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2章 困陷之于诡道 (四)
某年某月某日。
最初只是想得到。却连得到都不被允许。这个世界从未公平过。有些人花一生的努力都不可能得到别人生來就拥有的东西,即使是得到了,也会被强行认定为大罪。
因为重罪而被放逐,男人在海中漂流了三天三夜。
被地中海无情的海潮冲刷至岸上时,等待着他的,却是另一片地狱。
荒凉而残酷,撒哈拉沙漠的沙海一望无际。沒有水也沒有食物,这名虚弱得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徒步走在沙海之中,如同行尸走肉。
他用仅存的那一点力气掰下仙人掌的球茎,不顾尖刺把他的手扎伤,疯狂地撕掉球茎的外皮,喝其中不知道是否带毒的汁液,以滋润他干燥开裂的嘴唇,如此活了一天;
他和毒蛇搏斗,在惊险万状的战斗之中存活,生吃蛇肉充饥,生喝蛇血延命,如此又活了一天;
他啃食野兽的腐尸,忍受着恶臭,把尸体内那仅存的一点点水分吸进嘴里,如此再活了一天;
他被沙漠魔鲛袭击,在最危险的瞬间抓住了魔鲛那满带锐利尖牙的嘴巴,狠命撕裂怪物的下颚。他啃噬鲨鱼那几乎沒有血也沒有肉的身体,吃掉腥臭的内脏。如此又再活了一天;
日间,太阳的光芒狠毒无情,一刻不停地焦灼着他那开裂的、掉了无数毛发的身体;
晚上,星月的光芒伴随极寒,从他脏腑之中一点一滴地榨干他的体力。
他瘦骨嶙峋,面目狰狞,犹如旷野之中一只匍匐行走着的恶魔。
他沒有可以归去的家园,沒有死后可升上的天国,他的内心充满了绝望、空虚与痛苦,但他仍是一名幸存者,选择以幸存者的身份继续活着,如同行尸走肉、沒有目的地活着,却仍然顽强地活着。
因为他隐约觉得,在这片茫茫大漠的尽头,似乎有些什么,在等待着他。
他沒有可以祈祷的神,也沒有可以皈依的信仰,茫然的他仅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看到一个若隐若现的、希望的闪光。
他依稀记得自己儿时生活的村落里,他的族人们跟随习俗去做的一件事------他们把荒野中捡來的漂亮的石头挂在村子最高的建筑物顶端。这样一來,即使在最幽暗的夜里,石头反射的微弱光芒在十里以外都能隐约看见,那是指引族人回家之路的光芒。
回家。即使沒有可以归去的家园,心智朦胧的他仍然想着回家的事。即使是死去,也不能徒然死在这片荒凉的沙漠之中;即使是死去,也得在自己的归宿中入眠。
仅仅为了这个不知是否存在的光明,他迈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地朝着目的地进发。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当男人走到目的的尽头,以为终于能够一睹那个希望之光的真容时,却失望地发现,那所谓的闪光不过是沙漠之中一块巨大而怪异的玻璃柱子。
是不是天然形成的,是怎样形成的,这一切都不再重要。这仅仅是一根愚蠢的玻璃柱子。
这不是他的家乡,这什么都不是。因为这个世上早已沒有他容身的地方。
男人的最后一丝希望之光也终告破灭。这就是现实。这个现实得残酷的世界上,沒有神也沒有天国,沒有乐园,更沒有救世主。
男人无力地倒在沙子里,身体已经瘦得如同柴枝。生无可恋,空虚绝望,他已经不想再爬起來继续活着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艘沙船高速驶过。
"就是那个。"船长对船上真正的大老板说道:"高纯度 [日轮石] 的结晶。之前我们一直沒有得到利比亚政府的开采许可证,只能睁眼看着却不能动它。今天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好。把它采回來吧。"大老板在船舱中瞥了那根巨大玻璃柱子一眼,低声答道。但比起珍贵的矿石,大老板却更在意另一件事。他把目光锁定在倒在玻璃柱子旁的那名男人身上:"那人是。"
船长不屑地说:"估计是流浪汉吧。那些犯了罪被判放逐,只能在沙漠里永远徘徊等死的人。别管他就好了。"
大老板却沒有回答,而是推门而出,从船的甲板边沿跳了下去。
"喂。"
大老板轻轻踢了踢那名流浪汉的背脊:"还活着吗。"
男人用干涩而布满血丝的双眼,了无生气地看着大老板。
"也就是还活着咯。很好。"大老板低头看着这名干瘦的男子:"你想死在这里,还是跟我走。"
男人闭上眼睛,沒有回答。
"想死的话,随时都可以。但是想活下來,人却需要活着的勇气。"大老板转头看着那根耸立着的巨大玻璃柱:"古斯塔。"
男人的身体轻微震颤了一下。他其实是感到十分吃惊的,但此刻的他却虚弱得连动一下都费劲,因此他再吃惊也只能轻微颤动一下而已。
"你果然是知道的。"大老板接着说:"真巧呢。我以前也在一个猫人族的村子里待过,这个有趣的村子有个习俗,就是喜欢把这种[日轮石]的结晶挂在村子的最高处,让自己的族人能够远远看见它。即使在最漆黑的夜里迷失了方向,那个村子的人只要抬头看着这块石头的闪光,就能找到回家的路。挂着这种石头的建筑物,用猫人们的方言來说,正是叫做[古斯塔]。"
大老板突然一声轻笑:"陌生人啊,我不管你是否被放逐至此,也不管你因何被放逐。如果你不想死,如果你还想再一次回到家乡的话,就替我免费工作吧。当你替我工作,本应赚到的酬劳足够抵消这块日轮石结晶柱的价值时,我就负责送你回家乡。以我的钱财与势力,帮你洗罪只是小菜一碟。
------怎么样。你要答应吗。同意的话就点头,不同意的话就继续沉默吧。"
男人楞定了数秒,才用尽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丁点力气,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他用完这点力气,就晕过去了。
"很好,古斯塔。"大老板转头对沙船上的水手们说:"把这人送到船上,给他吃喝,让他活着。我留着他还有用。"
于是,这个被放逐的男人活下來了。他抛却了以往的旧名,被重新叫做古斯塔。刚从死亡边沿挣扎着活过來的他,吃得比谁都多,半个月之内就完全康复,从一名骨瘦如柴的家伙变成了膘肥体壮的大汉。
他为大老板工作,干着三倍于别人的分量,从最底层的苦力干到清洁工人,再到酒店保安,再到大老板的私人保镖,最后是全职的美式足球员。
十数个年头一天沒有休息过的他,却并不是为了早日回到家乡。非也。回家的念头早已在漫长的岁月里被他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因为他根本就沒有回家乡的必要。
------这里就是他的家。
沙暴斯芬克斯队和加纳黑金刚队的比赛还在继续。
艾尔伯特看着躺在长椅上昏迷不醒的古斯塔,不禁伸出一只手指,好奇地在大老虎的腹肌上戳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猫人少年穆特还在帮昏迷的古斯塔脱掉鞋子,他看见艾尔伯特不仅沒有在帮忙,反而在骚扰伤者,不禁愠怒地白了艾尔伯特一眼:"别妨碍古斯塔先生休息。"
"可是,"艾尔伯特看着刚脱掉球衣、赤露着上半身的古斯塔:"希洛玛队长老是把古斯塔叫做[死胖子],我还以为他真的很胖呢------但这肚腩上根本沒有肥膘喵。"
于是穆特白了艾尔伯特两眼:"别---妨---碍---古---斯---塔---先---生---休---息。。。"
"知道了,知道了啦。"老虎退开半步:"开个玩笑而已,用不着这喵凶喵。"
球场上又响起一个哨声,艾尔伯特转头望去,原來斯芬克斯队的奖励进攻回合也成功得分了,是由踢球手踢进漂亮的一球。斯芬克斯队正以 7 : 0 的比分领先于加纳队。
但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问題。斯芬克斯队的攻防线少了古斯塔,不免薄弱了许多。马上就要换成加纳队的进攻回合了,这样下去真的沒有问題吗。
"死胖子的情况如何。"希洛玛队长从场上回來休息了,似乎是不打算参加防守回合的指挥工作。
"坏。很坏。"穆特把古斯塔的腿甲脱下,看到的是虎人大汉因长时间肌肉紧绷而青筋暴胀的小腿。
这难道不正是在抽筋吗。
艾尔伯特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太糟糕了。
因为长时间的发力而让肌肉处于过度兴奋状态,抽搐不仅会拉伤肌肉组织,更会让人暂时无法行动,一动就会被剧痛所止。这样一來,即使古斯塔能够从昏迷中苏醒,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的虎人大汉,今天也恐怕无法继续参加比赛了------甚至可能需要好几天的静养。
四分卫希洛玛冷眼看着昏迷不醒的虎人大汉,凝住了好几秒,然后突然说:"我就知道,死胖子的体力不可能差成这个样子,打一个回合就倒下。"
他满脸平静怒骂道:"该死的加纳队,果然还是使出肮脏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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