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伤着了?”沈白焰并未直接回答宋稚的问题,他的目光在宋稚周身逡巡,若是她伤了一根头发丝儿,他便将这贼人碎尸万段。
不知怎的,这目光让宋稚有些许不自在,她低头掸了掸袖子,又摇了摇头,抬首望向曾蕴意的神情有几分歉意,“我没事,倒是曾姐姐代我受过了。”
“妹妹何以这样说?还不知道这人是冲着谁来的呢?!”曾蕴意的肩头还有些隐隐作痛,但她也不是轻易喊痛之人,这点痛倒也还忍得。
宋稚听她这番疑虑,便那个身份不明的贼人道:“你到底是受何人指使,是针对我?还是曾姑娘?”
沈白焰脚踩在那贼人的脑袋上,对方是被他方才那一脚踹的狠了,安分如同一只被腌过的公鸡。
见他并未回答宋稚的话,沈白焰便将脚移到他的脖颈处,脚下稍微用了点力。
那人喉咙里发出血沫翻腾的声音,硬是不开口。沈白焰皱了皱眉,在这几位姑娘面前他不便施展一些刑讯技巧,怕太过污糟血腥,让她们觉着害怕。
“苏峥。”沈白焰叫了一个让宋稚既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在暗处原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若不是他从这阴影之中走出,宋稚还真是没有觉察到那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人。
“你先将人带回去,务必让他吐干净。”沈白焰正在对苏峥交代些什么,未曾看到宋稚脸上惊惑相交的神情,等他回过身来的时候,宋稚已经恢复镇静。
她看着苏峥离去的背影,貌似平常的问:“世子身边这人倒是未曾见过的。”
夜色昏沉,沈白焰看不清宋稚眸中那抹意义不明的光,只坦诚道:“说来也是巧合,我在外时,恰逢此人落难时被我偶然碰见,便救了。苏峥无父无母无亲眷无处可去,加上品行和身手都很不错,就让他在我身边谋份差事。”
“世子用人可要仔细。”宋稚忍不住多嘱咐了一句,苏峥前世原是被芮希所救,今生却被沈白焰所救,虽说他的品行端方,但前世毕竟与芮希有过关联,再加上他前世与逐月的那件事……宋稚真的是不想再提,也十分害怕会重蹈覆辙!
“我知道。”沈白焰听了她这句话,心中一软。
“咳咳!”逐月十分煞风景的清了清嗓子,对宋稚道:“小姐,咱们还是先送曾小姐回去吧。”
曾小姐看着宋稚和沈白焰你来我往的说着话,正觉得十分有意思,比看戏还要有滋味。
“我不打紧,我不打紧。”她连连摆手,却不小心牵动了肩头的伤处,“哎呦。”
“是我疏忽了,姐姐怎么还说不打紧呢?”宋稚十分不好意思的说,今日这人要真是冲着宋稚来的,却伤了曾蕴意,宋稚真不知道要如何补偿曾蕴意才好。
曾蕴意摇了摇头,竟然还有心情笑着说:“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真是不打紧的,回去找瓶药酒抹了便好。”
宋稚陪着曾蕴意去寻了谢氏,眼见她们二人上了马车,回过身来才瞧见沈白焰依旧站在她身后。
“这府上有个三角眼,唇上有一颗黑痣的婢子,就是她引了我们那偏僻之处,随后便遇到了贼人,此事与她脱不了关系。”宋稚说完,就看见沈白焰对门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道:“宋小姐的话你可听见了?”
崔管家十分谦卑的躬了躬,“定会给世子爷和宋小姐一个说法。”
沈白焰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宋稚跟前,他腹中有万千的话想说,到了却只吐出一句,“我送你回府。”说罢便低低的吹了一声口哨,马蹄声哒哒哒的响起,一匹浑身黑漆如墨的马儿走了过来,嘴里还嚼着不知从何处寻到的一把青草。
“你刚才,怎么会忽然出现。”宋稚坐进马车,掀开车帘,见沈白焰坐在马儿上,身姿挺拔如松柏。
“我看到烟花,便来了。”沈白焰的眸中像有星辰陨落。
宋稚怔怔的望着他,有些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沈白焰抿了抿唇,他仿佛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了目光,摸了摸马儿背上的鬃毛,道:“无意中听你表哥说你想寻些新鲜的玩意哄母亲开心,我就将自己从西南带来的烟花给了他。这烟花的花样是佛手莲花,咱们这是没有的,我一见这空中烟花便知是你放的,所以来看看情况。”
宋稚脸上微烫,不知要说什么好。这车厢里的另外两人更是恨不能就此消失片刻,流星表现的像是第一次坐这辆马车一般,她摸摸着车顶的流苏,又瞧瞧这软塌上的包边,简直是坐立不安。逐月则僵如木雕,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半晌,逐月才寻了个话头,颇有些后怕的说:“前次姜家姑娘和小姐都受了伤,这回又是曾家姑娘,幸好都无大碍,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不知道要如何交代!”
“你已两次遇到这种事情了?”逐月说这话的声音很低,但沈白焰耳力过人,却还是听见了。
“嗯。”宋稚掀起帘子,露出小小的半张脸,在月色下如玉雕一般精致。
“同我说说。”沈白焰眸中自带冷峻之色,又好像有着些许无法掩饰的懊恼。
……
“秋风起落叶飘秋月挂天上,剪不断缕缕忧思绕愁肠。不料想一池静水生波浪,我夫君射死九日,惹恼了他们的父王。一粒丹丸从天降,罚我夫广番待罪受凄凉……
崔老夫人坐在这戏台视野最好的一处地界,微微一垂眼就能瞧见这下边的人。
悠悠的唱词传来,合着微凉的晚风,本应该是无比的快意闲适。她瞧见这下边的位置空出了几处,心下便有些不悦,“这人都哪儿去了?吃了饭就抹抹嘴就走人了?”
“老夫人,县主说要来给您祝寿呢?你可见见吗?”这老仆名叫做碎秋,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自然是知道老夫人向来是不待见县主的,但今日怕是不见也不成了。“说是带了长公主的寿礼来,要亲自交给您。”
“这般啰嗦,一个妇人家总是巴巴的贴着憬余,看了叫人生厌。”崔老夫人将手里的干果子一丢,已经是不悦了,但也是允了县主来见她。
“老夫人。”陶绾容人还未到眼前,那股子香粉味道便先被风裹了来,崔老夫人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县主何时来的京城?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老婆子的寿辰?”
陶绾容回京城来已经有好些日子了,崔老夫人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这句话明显是为了堵住陶绾容的口。
“在府里头也是憋闷,借给老夫人贺寿,也出来吹吹风,顺便,”陶绾容语调一变,似有些讥诮,“来见见宋家的那个美人。”
陶绾容探了探身子,像是在寻找宋稚的身影。
“这栏杆矮的很,县主小心些。”玲珑道。
陶绾容便缩回了身子,扬起了声调对崔老夫人道:“怎么不见踪迹,难道是吃饱了肚子便走了?这也太失礼了吧?!”
崔老夫人随着这戏台上的戏子轻哼着唱词,一副看戏入了迷的样子,仿佛并不在意陶绾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陶绾容眉目一肃,又柔和下来,道:“老夫人瞧瞧我和母亲给您备下的礼儿吧?”
“怎敢劳动公主殿下为我备礼?”听到她搬出了沈雪染,崔老夫人多多少少要给她几分面子。
“您是憬余的外祖母,咱们是拐着弯的亲戚,自然要备礼为您贺寿。”陶绾容说罢,玲珑便奉上锦盒,将其打开一看,竟是一樽人头大小的翡翠花樽。
金玉珠宝之中,崔老夫人最爱的便是翡翠,爱其沉稳厚重又不失轻巧之态。这一樽翡翠花樽若是旁人献上,崔老夫人必定要开怀了,可由陶绾容献上,这处境便就是尴尬了。
“太过贵重。”崔老夫人淡淡道。
“给您贺寿,怎样都不算是贵重。”陶绾容笑道,又自作主张的对碎秋说:“快帮老夫人收起来。”
人家巴巴的来给自己贺寿,这寿礼如何能推拒?碎秋也只好示意身边的小丫鬟将翡翠花樽收起来了。
“嬷嬷,大管家找您。”小丫鬟低声道。
碎秋朝崔老夫人和陶绾容各福了一福,转身朝崔管家走去,背上却黏上了陶绾容如影随形的目光。
“县主不喜欢这这出《奔月》吗?要不要叫人拿了戏本重点一出?”崔老夫人见陶绾容频频回首,着实打搅自己看戏,便拖长了声调,语带不悦道。
“《奔月》便很好。”陶绾容忙道。
碎秋快步走了回来,对崔老夫人耳语几句,虽然她声音压得低,但架不住陶绾容离得近,仍旧隐隐传来几个字,‘受惊’、‘世子’、‘险些’……
崔老夫人起身对陶绾容道:“县主稍坐片刻,老身前去更衣。”
明知这是个借口,但人家说去更衣,难不成堂堂县主还要去服侍不成?
“那憬余呢?”崔老夫人搭着碎秋的手,忙问。
“世子送宋小姐回去了。”碎秋道,她小心翼翼的觑着崔老夫人的神色道:“大管家说,世子不大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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