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4日17点45分,繁盛市疾控中心会议室。
“齐市长!”
随着会议室的门被推开,疾控中心主任池忠国迈开大步迎向来人,因为步子迈得太急,他还撞到了会议桌的桌角,但也顾不得痛了,头发花白、顶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的池忠国只是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就走到了来人的面前。
走进疾控中心会议室的一行人中,走在最前面的就是繁盛市的代理市长齐思远。比起50岁的疾控中心主任池忠国来说,代市长齐思远比他要年轻了10岁,在繁盛市这样一个副省级的省会城市,能在这个年纪做到整个城市的二把手,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而和不到一米七、过早的佝偻着身材的疾控中心主任池忠国比起来,40岁的齐思远显然要高大得多,一米八五的身高让堂堂一个副厅级的疾控中心主任在他面前显得有些卑微。偏偏这个代理市长还长得一表人才,在这个城市里,他像个明星一样拥有很多粉丝。
就连说话,他的声音也洪亮、铿锵有力得让人油然而生敬畏。
“不要着急,”齐思远阔步走进会议室,稳稳的在会议桌中间的位置上坐下,一双穿着长袖白衬衣的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神色笃定的说:“我来这里进行现场办公会,就是来解决问题的。”
池忠国呼了一口气,似乎齐思远的笃定真的给了他一股力量,使他也冷静下来,转身从自己的秘书手里拿过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一道全息投影的绿色光线就打在了会议桌前面的投影布上,那块布有点泛黄,跟这周围的环境一样显得有些陈旧。
投影显现出来的是这个城市的3d地图,地图上,眼下正布满了小红点。
“齐市长,”池忠国语调沉重的说:“这是本市最新的感染分布图,几乎全市所有的医院都接诊了疑似感染者,并且还在不断增加。不过由于绝大部分的疑似感染者所表现出来的症状和普通的感冒没有区别,大多数市民并未产生过度的恐慌。”
齐思远皱起眉头,问:“还是去年那个逆行者病毒?有多少人确诊?”
池忠国回答说:“对,至少目前我们得到的数据表明,病毒特征和去年的逆行者病毒完全一致,截止到今天凌晨,确诊的感染者有192人。‘逆行者病毒’脱胎于极为普通的感冒病毒,但是在人为干预后发生变异并不断自我复制,最终成为一种全新的病毒,而且极为活跃,始终处于不断变异和复制中。感染者最初所表现出来的症状与普通感冒无异,但随着病情加重,会造成呼吸道堵塞以及肺部膨胀,严重的会危及生命。”
齐思远默默的点了点头,池忠国说起的这个病毒,他是知道的,他没有池忠国那么专业,却比池忠国更为敏锐,而且格局也较池忠国要大得多,池忠国还在解释病毒的具体特征,齐思远已经联想到更多的东西了。
2018年这种新的病毒在地中海沿岸交战区最先被发现,当时国际舆论出现过激烈的交锋,交战各方互相指责对方使用了生化武器。但交战区的感染者很快被人道主义救援的医疗队治愈,并未出现死亡病例,也并未大规模扩散,随后世卫组织宣布该病毒及其变种已经被掌握和克服。
在感冒病毒不断出现新变种而又不断被克服的医疗史上,这是一个无限循环,最终都是人类的医疗技术取得了胜利。
但到了2019年春季,“逆行者”病毒再度出现在世界多个城市,并且变异的频率和轨迹构成了一种极其难以破解的方程式,一度引起医学界的恐慌。所幸只是医学界的恐慌,2019年夏季以后‘逆行者’病毒自动消失了。但是今年春天又一次出现,并最终传入了国内,也进入了繁盛市。
池忠国在齐思远的沉默中继续说:“就在两个小时以前,我市广源区慈佑医院上报一个最新病例,一位34岁的女性感染者在确诊感染‘逆行者’病毒后在医院经抢救无效离开人世,这是我市第一起因感染‘逆行者’病毒死亡的病例,在世卫组织近几年的跟踪调查中,甚至可以认定世界范围内的首例。”
齐思远的眉头揪得好像拧成了一块,“世界首例”放在很多领域往往都意味着一种荣誉,唯独在这里不是。
在人类历史上,有过很多次因为疾病造成大规模灾难的先例,欧洲的黑死病、瘟疫、霍乱、一战以后席卷整个世界的大流感,即便进入了新世纪,萨斯危机以及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流感病毒,都让人觉得病毒和人类的医疗水平就像在赛跑一样,只是每次都是人类取得了胜利,尽管很多次人类的胜利都显得很侥幸。
这一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不过齐思远从来也不是一个盲目乐观的人。他看了看会议桌前面的投影,指着上面的红点问:“你说这上面大部分是疑似患者,确诊患者有192例,现在死亡病例一例,另外的191人又在什么地方。”
池忠国脸上浮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说:“很奇怪,目前确诊的患者基本上都集中在广源区及其周边,主要集中在广源区的三所三甲医院里就诊,还有一部分零星分散在不同的医院里。目前我们已经要求所有医院对患者以及近距离接触患者的人进行严格的隔离。但医院的能力有限,并且有不少患者及其接触者拒绝隔离。许多人经过去年的感染风波,认为这个病毒和以往的感冒病毒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甚至……一些部门领导也不是很理解和支持我们的工作,我们需要市里的强力支援。”
这,也就是池忠国心急如焚的把代理市长齐思远请过来的真正原因了。不过准确的说他原本是要到市政府向齐市长汇报的,是齐思远自己带着一套班子过来了。
齐思远虽然还挂着“代理”的头衔,但他主政这个省会城市已经有三年,没有摘掉“代理”的帽子大概只是因为他太年轻,上头的人觉得他还需要多历练,而对于他这三年来所取得的成绩,不管是他的上级领导,还是全市广泛的市民群体,都是比较认可的。
齐思远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不喜欢待在办公室里听汇报,而是带着自己的一套班子,其中包括他的秘书,各职能部门的头头,甚至那些分管不同部门的副市长,只要有点空闲,都会被他拉着一起到处转悠。遇到下面的重大问题,随时就召开现场办公会,及时、高效的解决问题,就算不能马上解决问题,也要现场制定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
他的对手向上级反映,说他是作秀,说他擅离岗位,说他独断专行,说他违反程序……但是三年下来,他现场解决并取得良好效果的问题还真不少。而他也依然我行我素,不管别人怎么攻击他,他也始终保持着他的这一套作风,也不排除确实有作秀的嫌疑,他在这个城市里就像个明星,在广大的市民群体中,还真是有很多粉丝的。
这个时候,齐思远身边就有几个重要的职能部门的头头,还有一个分管教育和一个分管交通的副市长。听了池忠国的汇报,两个副市长脸色也都不免有些凝重,但他们都习惯的等着齐思远先发话,然后再按照他的思路具体的去解决问题。这两个副市长年龄都比齐思远大,再往上爬的空间十分有限,最需要的就是平稳过度,因此一般都不会主动发表意见。
而一向快人快语,思路也相当清晰,出现一个问题,在最短的时间内就能做出最合理的决断,总是显得雷厉风行的齐思远,也陷入了少有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年轻的代理市长身上,而这个代理市长的目光则聚焦在会议桌中间的投影上,而他的秘书付疏野发现他的目光渐渐的集中在一个区域,就默默的起身从池忠国那里拿了全息投影的遥控器,把齐思远盯着的那片区域放大了。
而随着那片区域被渐渐放大到独立出来,把其他区域都屏蔽在外,其他人才发现齐思远一直盯着的这片区域,就是池忠国刚才在报告中提到最多的广源区。
沉默良久,齐思远说:“我知道许多人都和我有着一样的想法,都不想太把这个疫情当回事,客观上来说,就像池主任刚才说的那样,这个病毒这两年反复出现过几次,最后都消失了,或者被消灭了,它的危害性即使比较大,也是有限的。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次的疫情如果我们等闲视之,就很可能会出很大的乱子。”
作为一市之长当然是不能用直觉来处理问题的,齐思远接过付疏野递来的激光笔,准备开始发表意见。所有人都知道,他对这个城市烂熟于胸,很多次在下属做汇报的时候,他了解的具体情况比做汇报的下属还要清楚和细致。在场的人都知道,齐市长又要给大家上课了。
大家都说,齐市长的市情课,是可以作为史志资料保存的,尽管这个说法有吹捧的成分,不过齐思远对市情的熟悉程度确实是很多在这样的位置上的领导所不具备的。
不过就在齐市长即将开课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口,又走进了两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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