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树林。
或者说,树林不多了。
剩下的,全都是一个个庞大的工地。
今天显然停工了,然而,从哪些高高搭起的架子,一辆辆停在工地前的工程器械。数十米高的吊臂,都能看出,平时这些工地有多么火热。
这是地府?
这是一个刚满周岁的新地府?
刘裕愣了,这种冲击感,是视觉和思维感受三位一体,简直是对他的常识狂轰滥炸。这一瞬间,他只感觉脑海中嗡的一声。下一秒,就被从自己内心深处涌起的震撼淹没。
他看到了鬼门关,按照道理,鬼门关原本是地府内唯一的建筑——这是默认的,新地府前几年能维持住鬼门关不被阴灵冲倒都是好的。但是现在……
根本没有冲击!有的只是一排排肃容而坐的审死官。
并且……也根本不是唯一的建筑。就在鬼门关旁边,一栋雪白的建筑矗立于此。完全不同的风格,完全不同的美学,在看到的第一眼扑面而来。让十三位判官都注视了许久,这才挪开眼睛。
“这……怎么会?”足足数分钟,刘裕才反应过来。他不禁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第一次看到秦夜,秦夜对他说的gdp增速多少,他还特地去差了gdp这个词语的含义。然后就对增速1000%嗤之以鼻,从此对秦夜定下了嘴上无、毛,夸大其词的评语。
然而现在看到,却发现……好像、确实、真的……增速达到1000%……
这是个何等恐怖的概念?
从一无所有到大工地,不难想象,工地完成之日,就是地府彻底腾飞之时。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
“察罕……”他看似轻轻抚摸着胡须,实际上,已经将胡须捏的死紧,为了大朝会特意缝制的金龙长袍仍然华贵非凡,却无法温暖他冰冷的心。
“什么……”身边的察罕,这位蒙元帝国赫赫有名的南河王,此刻回答的声音也有些魂飞天外。刘裕没有看到,对方的目光落在一个个工地,一位位鬼民,还有建好的大礼堂上,久久不能回神。
比下去了……
自己的大草原……竟然被一个新地府比下去了!
不是说奢华,而是说发展速度。蒙元帝国是他血脉中的信仰,他秉承帝国的宗旨,金帐逐水而居。除了如同城池般庞大的金帐,他的封地,偌大草原,发展速度竟然不如一个新兴地府!
“你……当年接手第斯泰河草原,收拢民心……用了多久?”
察罕沉默了一下,许久才幽幽道:“四十五年……前十五年,几乎全都是在四处镇压叛乱。”
“那……你看看这里……”刘裕不甘心地指向远处,那些躲在工地中,树林里,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的鬼民。
察罕感觉眼睛都在疼。
他们知道的,刚建立一年的地府,鬼民不应该是无助,迷茫,暴躁的吗?
而这里,是充满希望,信服,愉悦?
“民心……居然被他稳住了?”察罕脸上的肌肉都抖了抖,磨了磨牙开口,转头和刘裕对视的时候,目光交接,同时闪过一抹厉色。
不能等……
等不得!
这种发展速度,五十年内就有可能赶上其他地府,百年内就可能重掌亚太!现在不脱离,下次朝贡,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这是最好的机会,十万大军陈兵门外,阎罗王可能不考虑?如果这次不下定决心,下一次……恐怕就没有下一次了。
万万没想到,颠覆来的如此之快。门外的时候还以为,随便你发展,没个三百年算我输。进门后发现……等不得!就连下一次大朝会都等不起!
这次,必须逼迫新地府在羽翼未丰之时,从阴司录上勾去他们的名字。
察罕眼珠微微转了转,刘裕目光立刻会意地看向其他几位封疆大吏,神色顿时阴沉了几分。
高长恭青色鬼面下,同样是震撼的神色。他掩饰地很好,只不过,手指烦躁地搓着,暴露了此刻的心态。
彻底的颠覆……之前对地府的预期有多低,现在颠覆得就有多厉害。
“一个新兴地府……一周岁刚过……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他喃喃自语着,目光扫过一个个工地,林立的器械。心中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回头看了一眼秦夜。
对方的表情仍然冰冷,此刻,却像对他们浓浓的嘲讽。
你们以为新地府是什么样?
抱歉。和你们想的可能完全不同!
“这是……在对我们亮肌肉啊……”他幽幽叹了口气。如同之前他们做的那样,秦夜当时什么都没说,在他看来,对方是示弱了。当然,不示弱又能怎么办?
兵戎相向?
别搞笑了,随便一个封地都发展了几百年,临时征兵都能将新地府单薄的兵力打回去。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的反击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响亮。
你和我比兵力,我和你比发展。等我发展够了,苟出无尽了,一波团带走你!前期人头多有个屁用?
莫名地,他感到了一股寒意。
不只是他,郭子仪,马伏波,常遇春,韩擒虎……他们的衣冠依然华丽,他们的仪态依然一丝不苟。但是,却出现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常遇春头戴紫金冠,身穿九蟒袍,神色自若,只是,摁在白玉腰带上的手,比白玉更白。
其他人他不知道,但是,他在刚才的一瞬间,竟然产生了一丝动摇。
刘裕花了极大的代价,才让他站到了这边。他本是可无可不无。更偏向中立。现在,心中已经悔意渐生。
如果新地府真的像大家预想的那样荒山野岭,在地府没有遗产的前提下,发展起来至少两百年以后,再过三百年才有可能和十二天罗争雄。这么多股势力撕扯,就算他有通天气运能平定,至少又是两三百年。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但现在这种发展速度……五十年?一百年?
到时候……会不会真的新地府收复失地?整整十五亿人口的华国,怎么可能是十二天罗的封地可比?不……他们只有七位。
那……届时他们应该如何自处?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时无声胜有声。
眼前的一切带给了他们太大的震撼,他们的神色秦夜一一收拢眼底。震撼么?不……还不到时候。本官拼尽全力,都不敢咸鱼了,才将地府发展到这种地步,自己的心血,岂是你们说糟蹋就糟蹋?
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足足十五分钟,他终于缓缓开口道:“各位,新地府可还配得上掌管十二天罗?”
所有人猛然回过神来,于谦杨继业已经激动得浑身颤抖。看向秦夜的目光里,鬼火都在乱跳。
“当然足够!!”于谦的声音都因为过度的兴奋而变调了,名臣遇明君,这是怎样的相得益彰?他苍老的身体里都充满了干劲,咚一声跪伏于地:“陛下龙章凤姿,英明神武。老臣为新地府贺,为阎罗王大人贺!!”
杨继业同样单膝跪地:“新地府发展之迅速,远超老臣预料。是老臣低估了陛下的决心和实力。老臣……愿为新地府效死!”
秦夜微微颔首,深深看向其他的人:“诸位,坐下来说话,一切都好谈。”
他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一旦脱离,以后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兵戎相见。
如果现在不脱离,那,日后还可以谈。
不存在攻打地府的,谛听和生死簿不是摆设,亮肌肉随便你亮。但是不动手,起码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一旦动手,真的就是两败俱伤。
有活路的情况下,无人会选择死路。
沉默。
无人开口。
秦夜没有催促,足足过了三分钟,常遇春忽然一步踏出:“阎罗王大人,你想怎么谈?”
“常十万!你什么意思!!”“伯仁,你的暹罗乃首要富庶之地,封地乃是我等一手打拼出来,难道你想拱手让人?!”
话音刚落,刘裕和察罕就惊怒交加地开口了。
怎能不惊?
新地府对他们造成的冲击太大了。大到……已经产生了危机感。但,只是危机,在称宗做主的诱惑下,他们……愿意搏这一波!
然后你就犹豫了?你就单飞了?你就临阵投敌了?
常遇春没有再开口,幽幽地看着一眼新地府,轻叹一声。也不再说话。
“秦大人。”刘裕面沉如水,真没想到,这位阎罗王反击地又快又狠,这种正大光明地亮肌肉让人无话可说。再不快刀斩乱麻,恐怕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我们来的目的,阎罗王大人想必清楚了。”他轻轻一拂衣袖,淡淡道:“新地府初立,已经无力掌控整个亚太,酆都名存实亡。既然如此,大家各走一方。”
他直视着秦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本王希望,和新地府签署互不侵犯,脱离华国的条约。”
情况和预料扭转地太快,地府如果发展飞速,难保会有人想去做这个从龙之臣,没看到常遇春已经心生悔意了吗?竟然当着自己给信任阎罗王递过去橄榄枝!真的没想到,十万雄兵陈兵关外,转头就被日新月异的新地府打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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