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令等人将施东城晾在一边急匆匆去了皇宫,这一刻施东城面如死灰,皇帝本无大碍,那每日都送进去的药只是让他昏昏沉沉罢了,停药几天便也能差不多恢复正常,这药不是毒,天长日久才会让人出大问题。
施东城把武烈扶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沈冷一眼:“有些时候,人变成了一根钢针不愿再弯曲,是因为他在做蒲草的时候被压弯过太多次,我曾经不断的在压力面前屈服,这一次不会了。”
沈冷摇头:“你说的这种感觉我没有过,我一直比较刚。”
施东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和武烈两个人离开了这小院。
皇帝寝宫。
尚书令等人带着那军报急匆匆的进来,拦在门口的都是施东城的人,这些人还不知道发生了巨变,可没有施东城的命令他们自然也不敢直接杀人,尚书令直接把人推开进了屋子里,喊了几声陛下,窕国皇帝施换却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显然那药效已经起来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无奈之下想用水将皇帝冰醒过来,转身出去找水的时候就看到施东城和武烈两个人已经进了院子。
“你还敢来!”
尚书令一脸怒容。
施东城似乎平静下来不少,伸手指了指尚书令:“杀了。”
他从怀里取出来一沓银票扔出去,漫天飞舞。
院子里的侍卫都是他带回来的银泰票号杀手,之前的侍卫都已经被替换掉,这些人看到那银票飞起的时候便立刻拔刀,对于他们来说,银子便是一切。
四五个窕国朝廷重臣被这些杀手乱刀砍死,院子里的血腥味一下子就变得浓郁起来。
施东城蹲下来,从尚书令手里将那份军报抽出来后侧头看向武烈:“武烈,是我错了......我做事还是不够果断,不够狠......”
他站起来拍了拍武烈的肩膀:“这个时候若还不拼一下,怕是以后也没有什么机会了。”
脸都已经被沈冷打破相了的武烈咬着牙说道:“殿下早该如此。”
“跟我走。”
施东城大步离开寝宫直奔御书房,武烈带着那些侍卫紧随其后,到了御书房外边几个侍卫将施东城拦住,这几个侍卫不是施东城安排的人,他也懒得理会了,直接伸手一指,其他人一拥而上,他没心情理会那些人厮杀一个人进了御书房,将放玉玺的檀木盒子找到,打开之后将玉玺举起来看了看,玉玺上似乎有一种魔力瞬间就把他的眼睛粘住了,挪都挪不开。
许久之后,浑身是血的武烈从外面进来:“殿下,现在怎么办?”
施东城自己写了一份圣旨,以皇帝施换名义,大概的意思是施换觉得自己已经快不行了,身体实在难以支撑,为了窕国的未来考虑他宣布退位,将皇位交给皇六子施东城等等等等......武烈看到之后都愣了,想不明白殿下这是要干嘛,这种时候了,居然第一件事是写这样一张假的圣旨?
难道殿下说的拼一次,指的就是这个?
“召集群臣议事。”
施东城又写了一份旨意用印:“你持这分圣旨,把能调集来的军队全都调至都城,若不出意外前面的人根本挡不住宁军,我们唯有靠着都城坚固粮草丰足坚守下去,宁军没有后援,求的就是速战速决,若天长日久他们必会不战而退。”
武烈这才反应过来:“臣遵旨。”
他伸手将圣旨拿过来转身要走,施东城拉了他一下:“武烈,谢谢你。”
武烈心里一暖:“殿下说的哪里话......不,是陛下。”
施东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速去速回,朕身边离不开你,对了,先去调集禁军将沈冷抓起来,这个人还不能杀,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还是我们与大宁谈判的本钱。”
武烈纵然百般不愿,还是领命去了。
沈冷又不是白痴。
刚才那么混乱的时候若还不走的话他的脑袋肯定是被驴踢了,林落雨带着自己的几个亲信和沈冷一块冲出了那个小院子,还顺带拐走了南理国皇帝赵德,武烈带着禁军到的时候沈冷早已经不知去向,他连忙下令封闭宫门,追到宫门口的时候询问,并没有见人出来这才放心了些,然后下令搜索宫城。
大队的禁军在宫城里地毯式搜查,可翻了一个遍也没见到沈冷的影子。
皇帝的房间,沈冷蹲在那看着依然在沉睡的皇帝叹了口气:“白天怕是出不去了,等晚上吧,宫城并不是很高,晚上爬出去就是。”
林落雨看着他:“你之前吓住施东城的时候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胡诌的。”
沈冷道:“韩唤枝肯定会动手,可你想想,你们扬泰票号在大宁各地分号那么多,短时间内以廷尉府的力量想一下子清除也没那么容易,纵然从长安城里下令各地官府查办,大宁那么大,命令传达下去需要多久?施东城这个人本来就不自信,而且这么多年来小心翼翼的活着,早就已经变得疑神疑鬼,我只是唬了一下而已。”
“若唬不住呢?”
“那就唬不住呗。”
沈冷的回答依然比较欠揍。
“你怎么知道皇帝这边反而安全?”
“这个时候施东城若聪明些就会忙着去夺权,这边自然也就没什么人理会。”
沈冷起身在屋子里翻了翻,居然一点儿吃的都没有,于是又同情的看了一眼那倒地不起的老皇帝:“真惨,挺大个皇帝怎么连点零食都不藏的。”
林落雨忍不住问:“那一刻,你有没有机会杀施东城。”
“我不知道施东城的武艺如何,所以谈不上把握,不过硬上的话也许可以杀了他。”
“为什么不动手?”
沈冷看了林落雨一眼,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林落雨忽然懂了:“我对他早已经死心,你不想当着我的面杀他......其实也没什么。”
沈冷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
当时虽然唬住了施东城和他手下那些杀手,可沈冷真的没有把握,虚张声势总不能把自己也骗了,在人家地盘上凭借一己之力还想硬生生干死施东城?再说,施东城现在活着比死了好,他活着就会让窕国更乱,沈冷说不上很了解大宁的皇帝陛下,可他也知道,庄雍既然开始动手了,那就说明皇帝的意思是灭窕国,因为庄雍了解皇帝。
大军来都来了,不灭个国,那多亏。
就在这时候老皇帝醒了过来,揉着太阳穴坐起来的时候还很迷茫,刚睁开眼睛,林落雨一掌切在他脖子上,老皇帝哼了一声又倒了下去,沈冷看着他觉得更可怜了。
“若是以他为人质,咱们能不能冲出去?”
林落雨看着沈冷问。
沈冷仔细思考,摇头:“难。”
这个时候的窕国不比南理,在南理国可以抓了皇帝做挡箭牌,可现在面前这块挡箭牌未必好使了,沈冷虽然冲动,可那是涉及到了他在乎的时候,他只是做决定的时候稍显冲动,可即便是冲动的决定在执行过程之中他也是冷静的。
他指了指蜷缩在一边的赵德:“跟抓他的时候不一样。”
赵德狠狠瞪了沈冷一眼,那是最后的骄傲。
沈冷问:“你在宫里藏零食吗?”
赵德:“......”
“不急。”
沈冷门口一侧坐下来看着外边,只要有人进来就逃不开他的视线。
“等天黑,我们不是等不了,没必要冒险。”
林落雨嗯了一声在沈冷旁边坐下来,看起来很累,虽然并没有什么厮杀。
与此同时,一路宁军已经攻破了野水城,进城之后将府库几乎搜刮一空用作军资,孟长安登上城墙往前方远眺,伸手,还不是很了解他但已经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的一个副将立刻将刚刚找到的地图递给他,孟长安用炭笔将位置标注出来,眉头微皱。
其实宁军并不是兵分两路,而是三路。
石破当率领一万狼猿为南路,孟长安带着一万水师战兵为北路,庄雍自带大队人马为中路,三支宁军互为犄角,进退有度,当然,在他们看来退只是理论上存在的事。
“五百里。”
孟长安看了看地图,眼神恍惚了一下。
傻冷子,你再撑一会儿。
他看向窕国都城的方向,眼神里有一抹担忧一闪即逝。
就在这一天,位于连山道蓬莱郡的微波湖内有大批战船出来进入东西走向的白水河,从白水河一路往西就能进大运河直通南疆。
一位看起来三十几岁的将军站在一艘神威战舰上,嘴角带笑,来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所以他有些感慨,青春竟是交付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好几年,可看看那桅杆如林,便又有几分得意。
大宁朝野上下只知安阳郡水师,只知安阳郡船坞,却不知道微波湖内的船坞与安阳船坞同年建造,更不知道这位本应在北疆的年轻将军在几年前就得到了皇帝密令南下,带着从北疆调派出来的八千战兵来到这深山封闭之地开始督造战船,皇帝做事从来都不会只考虑一面,这地方是千挑万选出来才定下来的,而知道此事的朝中重臣不超过三个人。
一个是老院长,一个是户部尚书王旭之,一个是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
长安城之外还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水师提督庄雍,一个是北疆大将军铁流黎。
为什么水师每年都跟朝廷伸手要银子,而且要的数额都那么大?不管谏臣怎么说皇帝都一意孤行,要什么给什么?是因为其中有一小半经过庄雍之手转而送到了微波湖那边,微波湖不练水师,只造船。
微波湖所处位置很巧妙,湖是一个葫芦形,外大内小,船坞就修建在里边,建造安阳船坞的当年,八千北疆边军到了之后封锁了内湖,当地百姓只知道里边有军队驻扎被划为禁区,却不知道在做什么,之所以选在这不仅仅是因为足够隐秘,还因为这里的树可以造船用,并不是所有的树都适合造船。
其实这件事做起来极艰难,最难不过掩人耳目,可年轻将军却硬生生把船坞建了起来,虽然这些年建造的船只多以熊牛万钧为主,可数量并不少,得到皇帝密令之后,他留下两千战兵,自带六千人与数百艘战船离开了微波湖。
站在船头,年轻将军深深的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野人终于离开了深山。
天高云阔。
他叫海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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