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铁牛并不知道陆家的隐秘,他一时有点发愣,但他妻子陆氏却很清楚这里面内幕,她父亲一直在念念叨叨这件事。
她连忙高声道:“县君大人,我祖父分配了财产,但二叔他们要钱,我爹爹是花钱从二叔他们手中买来的。”
陆氏说得不是很清楚,但高飞却听懂了她的意思,他眉头一皱,又问陆阿水,“有这么回事吗?”
“当然有,是请牙人交易,契约还在我家里呢?”陆氏又补充道。
陆阿水着实有点尴尬,他回头看了看两个妹妹,吱吱呜呜道:“时间有点久远,我恐怕记不太清楚了。”
这时,旁边的幕僚从一堆契约文书中找到了这份兄妹间的交易契约,契约写得比较简单,但内容却清楚无误。
陆阿水和两个妹妹自愿放弃父亲家产,由长兄陆阿田按照市场价格买下,上面有双方画押,还有牙人和居间的签字画押。
高飞重重一拍惊堂木,怒斥道:“陆阿水,白纸黑字签下的契约,你还要抵赖吗?”
陆阿水也急道:“县君大人,我兄长没有子嗣,陆家的田产怎么能由外人继承,这不合常理,请县君大人明鉴!”
这才是他们的心里话,陆家的田产怎么能便宜了范家。
但这条道理却站不住脚,连高飞都知道,范铁牛是上门女婿,他的儿子姓陆,是陆阿田的孙子。
高飞冷冷道:“如果你是担心这个问题,那就没有必要了,陆阿田的财产我会判给他女儿,然后明确由她儿子继承,和丈夫范铁牛没有关系,陆敏是你大哥的孙子,你应该没有异议吧!”
陆阿水和两个妹妹大眼瞪小眼,却没法反驳县令的意见。
这时,高飞一拍惊堂木,高声道:“下面本官宣判,本县横塘乡茭白湾村陆阿田病逝,他名下财产皆由其嫡孙陆敏继承,所有财产暂由其母陆小娘代为掌管,判决即刻生效!”
陆氏顿时激动地抱住儿子,她儿子的财产谁也抢不走了,范铁牛也激动得保住妻儿,心中却对侄儿范宁感激万分。
若没有他的帮助,自己儿子哪里还能再争得到田产?
他想到岳父已去世,儿子年幼,夫妻恩爱,名义上自己虽然还是上门女婿,这个家其实就是由自己来做主了。
陆阿水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的两个妹妹也低下头,脸色极为难看。
高飞又对他们三人道:“你们若不服本官判决,可以去州府继续申诉,但本官警告你们,若胆敢再去强占土地,伤及人身,本官将以盗抢之罪严惩,退堂!”
........
范铁牛当即带着妻儿赶回村子给岳父下葬办头七。
但出人意料的是,陆家人并没有因为县令的判决而敌视他们,反而变了一副嘴脸,对他们百般讨好,继续替陆阿田办丧事,还到处夸暂范铁牛老实本分,能干持家。
人就是这么现实,当范铁牛一家继承了岳父的财产后,他们也继续成为横塘乡的地主,对陆家族人来说,巴结他们自然是有利可图。
上元节的长假很快就过去了,范宁又重新回到县学,继续他最后一年的县学生涯。
这天中午,县学上舍生的饭堂内格外热闹,范宁端着朱漆木盘在在东北角的位子上坐下。
他斜对面已经坐了明仁和明礼兄弟,这两人一边吃饭,一边埋头窃窃私语,估计又在商议着什么商机。
这兄弟二人在哪里都是名人,县学上下几乎人人都认识他们,不光是他们相貌一模一样,而且他们太会做生意。
去年京城太学流行一本新书《易经新解》,这个流行风潮一个月后才传到府学,在府学也很快跟着火起来,但这本书却在平江府很难买到。
这兄弟二人嗅到了商机,立刻在吴县一家印刷店刻印了四千多册,在吴县、昆山和吴江三地的县学和各地学堂售卖,卖得十分火爆。
待正版书一个月后才姗姗出现在各家书铺之时,吴县、昆山和吴江的学生们几乎都已人手一本。
光这本书就让他们兄弟二人赚了三百多贯钱,这还是只是一个例子。
这两年他们利用各种手段赚钱,把四个首席教授历年平时考试的卷子收集起来刊印成书,去各乡镇学堂组织学生县学一日游等等。
教谕张若英比较开明,只要二人不危害县学名声和教学秩序,基本上对他们的所作所为都睁只眼闭只眼。
两人胆大敢为,短短两年时间,每人都积攒了千贯身家。
当然,有所得必有所失,他们的学业着实糟糕,每次考试几乎都垫底,范宁几次警告他们无效,也懒得再管他们学业了。
这时,董坤和蔺弘,李大寿以及陆有为纷纷端着食盘走来,加上苏亮和段瑜,他们九人被县学戏称为‘九人党’。
不光吃饭坐在一起,县学但凡有什么活动,他们九人几乎都在一起,以年纪最小的范宁为首。
苏亮和段瑜也端着食盘走来了,苏亮在范宁对面坐下,笑道:“最新消息,大家要不要听?”
众人连忙凑上前,“什么消息?”
苏亮向周围看看,神秘一笑道:“就是大家关心的游学,明天开始申请,大家有没有想好去哪里?”
游学是唐宋文人的传统,更是学生的必修课,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各个学堂之间的交流学习更是普遍。
尤其此时正是宋朝中期,经济发展,社会稳定,加上江南更是民间富裕,治安十分良好。
游学便成为县学以上学生的必修课。
吴县县学生的游学一般都安排在上舍生的前期,时间大概是一个月。
学生可以自己联系其他江南地区学堂,如果联系不到,也可以由县学安排。
差不多每个学生都要有游学的经历,最近也要去吴江或者昆山等地,这是县学推荐学生参加解试的必要条件。
“范宁,我们去常州吧!”
蔺弘笑着建议道:“我三叔在武进县当县丞,可以安排我们进武进县学跟读一个月。”
蔺弘和董坤是官宦子弟的身份大家早已清楚,蔺弘的父亲在朝廷做官,而董坤的身份更不简单,他大伯便是平江知府董潜,父亲也在朝廷为官,开书铺的董员外是他二伯父。
董坤也笑道:“如果想去江宁,我也能安排!”
范宁却没有急着表态,他若有所思地啃着馒头,旁边段瑜笑道:“范宁,你早有想法了吧!”
范宁笑了笑,“我想去明州鄞县!”
王安石就在鄞县当县令,去年他先后两次写信让范宁鄞县走一走,范宁却一直没有时间。
正好可以利用这次游学的机会去鄞县看看,倒也不错。
陆有为惊讶地问道:“明州鄞县是在海边吧!师兄那边有认识的人吗?”
范宁点点头,“我认识那边县令,他去年就邀请我去鄞县。”
他又看了看众人,“你们若想去别的地方,可以自己选择!”
李大寿第一个表态,“我没地方可去,当然是跟师兄走!”
“我也去鄞县!”陆有为也表态了。
明仁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一下明礼,“你说鄞县那边可不可以做点海货生意?”
“听说那边细珍珠非常便宜,咱们可以卖给药房。”明礼若有所思补充道。
范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俩一眼,又问苏亮和段瑜,“你们呢?要不要一起去鄞县?”
苏亮点点头,“我没有问题,去哪里都可以。”
段瑜却有点为难,“我父亲年前就替我联系好了无锡县学,我去问问看,能不能退掉。”
“这个不勉强,其实去无锡也不错!”
范宁笑了笑,目光又投向蔺弘和董坤,两人早已有打算,蔺弘笑道:“本来我们想动员师兄去常州武进县,既然师兄要明州,我们当然一起去。”
九个人有八人表态要去鄞县,众人纷纷劝段瑜一起去,段瑜当然也想去鄞县,一个人去无锡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咬一下嘴唇道:“好吧!我今天就回去给爹爹说,不去无锡县了。”
范宁大喜,“那就这样说好了,明天先等等小段的消息,如果小段能去,那咱们九人一起去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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