这么重,快放在这儿,得先将箭头取出来!”
裴谢堂转身:“我去端热水来!”
刚一动,朱信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他眸色湿润:“你哪儿都别去,你在这儿。”
裴谢堂脚步一错,本想借着这个由头走开,不去看这一幕,可不忍心推开他的手,只得又重新坐下来,任由他拉着。她捧住他的手,看着他额头上的冷汗润湿了头发,心中越发难受。一时间,喉头凝结,像是哽咽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朱信之脸色煞白。
祁蒙剪开他的衣衫,倒抽了一口气:“伤口好深!”
当然深了!
那是死士射出来的剑,每一支箭羽上,都带着内力!
裴谢堂眼前被一层雾气包裹,她吸了吸鼻子,慢慢又镇定下来。她眼睛都不眨的看着祁蒙忙碌,热水端了上来,烈酒端了上来,削铁如泥的匕首拿了过来,上好的金疮药全部摆在眼前,祁蒙深吸了一口气:“王爷,我要拔剑了。”
朱信之痛得狠了,神智却十分清醒,闻言点头:“好。”
“王爷咬着。”祁蒙递了一根木棍到朱信之的唇边。
朱信之摇头:“不用。”
裴谢堂却不容分说的拿了木棍往他嘴巴里一塞,她凶他,语气却软绵绵的像哄孩子:“咬住,不然咬到自己的舌头怎么办?”
朱信之就含了。
祁蒙用匕首削去长长的箭羽,用刀在酒里泡了泡后,又在火焰上烧过,花开了一点皮肉。朱信之抓着裴谢堂的手蓦地用力,指节发白,咬着木棍的牙很用力。祁蒙松开匕首,一手抓了一把金疮药,一手拿了纱布,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孤鹜:“你手劲儿大,你来拔剑。我看过了,箭头上没有倒刺,直接拔出来就可以了。速度要快,不要犹豫!”
孤鹜点头,上前抓住了箭尾用力一拉,那箭羽终于从深深的肉里拉了出来。
朱信之闷哼一声,身体弹了起来,一瞬之后,又无力的倒在裴谢堂的怀里。
痛入骨髓!
朱信之眼前一阵阵发黑,昏死了片刻,耳朵里才渐渐听到人声。
“凤秋……”有人在低声唤他,带着柔软的尾声,是他心头的那个人。
朱信之还未撑开眼睛,就先笑了笑:“还好。”
“你撒谎!”明明很疼。
裴谢堂咬牙。
朱信之意识又恢复了些许,他勾唇,淡淡的说:“我的意思是,还好,这箭是射在我身上。你那么怕疼,要是射中的是你,拔箭的话,你受不住。”
裴谢堂忍在眼中的泪花立即晶莹了起来,她颤了颤:“凤秋,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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