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谶语 踩冰冰

    冬季，孩子们都爱到结了冰的荷塘上踩冰冰。一笔阁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说从家里到学校，如果抄近路，要经过一个荷塘。

    中午放学时，明帮同学对我说：“我们走近路踩冰冰吧！”明帮的话，正说到我的心里。我和明帮是邻居，打小就在一起玩耍。可以说，我们是在汲水镇的荷塘里泡大的。

    当然，在冰面上玩耍，一定要瞒着爸爸。爸爸是教师，文革期间受过迫害，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格。前几年，邻居家一位小孩踩冰冰，冰面塌陷，掉进了冰窟窿里淹死了。从此后，爸爸对我的管束就格外严格。

    我和明帮来到荷塘上，先是在冰冰上奔跑了几圈，又在冰面上滚了几下。疯够了，站起来，各自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摞狗皮（纸叠成的四方），开始摔了起来。

    总是我在输，一会儿功夫，我把十几个狗皮都输光了。我不服气，说是明帮耍赖。明帮就说：“你不服，我们就斗拐，看谁赢谁。”

    明帮的话，正合我的心思。我不怕斗拐，我个子比他高，我认为在斗拐上，我是绝对有优势的。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我个子高，腿长，当我把腿架起来，屈膝，端平，整条腿变成三角形状，我便用我的膝盖猛顶明帮的小腹，明帮受不了这样的攻击，一会功夫，他便败下阵来。

    “我不和你斗拐，你有本事，就和我踩冰冰走！”明帮大声吆喝道。

    他说的踩冰冰，就是在冰冰上溜冰跑。你可以是溜冰，也可以是在冰面上奔跑，也可以是奔跑和溜冰交叉在一起。只要你从起点最先到达终点，就算你赢了。

    我们两个人商定，从荷塘的北边，跑到荷塘的南边，谁先到达就赢了，所有的狗屁都归他。我们两个把书包放在冰面上，脱下棉袄，一声令下，开始奔跑起来。

    冰面太滑，跑得快就容易摔到。我只好溜一会冰冰再奔跑一会儿，不知不觉，就把明帮甩到后面了。

    快要到荷塘的中央了，我发现脚面下突然发软。原来是捉鱼的叔叔们在冰面上刨了一个又一个的窟窿，窟窿眼大，冰层被损坏，产生了裂纹。

    整个冰面开始下沉了，然后是下坠，下坠！喀嚓嚓几声过后，我的整个身体落进了荷塘里。

    我呛了几口冰水，幸好有水性，屏住气，用手抓住前面的冰面，把手臂架在冰面上，不敢再动，高声喊：“救救我，救救我！”

    在冰层里捉鱼的几位叔叔，慢慢趴在冰面上，一点点挪到我附近，把绳子系成一个活结扔过来，等我套在手上，开始慢慢拉动。

    我终于被救上来了，脸蛋儿和嘴唇冻得发紫，整个手已经麻木。我看见明帮蹲在我的身边，呜呜哭了起来。

    几位叔叔把我送到了家里。他们知道我家教严，再三叮嘱爸爸不要惩罚我。说我被冻坏了，别吓着孩子，让我躺在被窝里暖暖身子。

    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我的心在哆嗦着，我知道爸爸的脾气，惹了这么大的祸，肯定饶不了我。下午一点钟的时候，爸爸将我从被窝里拽了出来。他高举着木板，在我屁股上抽了几下。

    爸爸指着院子门口的水泥路说：“你不是不怕冷吗，你就给我跪在路上，冻死你也不心疼。”

    我被爸爸拎着耳朵跪在了院门口。我已经十六岁了，上高一。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在经过我家门口时都瞅我一眼，我羞愧得有个地缝也想钻进去。

    我知道，如果一直跪下去，我的耳朵迟早会被冻掉的。当我揉着膝盖站起来，我狠狠地瞅了瞅院子。

    我在心里恨我父亲，我认为他太绝情了，对儿子如此凶狠。

    我住到了明帮家里，一连五天，都没有回家。五天来，我偷偷地抹了一遍又一遍泪水，对爸爸的憎恨，与日俱增！

    中午下课后，我和明帮边说话边走。突然，有一只大手从后面抓住了我的肩。我回头一看，是爸爸。

    我先是一惊，继而很平静地说了一句：“就在这里打我吧，同学们多，都能看到。”爸爸怔了一下，一脸惊愕的样子。

    “要不，我给你跪下？”说着话，我就弯腰曲腿。

    爸爸一下子把我紧紧抱住，用哽咽的声音说：“都是爸爸不对，以后不打你了。爸爸向你认错。踩冰冰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爸爸反复重复着这句话，他浑浊的老泪，滴在了我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