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八百个嘉定儿郎踏着朝露,走出了苏州。
苏州东城下,侯玄演、顾有德凭栏相送,顾有德的产业遍布江南,也是数得上的大海商。侯玄演特意将他请来,跟龚老三最后商议一下,到了海上的事情。
他望着远去的人群,越来越佩服侯玄演的目光,身为一个大海商,他自然知道如今海上有多么大的商机。
大明第一批感受到大航海时代的,就是这群东南沿海的豪商。但是侯玄演只是一个秀才,竟然也能看到这一步,不得不令他刮目相看。
顾有德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地随口问道:“龚自方,文渊他让你去海上对付郑芝龙,我要是上来就给你三十万两白银,你会怎么花?”
龚自方不假思索,说道:“先给郑芝龙二十万,做个投名状,剩下的用来起家。”
顾有德眼中精光一抹,转眼一看侯玄演不怒反喜,一脸的洋洋自得。他展颜笑道:“不愧是这只小狐狸选中的人,那老夫就真的给你三十万两雪花银。等你们到了松江府,我会让人在海上联系你们。”
侯玄演哈哈一笑,指着东边说道:“你尽管托庇于郑芝龙,在他的羽翼下发展自己,最好买通倭国的航线。
还有,你此番去海上,有事就找松江府的张名振。你告诉他,郑芝龙的战船、火药、枪炮,我出比市价还高的价格,有多少要多少。每次都可以先钱后货,不要拖欠银两,不管多少我侯玄演都给。”
龚老三抱了抱拳,说道:“那我就先走了。”
侯玄演俊朗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欢声说道:“一路保重,我送你们八百人一句话。苏州虽富,不养闲人,嘉定虽大,不葬废物。此去若不能功成...”
“我等皆葬身大海。”
龚老三深深地望了侯玄演一眼,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
望着东去的人群,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个人的身影,侯玄演才收回了目光。顾有德饶有兴趣地望着他,说道:“舍不得?”
侯玄演悻悻地点了点头,说道:“没办法,未来的大势,就是得海面者得天下。”
顾有德轻轻地招手,一驾马车驶来,稳稳地停在两人身边。
侯玄演和顾有德同时等车,坐稳之后,顾有德问道:“照你说得海面者得天下,那郑芝龙坐拥战舰无数,雄霸南洋,岂不是有机会问鼎天下?”
侯玄演哂笑一声,问道:“太公,以你看来,郑芝龙是个什么人物?”
顾有德脱口而出:“一代枭雄?”
侯玄演把嘴一撇:“呸,他也配。”
顾有德呵呵一笑,说道:“那是一方豪强?”
侯玄演摇了摇头,轻飘飘地说道:“在我看来,他就是个人肉做成的存钱罐。我之所以不吝惜花钱在他身上,就是因为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打烂他的肉身,取出我投入的所有银钱。”
如今虽是夏末,江南的仍是酷暑高温,顾有德却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侵入骨髓。
....
顾有德的马车,将侯玄演送到侯府,这才折返回顾家。
侯玄演下车之后,侍卫们将他护送到内院,才在府内歇息。
侯玄演刚进内院,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倩影,素雅的衣服下,挡不住腰股间画出的一道弧线。
美人儿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看到是侯玄演,结结巴巴地上前行礼道:“见过兄长。”
侯玄演这才想起来,是自己在昆山认得妹妹,这也是为了给她一个身份,让她可以以一个良人的身份嫁给徐元宝。
既然认作了妹妹,侯玄演点了点头,用尽量和善的语气问道:“怎么样,住的可还习惯?”
云儿还是有些放不开,侯玄演虽然将她认作了妹妹,但是他们的身份悬殊。再加上从前的遭遇,让她更加自卑。她低着头,捏着裙角,说道:“习惯,大家都对我很好,还有小嫂嫂也对我很好。”
她说的是吴侬软语,嫂的发音有些偏,侯玄演瞪着眼睛,心道:我的院里,还有谁用小骚骚这么有个性的外号?
云儿惯会察言观色,马上红着脸解释道:“就是菱儿嫂嫂。”
“......”
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她算什么嫂嫂,一个捣蛋鬼,呃,说起来,你倒真得叫她一声嫂嫂。我这些天公务繁忙,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哈哈,这个兄长当得忒不称职。”
“回兄长,云儿自小被卖进妙云阁,妈妈取了“妙云阁”的一个云字给我做名字,没有姓氏。”
侯玄演心底长叹一声,柔声说道:“既然如此,以后你就随我姓侯吧,咱们这一辈是玄字辈,你就叫侯玄云好了。”
云儿内心感动的无以复加,对这个权势滔天的总督大人,也不再尽是畏惧。反而生出一股亲近之意,或许我以后也有亲人了吧。
侯玄演说完匆匆赶到书房,让杨恕将留在苏州的张煌言请来。
张煌言从绍兴归了朝廷之后,一直不肯离去。以他的资历声望,去福州混个大员戳戳有余,但是他却认定了苏州才是反清的地方。
这个人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跟那些沽名钓誉的假道学不同,是个真有学问、懂机谋的人才。他深知去了福州,皇帝并没有实权,只能在朝廷做个有名无实的大员。
听到侯玄演要见他,张煌言兴高采烈直奔侯府,他才二十五岁,有的是精力和雄心。
第一次来到侯玄演书房的人,总是被书房内巨大的沙盘吸引住,张煌言也不例外。
侯玄演起身迎接,仔细打量这个跟岳飞、于谦并称西湖三杰的年轻人。只见他身材魁梧,看上去没有一点书生病恹恹的样子,反而十分英武。
侯玄演依然是开门见山,一句废话也不多说:“张煌言,我要你去江阴、常熟一带,沿江设立收容所。造船往来于江面上,接对岸的难民渡江。收编其中南逃的败兵,收容南逃的百姓。招募青壮,操练兵马,若是江阴常州有变,不必等待调令,你须自行决断,及时支援,行是不行?”
“下官遵命。”张煌言朗声道。
侯玄演眯着眼,问道:“你曾在弘光朝廷做过兵部尚书,跟着我不嫌官品小、职责重么?”
“反清何惧官小,扶明不怕事繁。小侯大人挽狂澜于苏州,逆大势而北伐,也不要小觑了我张煌言。下官也不是沽名钓誉、钻营官位的碌碌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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