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做什么呢?”
文心正蹲在银杏树下专心致志做手下的事情,冷不丁听有人在身后开口,惊的轻轻一颤。
他回头瞧见林天朗正拎着一个小小的食盒站在后边,心下一松,“林学士?上回您把我弟弟引荐给勤学斋的孙先生,我还未谢过您呢。”
“谢什么?孙先生对学子的要求很高,你弟弟能通过他的考试,是靠他自己,我不过是让人递了个话。”林天朗温和的说,一点架子也没有。“你这是在做什么?”
文心四下看了看自己手头的事,道:“我这不是看着咱们这银杏树每年的银杏果都熟落一地,鸟儿又吃不了几颗,大多都浪费了,有些心疼。”
文心趁着自己做活的空档背着竹篓子捡了好多银杏果,之后放木桶里捂烂果皮,又在翰林院的泉潭里漂洗干净。
林天朗看着白白净净地铺在一张旧席子上的银杏果,道:“你倒是风雅。”
文心差点没笑出声来,“林学士可别笑话我了,哪来的风雅啊,前几日那果皮烂熟的臭味你是没闻到,若是闻到了,定不会觉得风雅。”
文心一边说话,一边拨弄着席子上的银杏,见弄得差不多了,便起身。
“林学士若是不嫌弃的话,我等下就给您装一小箩匾,你带回去让人给您烘了吃,又暖又糯又香。”
“好,那就多谢你了。”林天朗是吃过银杏果子的,模样如同半透明的碧玉一般,是秋天里古老的口福。只是银杏果不能敞开肚子嗑,每天只能吃十粒左右。
“林学士跟我一个下人说什么谢啊,这是府上给您备的汤吧?我替您送到饭堂去,午膳时让他们热好了一并给您送去。”文心指了指林天朗手上拎着的食盒。
林天朗弯了弯嘴角,道:“也好。”这是十公主今天一大早非得自己去小厨房煲的汤,虽说只是选了料在旁看着,倒也是她破天荒头一遭。
文心小心翼翼的提着林天朗的食盒,朝他行礼后退下,走过熟悉的拐角,文心忽觉耳尖一热,回首却只见竹枝晃动,他挠了挠头,只以为是自己多心了。
翰林院的有些元老本以为林天朗与林嵩会有一脉相承的孤傲性子,格外难相处些,没想到却是个温和有礼的年轻人。
他们大多醉心于诗文,不理会朝堂之事,与林天朗投契便也不去管林嵩在朝堂上的行事作风了。
“银杏果?哪来的。”卫学士伸手从林天郎桌角的小碟子里拿了一颗,也不客气的丢进口中。
林天朗正给一本晦涩难懂的古籍做注解,闻言也丢开了书,拿了一颗吃。“前院负责洒扫的一个小厮给的,倒是个雅人。”
“你可别吃太多。”卫学士嘱咐说。
林天朗微微颔首,指尖拨弄了一下剩下的银杏果,道:“这一小碟子统共也就十颗,不妨事。”
卫学士又抓了两颗,对林天朗道:“咱们吃饭去吧。”
林天朗虽不是很饿,但翰林院因为珍贵书籍众多的缘故,未免食物弄污书册,所以每日定时定点开饭,其他时间段不许私自用食物点心。
学士们在饭堂二楼有专门的位子,饭食也比编修们好的多,林天朗与卫学士谈笑风生的走过,某些阴鸷的目光林天朗觉察到了,但并未在意。
“今个有鱼肚羹、蟹酿橙、芥瓜儿、蒸饼卷鹿肉、青玉豆腐汤、爆炒双肠、汆丸子……
伺候的下人照着今日的单子念,“两位大人瞧瞧,想要些什么?”
林天朗和卫学士各自点了几样菜,饭堂的菜都是早早备好了的,他们二人不过闲话片刻,便上齐了菜。
“噫?这汤是哪来的?怎么只有林学士有,我没有?”卫学士望了一眼林天朗手边的碗盏,道。
“这是林学士自己从府上带来的。”下人道。
卫学士玩笑道:“该不是公主殿下亲自下厨吧?”这本是句玩笑话,没想到林天朗却真的点了点头。
卫学士压低了声音道:“你小子可以啊!”
“快吃饭,刚才是谁嚷嚷着饿?”林天朗不欲对他人多说关于十公主的事情,总觉得稍显不尊重。
卫学士也不是爱打听人家家事的人,林天朗不想说他便也不问了,专心致志的吃起饭来。
蟹酿橙一向是道抢手的菜,今日是他们俩来得早了,平日里都是吃不着的。
这酸味和着鲜味简直太下饭了,卫学士正吃得开怀,却见林学士搁下了筷子,用手摁着胸口,喘气似乎有些艰难。
“林学士?你怎么了。”卫学士觉得有些奇怪。
林天朗想要说话,但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巨石一样,艰难的吐不出气来。
“林学士!林学士!”他陷入黑暗只见耳边最后听到是卫学士急促的呼喊。
迷迷糊糊中又觉得有谁将他扶起,喂了些皂液进去,林天朗只觉得胃中翻江倒海,呕吐不止。
“行了,行了,这下没大碍了。”芮希如释重负的声音传进林天朗此刻混沌黑暗的大脑中。
‘怎么是他?’林天朗十分不解,却没有多余的力气的细想,又昏了过去。
……
谢灵台拿起一块半干不湿的帕子擦了擦手,道:“幸好吐了大半,又及时灌了鸡蛋清进去。我现在开个解毒的方子,喝下就没大碍了。”
小陈氏点了点头,走进里屋见十公主趴在林天朗床头,她闻声转过身来,眼眸平静,“夫人,可查到为什么夫君会无缘无故中毒了吗?”
“我也一知半解的,说是翰林院里的一个下人给郎儿送了银杏果,许是吃得多了?”小陈氏看着林天朗发青的脸色,心疼的要命。
“夫君又不是小孩,怎么会贪吃银杏果呢?”这话十公主是不信的,“不行,我让人查查去。”
“公主,咱们家和宋家都去了人。”小陈氏忙道。“咱们还是好好守着郎儿吧。”
十公主拧着袖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坐到林天朗床头去了。
翰林院是清净地,林清言本不愿太过叨扰,不过大学士得知此事后发了话,说中毒只是可大可小,一定要查清楚,竟一并告了大理寺,大学士是严寺卿的好友,居然请到他亲自来了,现在的翰林院可真叫一个热闹。
文心战战兢兢的跪在地砖上,膝盖如刺骨一般疼,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上了这祸事。
“林学士还好吗?”他抬眸望着一个与林天朗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神情冷峻,看不出悲喜。
林清言看着这个衣裳陈旧却干净的小厮,他眼神中有惊慌也有担忧,若不是演技太好,就是真的担心,道:“大夫说他没大碍了。”
“大夫说他就是中了银杏果的毒,可是你做的。”林清言问。
“我是给林学士送了一碟银杏果,左右不过十颗,可都是烘过的,还去掉了绿胚,就算是全吃了也中不了毒啊!”文心自己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还吃了两颗呢。”卫学士插嘴道。
闻言扫了他一眼,他一张阎王一样的冷脸,哪怕是问心无愧的人看着心里也是打颤。
芮希向前一步,像是一只拼命把头伸出栅栏的鸡,“这林学士是吃了饭之后发毒的,不知道跟这饭堂的饭有无关系。”
“怎么可能呢!我也吃了啊。”卫学士道,忽然一脸惊恐的住了口。
“不许隐瞒。”卫学士这表情变化怎么逃得过严寺卿的眼睛。
“他,他喝了家里带来的汤。”卫学士结结巴巴的说,“这就更加不可能了,家里带来的怎么会有毒呢!?”
芮希这只公鸡又开始争着抢着打鸣了,“这就对了!我早上亲眼见这人拿了林学士的食盒去饭堂,保不齐就是这样给他下了毒。”
严寺卿瞧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上蹿下跳像杂耍手艺人手里的猴,有些烦人。“你亲眼所见?”
芮希点了点头,指了指文心,“我看着他接过食盒。”
“大人,大人明鉴,我实在没有理由害林学士啊!他还帮我弟弟介绍学堂先生呢!”文心眼见这事情越来越往自己身上靠,真是彻底慌了。
本来人证物证具在,文心身上这嫌疑是洗不脱了,可诚如他所说,他实在是没有这理由去害林天朗啊。
严寺卿脸上仍是不露半分情绪,一个身量矮小的男人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在他耳边轻道几句。
严寺卿听罢,敛眉道:“汤羹确有毒,来人,先将此人收监,容后再审。”
“大人,大人,大人我冤枉啊!大人!大人!”文心连忙大声喊冤。
卫学士惴惴不安的开口道:“大人,文心平日里确是个老实的,他全家还指着他这份差事糊口呢。定然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卫学士把我当什么人了,岂会不查清就乱判?只是收监罢了。”严寺卿又转头对林清言道:“林大人,我想见见林学士,不知可否?”
林清言道:“我怕他今日身子支撑不住,不如……
“我想这事还是尽快了了,他们走吧。”严寺卿与林清言是平级,却如此无礼的打断了林清言说话。
林清言自然不会把不悦的神情展露在脸上,只心下不大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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