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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玄演捧着这首诗,笑道:“文采不错,就是气量太小,只知道背后数黑弄黄。他们要是敢拦街行刺,我还能高看他一眼。”
胡八万隔着车帘,高声道:“大帅,要不要让小道士查一查?”
“不值当,继续走吧,前面到哪里了?”
胡八万抬手遮阳,举目远眺,而后说道:“前面就是栖霞山。”
黄樱儿好奇地伸出脑袋,看向远处,拍手叫道:“早就听说栖霞山风光秀丽了,我们要不要停车游玩啊。”
从她怀里钻出一个小脑袋,顾菱儿跟着起哄道:“好啊,好呀。”
栖霞山有三个山峰,主峰凤翔峰卓立天外,东峰名曰龙山,西峰状似伏虎,山上枫林、乌桕林连绵成片。如今正值春末夏初,枫叶还是湛绿色的,连绵不绝的枫林,在艳阳照射下,散发着夺目的光芒。更妙的是,周遭交相辉映的柏树交夹其中,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更显鲜艳。
侯玄演掀开帘门,吐了一口胸中的浊气,微笑道:“连日的赶路,在此休息一下也好。过几天陛下就要出生了,估计到时候忙得焦头烂额,趁此机会咱们一家游一游栖霞山吧。”
秦禾在一旁面露难色,说道:“督帅,游人甚多,要不要清理出来?”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游山玩水,乐在其中,你把人都赶了,反倒失去了游玩的乐趣。”
侯玄演回到马车中,换了一身便装,带着大小两个“娇妻”,来到山脚下。
黄樱儿一身嫩黄衫子,挽了一个坠马髻,一副新婚小妇人的打扮,看上去温婉可爱。不时地偷偷转头看着侯玄演,眼里满满的柔情似水,盈盈欲滴。
顾菱儿穿着一身紫色绫罗衫,束着双丫髻,唇红齿白、粉妆玉琢,额头前一绺乌黑的秀发,被风吹的飘来飘去。侯玄演伸出两个手,将她拦腰抱起,顾菱儿挥舞着粉拳,踢着小脚丫,不依道:“放我下来,人家要自己走。”
侯玄演拍了拍她的小屁股,笑道:“身在福中不知福,再过几年你想要人抱,走路也只能自己走啦。”
顾菱儿吐着舌头对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就欢快起来,她自小就是千金小姐,虽然锦衣玉食,却极少有机会出来游山玩水。看到什么都充满了好奇,一路上唧唧喳喳问个不停。
放下了顾菱儿,侯玄演仰头往山顶看去,游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高官显贵之家,周围有随从护卫,但是自己的仪仗人数也太多了些,这还是贴身亲卫都散到山中各处。
有看到自己这边的游人,也都低着头躲躲闪闪,生怕有什么忌讳。侯玄演对身边的胡八万和张一筒说道:“你们就在山下等候,人太多了反倒引人注意。”
胡八万点了点头,也不犹疑,带着几个小兄弟转身就走。毕竟他是见识过大帅身边两个双胞胎丫鬟的武艺,战场上杀敌她们不如自己,但是贴身护卫,确实让人放心。这两个人,自小就是被这样训练的,是绝对称职的亲卫。
山路弯弯,侯玄演带着两妻四个丫鬟,慢慢往山上爬去。路上很多大户人家出行,侯玄演的随从反倒是少的,反而不是很引人瞩目了。
山路尽头,就是一片枫林,多年的落叶积攒下来,踏在上面松松软软的,极为舒适。侯玄演自忖带的都是女眷,不方便往人多的地方去,就带着众人在此歇脚。这里风景殊丽,又有山泉鸣涧,草木旺盛。从这里往山下望去,浩浩荡荡的长江宛若一条白练,水天相连。几个人言笑晏晏,黄、顾两人和各自的丫鬟,逐渐熟悉了起来,凑在一块说着些女孩儿的私密话。侯玄演在一旁观看,没想到爬个山还有这种作用,看来以后得多带他们出来才行。
黄樱儿一直偷眼看他,见侯玄演笑的开心,自己心里一甜,嫣然一笑。
此情此景,让侯玄演有那么片刻时间,忘记了东征西讨,南下北伐,尽情享受着此间的安逸静谧。
不远处,有一间小亭子,上书“太虚亭”三个大字,里面正有一群游人,带着几个衣着有些艳丽,略显风尘气的女子,饮酒作乐。
一个女子挑弄着琵琶,轻启樱唇唱着江南小调,虽然内容有些露骨,但是极其好听。吴侬软语传来过来,侯玄演闭目倾听,携美游玩,乐在其中。
突然,一个男子一摔酒杯,厉声道:“你是秦淮河的姑娘,喝的是金陵的水,吃的金陵的饭,伺候的是金陵的恩客。为的什么,给爷唱个小调,要用苏州话?”看他的模样,赫然就是冒襄冒辟疆。
弹琵琶和唱小曲的两个姑娘都吓得花容失色,忙讨饶道:“冒公子息怒,奴奴这就换一首,唱给您听。”
冒襄身边的侯方域阴阳怪气地说道:“贤弟还不懂么,自从嘉定鳌蟹儿在苏州发迹,就连这勾栏画舫的曲调,都换成了苏州味儿,嘿嘿,楚怀王好细腰,国中常有饿死者,岂不是与今日的金陵唱徹姑苏曲,是一个道理。”
侯玄演没有想到,自己在民间的名声这么差?爬个山都能遇到人在背后议论自己,而且听那语气,对自己的恨意不轻啊。转身一看,黄樱儿浑然不觉,侯玄演暗道,幸亏樱儿不读诗书,不然听到这些人大放厥词,早就上前拆了亭子了。
那边的冒襄发完威风后,突然怪笑一声,说道:“你就唱一唱,最近风传的‘三省江南九十州’吧。”太虚亭中的公子哥们,哄然大笑,亭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唱曲的姑娘面带难色,眼中含泪,告饶道:“冒公子,不要拿奴奴耍笑了,要是被官爷们知道了,奴有几个脑袋。”
冒襄听完,将杯中酒一泼,淋了两个姑娘脸上头上都是。
侯玄演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怒气隐现,黄樱儿也看不惯这样的人,跟着他来到亭前。身后的丫鬟慌忙跟上。
冒襄望着来的几个人,眼色一亮,好一群美人儿。
侯玄演冷笑道:“‘三省江南九十州,断头台上人断头。’看来这位兄台,很喜欢这首诗喽。实不相瞒,我也很喜欢这首诗,可能告知是谁妙手写就?”
冒襄自矜地一笑,完全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在他看来,自己的文采被人追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是这首诗很是敏感,一不小心就能给自己和家族招祸,又不好大大方方的承认。
这种有机会装逼,却不能装,生生压住的劲儿,让冒襄心里挠抓一般。
侯玄演见他的面色,已经认定这就是原作者,不禁出言道:“看你这憋的面红耳赤的模样,莫给就是你的拙作?”
太虚亭外,冒襄的小厮上前怒道:“你是什么人,敢对我们公子爷这么说话,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么?”
侯玄演嘴角一勾,唇边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意,道:“我跟你们几个臭鱼烂虾,说话难道还要客客气气?”
侯方域见他年纪轻轻,衣着气度均不像是一般人家,猜测这可能是某个大官的公子。要是被他们去衙门,状告自己等人,聚众侮辱侯玄演,那可是不小的罪过。侯方域毕竟年长几岁,笑道:“这位兄台相逢就是缘分,何不来亭中共饮几杯。”
顾菱儿摇头道:“你们是一群坏人,最爱欺负人,刚才还往这两个姐姐脸上泼水,我才不要和你们一起。”
冒襄的小厮一听,急于在主人面前表现,指着顾菱儿骂道:“哪里来的小贱丫,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把你嘴撕了。”
顾菱儿生在豪门,众心捧月一般被养大,就连大声对她说话的人都没有,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顿时吓出了豆大的泪珠,钻进了潇潇的怀里。
侯玄演这些年南征北战,见惯了尸山血海,胸中岂能没有一点戾气。只是平时被他压住了,才没有变得喜怒无常。此刻心头火起,整个人变得冷了下来,伸手一招从山间凑过来几十个乔装的亲卫。
“我,就是你们嘴里的嘉定鳌蟹儿侯玄演。”
亭中的众人大惊失色,冒襄和侯方域还有他们的公子哥朋友,吓得手足冰凉。几个陪酒的妓女,捂着嘴惊呼。
平日里在暗处,他们可以高谈阔论,将侯玄演贬低的一文不值。尽情的调笑,嘲讽挖苦,就好像侯玄演的存在,是一个笑话一样。
谁知道今日侯玄演到了他们眼前,往日里的骄狂劲头,再也施展不出来。其中几个甚至上下牙齿打颤,抖似筛糠,站都站不稳了。人的名树的影,侯玄演凶名在外,是一场场的清洗杀出来的。再凶的狗,碰到一个几十年的老屠户,也会吓得呜呜咽咽。就跟今日的公子哥,见到侯玄演一样。
侯玄演转身吩咐道:“将两个夫人,护送下山。”
一个亲兵应诺一声,拱手道:“夫人,请。”
黄樱儿虽然不想下去,但是不敢违逆侯玄演,转身带着其他人在亲兵的护送下往山下走去。
侯玄演迈步走进亭中,大马金刀地坐在亭子周围的石栏上,端起酒壶对两个姑娘说道:“唱,就唱那首‘三省江南九十州’。”
勾栏中的姑娘十六七岁年纪,虽然早就迎来送往,接待过不少的客人,但是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小脸煞白,说道:“国公爷说笑了,奴家就是死也不敢侮辱国公爷。”
侯玄演笑道:“没事,我就爱听,让你唱你就唱。”
冒襄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整日里在危险的边缘,疯狂的试探,这次竟然碰到了正主。前面侯玄演并不想理睬他们,倒是今天碰到了,这群人实在是太让人生厌了。不但将自己的好心情破坏一空,还见到他们张狂跋扈的样子,跟自己标榜的“君子”,格格不入。
真是一群虚伪、无知、短视而且欠揍的小人。
冒襄鼓足了勇气,挺直了腰板,稍微有些结巴说道:“侯玄演,别人都怕你,我冒辟疆不怕!”
侯玄演哂笑一声,直接不理睬他,转身对抱着琵琶的小姑娘说道:“这些人虚伪至极,还好个面子,我偏偏让他们名声扫地,你说好不好?”
小姑娘不敢言语,低下头捏着手指...
“将这几个人,扒光了衣服,绑在闹市示众一天。”侯玄演说完,几个公子哥如遭雷击,尤其是侯方域和冒襄,这要是真的别人扒光了亮相一天,以后哪里还有颜面见人。
冒襄破口大骂起来,被几个亲兵按倒在地,侯玄演站起身来,一阵拳打脚踢。
然后吩咐亲兵,将那个把顾菱儿骂哭的小厮毒打一顿,转身往山下走去。
“被这几个惹人厌的东西,坏了我一天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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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秦淮河的楼船内,卞玉京正在悲悲戚戚地伤神,冒襄动用了自己的家族势力,处处与她为难。
不但时常有混混泼皮前来楼上捣乱,还有地契房契也出了问题。
她万万没有想到,冒襄的气量这么小,睚眦必报。但是一个青楼女子,确实没办法和冒家抗衡。
卞玉京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出身很不错。父亲是官僚,不幸早亡,家庭也就破败。卞赛只好携妹妹卞敏一起到秦淮河上出卖色艺。卞敏一边劝着姐姐,一边说道:“反正这些年也攒下了一些钱财,不如咱们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安身吧。”
这时候,贴身侍女柔柔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喊道:“小姐,好消息,那冒襄再也不能害我们了。”
卞玉京一听,抬起头来,道:“怎么回事?”
柔柔脸色一红,低声道:“他被越国公剥光了衣服,绑在闹市显眼了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他得罪了国公爷,谁还敢为他张目,那些人都不敢再来了。”
卞玉京芳心一甜,她可不知道栖霞山的事,还以为侯玄演是在护着她。
起身拿起侯玄演送给她的小剑,玉手摩挲着,不一会说道:“给我更衣,伺候我梳妆,我要去谢过国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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