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还在苟延残喘,从西边吊上来点儿余晖。
窗户用布帘子遮起来了,一事一物都投影在帘子上,看得非常清楚。
那并不是什么黑猫,刚刚元福目光扫过去的时候,看见了是一个人头的轮廓,在帘子上放大,明显离他们的屋子很近。
但是眨眼就不见了。
元福不想陆昭担心,催着他去做饭,自己打算赶紧洗洗从水里出来。
门外陆昭没有动静了,元福以为他回去灶房,其实不是。
陆昭慢慢绕着屋子走,四处观望。
小姑娘绝不是一惊一乍的那种人,第一次见面就敢甩他巴掌,胆子绝对不小,不可能被一只黑猫吓成这样。
肯定是人。
果然,西边窗户底下蹲着一个男人,那男人贼溜溜的想逃,一回头看见陆昭,愣神的功夫,已经被陆昭按在地上揍了一拳。
陆昭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一只手揪着那男人的衣服,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砸在男人的脸上。
&人!大人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大人!我啥也没看到,您别打我呀!”男人被揍的鼻青脸肿,鼻血飞溅,两只胳膊架起来试图护住脸,哭着跟陆昭求饶。
陆昭无动于衷,一手扣住男人的手腕,往外一扳。
&男人的叫声惨烈。
&了你信不信?”陆昭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用冰凉的刀背拍拍男人的脸,然后刀尖穿过男人的手背往下一插。
男人的手被死死钉在地上。
&啊啊——”这回的叫声比刚才更加惨烈刺耳,男人疯狂挣扎着,却被陆昭摁住动弹不得。
元福在屋里听着这惨烈的叫声有点儿发懵。
这是怎么回事?
她完全没心思洗澡了,赶紧从桶里起来,擦干随便裹了件衣服就跑出去。先到灶房找陆昭,人不在。
她又跑到西边窗户下,惨叫声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就看见一个男人被陆昭摁在地上,脸肿的跟猪头似的,手被匕首钉在了地上。陆昭把匕首拔出来,语调冰冷:“你不是想看么,眼睛没了就不能看了。”
匕首一提一落,这男人的一只眼睛就毁了。
惨叫声几乎要斟破人的耳膜,那男人捂着眼睛抽搐。
元福手脚冰凉。
她就看血从男人的眼眶里流出来,流的满脸都是。她被吓怕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眼前的陆昭冰冷、暴戾、强硬,跟她素日面对的仿佛不是一个人。
&昭。”元福小心翼翼的唤。
少年的脊背僵了下,然后如梦初醒般,转过来和她对视。他脸上沾了这个男人的血,溅在眉骨和眼睛下方。
陆昭蹙了下眉头,转头说:“回去,你别看。”
底下的男人大叫:“求姑奶奶救我!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女儿才四岁!全家就我一个男丁!求姑奶奶可怜我,放我一条生路吧!”
&叫。”陆昭冷冰冰出声,“再叫割了你的舌头。”
男人果然不敢叫了。
今天回家的路上他看见元福打水,便生了歹念,跟过来想看看美人沐浴的场景。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就不该!
元福大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这个男人想偷看她洗澡。元福咬咬牙,问:“你看到什么了吗?”
&有没有!向姑奶奶保证,我什么都没看到!”
&的?”元福问。
&真的。你们屋里都挂上了布帘,我一探出头那影子就映上去,我怕被发现,根本不敢看……”
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叫声太大,把靠近的村民都引来了,成群结队的往这边走,其中一位妇人——也许是这男人的丈夫,哭着朝这里跑过来,手里还抱着女儿。
&们干什么打人!当兵的了不起啊!你们打我男人,我要上衙门告你们……”那女人哭哭啼啼的跪在她男人身边,放下孩子就去推陆昭,陆昭侧了侧身躲开。
脸色阴沉极了。
&以为你男人干了什么好事?”元福冷笑,“你自己问他!别反过来赖账!我跟你说,打他一顿算轻的,你们要打官司我也奉陪!”
小姑娘平时乖乖的,脾气一被点燃就很暴躁。
陆昭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你说啊!我男人干了什么!你说不出来就是诬陷!”那妇人一看元福的样子就是刚洗过澡,心里也猜到是不是自家男人跑到这儿来看人洗澡了。心里虽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气势不能输。
况且,她笃定元福这样的小丫头片子不好意思说出来。
元福气了几个来回,瞪大眼睛面对一众父老乡亲,“好!大家一起做做主!这个人来看我洗澡,该不该打?!”
她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懵了。
尤其是陆昭,他没想到小姑娘生起气来这么刚。
什么都不避讳了。
那妇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尚在咕哝:“你说我男人看你洗澡就看你洗澡了,你也不对着镜子照照,就你这模样,哪个男人看得上你……”
众人:“……”大姐你这话就没说服力了,人家长得也就比你好看个几十倍吧。
陆昭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元福说:“我看得上。”
“……”
众人有点儿摸不清楚状况。
到底是该为人家的爱情叫好呢,还是该为这件事仲裁个结果呢?
元福像是被定住了,转个头也格外费力,慢吞吞的扭过来跟陆昭对视。
他挑眉笑了下。
——唉不是呀大哥,这妇人的话一听就是故意刻薄我来着,谁都不会信的,你着急辩解什么呀!
陆昭闭了下眼,压低声音说:“我陆昭,一辈子都看得上赵元福。”
*
元福感觉心脏在胸膛里狂跳。
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滋味儿,有点儿想哭,又很慌乱不知所措。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上涌,从脖子到脸颊都烫的厉害。
她什么都听不见,就听见陆昭的那句话,然后就是胸口扑通扑通不断加快的心跳。
一下下,强劲有力,像是巨人的脚踩在大地上。
脑袋很混沌,同时又很清楚。她跟陆昭隔了几步的距离,对方仰着下巴,脖颈的线条拉长,喉结凸起。在夕阳的余晖中,他是唯一没有被同化的那一个。
孤傲又固执,冷漠又温暖。
他手上还握住刀柄,沾着血,衣服和脸上也有,元福想替他擦掉。
那个男人太脏了。而他——太好了。
元福走过去,踮起脚尖想努力凑到陆昭的耳边。奈何她太矮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陆昭睁开眼,主动低下头听她说话。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像是夏天吃的冰镇果子,带着股甜味儿。她说:“我也是。”
陆昭的耳朵痒痒的,心跳开始乱了,整个人僵在原地发愣。
她刚刚说什么?
&也是。”
三个字,包含太多内涵。
陆昭想抓住小姑娘问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然而小姑娘已经跑了,现在正在床上翻来覆去拿被子盖住脸。
她到底说了什么啊!
赵元福,你不是把人家当朋友吗?你不是发誓绝不跟他有太亲密的来往吗?不是一点儿都不喜欢的嘛!
可是不对啊,元福可怜巴巴的想,我好想,不能不喜欢了。
好像已经,太喜欢了。
呜呜呜……
*
陆昭忍着耐性跟村民解释了一下情况,他们并不是两个男人,而是一男一女,里面这位是他的妻子。这个男的偷看他妻子洗澡,所以他废了这男人两只手,又弄坏他一只眼。
村长说陆昭的反应有点儿过分,这男的毕竟没看到。
结果陆昭直接怼:“他要是看到了,现在横在你们面前的就是一具尸体。”
村长直接闭嘴。
村民们打圆场,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件事就算过了,又让那妇人低声下气的跟陆昭道了个歉。
然后众人把那男人抬走了,人散尽。
陆昭在屋门外头站了会儿,选择去灶房看着鸡汤。
刚才元福说了,她很饿。
所以再大的事儿,也等小姑娘先填饱肚子再说。
而且陆昭自己也慌。
万一小姑娘是一时兴起,又后悔了怎么办?
这也太刺激,他承受不住。
陆昭舀水洗手,那男人的血溅在他手上,让他很不爽。他耐心的洗干净,放到鼻子边上闻了闻。血腥气其实很容易被冲淡,被皂荚味盖的严严实实。
他取出帕子来擦了手,然后往锅里倒了点儿油,炒菜。
买鸡的时候顺便问村民买了茄子。
之前跟小姑娘一起吃饭,发现她还挺喜欢吃茄子的,后来在家里还专门找厨子学过。
就为了来这儿炒给她吃。
陆昭笑笑,没白学。
鸡汤需要慢炖,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茄子出锅了,陆昭把米饭盛出来,准备叫小姑娘吃饭。
他敲了敲门。
里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福?”陆昭推开门四下寻找小姑娘的身影。
结果就发现床上圆溜溜的一团。他走过去,隔着被子拍了拍。
&饭了。”
缩在被子里当鹌鹑的元福咽了口口水。
吃饭唉。
她把被子往下扯一点儿,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陆昭。
陆昭磨了磨牙。
别跟他撒娇。
真的,他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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