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山雨雾。
茫茫渺渺。
却见远方仿佛天边的尽头处,一道模糊的素白身影如同一只俯身于地面丈许高的白鹤般,缥缈灵动的飞离而来,掠起几缕清风。
远山之上,沉浸在一片白茫茫的薄雾里。
十几个呼吸的功夫,那人已飞渡而来,鸟雀似的歇在一颗树梢细枝之上,轻若无物,稳而不摇。
沉凝的冷目扫视着脚下的荒山,如今枯叶遍地,被这雨水一冲,一股腐味已弥漫其中,不浓,却也难闻。
轻移的眸子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周围,冷冽的目光如箭矢般穿了雨雾,停在一具染血半掩在枯叶中的尸体上,甲衣早已变了形,胸甲上一只骇人掌印烙印其上,五指清晰可见,一掌毙命。
见到尸体,那人左手一翻,袖中已滑出一支乌红古朴的洞箫,张唇轻吐,衣袂飘飘。
“呜~呜~”
沉郁深重的萧声顿时散向四面八方。
“沙沙~”
除却雨落之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开始响起,由小而大,愈发密集起来。山野林间,一些隐蔽之地,开始爬出无数毒虫,朝孟秋水脚下的荒山涌来,到最后就像是毒虫铺了一层地面,花花绿绿翻滚搅动在一起,像是一个个肉球。
长萧斜竖唇前,纤指急动,萧声立时一变,急转直下,变得诡谲邪异,而地上本来扭动的毒虫蓦然相互撕咬吞噬起来,汁血肆流,随着那些死去的毒虫越多,本是白茫茫的薄雾竟是渐渐变了颜色,多了一抹惨绿,萧声越急,那抹绿色已开始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直到沙沙之声微不可闻,毒虫死绝,孟秋水方止了萧声。
他一挥袍袖,便见一团灰烟自袖中飞出,融入了毒雾中,二者合一,毒雾已是由绿转黑,黑雾荡荡,开始蔓延向正片荒山,所过之处,虫蚁鸟兽尽皆无生。
孟秋水足尖一点,整个人登时腾空而起,俯视着整片荒山,见毒雾中有几处地方滚动扭曲,他腰间古剑刹然出鞘点出,剑气如锥,只落一点。
“噗噗~”
毒雾中几蓬血花顷刻绽开,然后迅速变得乌黑下来。
“鹿!”
“野猪!”
……
他身形轻灵非常的在树尖之上腾挪,居高临下确认着剑下亡魂的尸体,可是,没有一个是他想要找的。
等等,野猪?
孟秋水忽然止步于一树巅上,望向地面那具已被毒雾侵蚀的血肉模糊的巨大野猪尸体。
正停了不过一息,骤见那不下六七百斤重的尸体轰然朝他飞来,劲风呼啸的可怕异常,像是一块巨大的山石,被人从下往上抛飞而来,力道大的难以想象。
不惊,不慌。
孟秋水身形一撤,手中长剑已划过一道剑光,立斩而下,空中“呜呜”生风的尸体上是一道血痕已自中间凭空乍现,然后,一分为二,肠肚撒了一地,血水飞溅。
“想不到,你还懂得驱虫御毒之术!”
一道身影紧随而起,正是藏匿多日不见踪影的安云山。
只不过安云山如今的模样委实太过吓人,浑身恶臭,脸上血肉模糊,像是被剥了一层皮,只剩下猩红的血肉与渗人的血管经络,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更是布满毒疮,被挠的没一块完好之地,活脱脱的一个厉鬼,看的人寒入骨髓,头皮发麻。
他手里还提着个人,正是岑冲。
“大人,救我,救我啊!”
岑冲四肢被折,本是惨淡的目光看到孟秋水的一瞬立时亮起,低声求救。
可看着孟秋水无动于衷的反应,他已是彻底心如死灰,绝望化作怨毒,死死的盯着孟秋水。“我供你驱策,为什么?是了,我早该知道的,你从始至终都没打算放过我……”
孟秋水望着这双怨毒至极的目光,稍稍沉默少许,这才清冷平淡的说道:“世事如棋,在你心中又何尝不是时刻想摆脱我,杀了我。如果弱者是我,恐怕我已活不到今日吧!”
“而且,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你都已经拥有了。”
听到他的话,安云山沙哑着声音蘖蘖笑着。“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小子,不如,你归顺于我吧,以你的心智武功,你我二人联手,这大宋江山,得之不难。”
见岑冲毫无用处,安云山左手一抓,不等他开口求饶已是吸尽了岑冲的内力,随手一抛,生死不知的岑冲便撞向山上一块大石,脑浆迸裂,当场毙命,化作一滩烂泥。
二人如今各立一树冠之上,遥遥对峙。
孟秋水见安云山果真吸了岑冲的一身功力,他紧抿的嘴角一启。“心狠手辣?这你可说错了,我的心狠手辣,大多数只对恶者,与你那视人命如草芥不同,我虽身处黑暗,却仍愿追向光明。”
安云山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古怪的扭曲着,露着笑不像笑,怒不像怒的表情,看的人不寒而栗。“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其实你和我们是一样的人,就如同现在的我,为世间所不容。”
“如果这是你最后挣扎的手段,可真是有些让人失望。”孟秋水神情淡漠。
他知道安云山有意拖延时间,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也就在话落的前后刹那,安云山眼神忽然一变,他惊怒非常的看向自己的左手,又看向脚下岑冲的尸体,最后低喝道:“他身体里有什么?”
开口之余,安云山的鼻中已渗出了乌黑血液,口中更是咳嗽连连,血沫中,隐见无数肉糜。
“没什么,我只是之前在他的身体里放了一条蛊虫,此蛊以毒为食,寻常时候每间隔一段时间才会醒来,但若遇毒,便会生龙活虎,啃食你体内所有中毒的血肉,乃至五脏六腑。”
“你身中剧毒,居然还敢运转内力,施展这般邪功,若我所料不差,那毒已是渗进你周身血肉之中了吧。”
“安云山,你的路,尽了!”
孟秋水缓缓说着。
“咳咳……咳咳……”
一声声急促剧烈的咳嗽响起,只见安云山嘴里咳出来的,是一块块细小的碎肉,到最后是大口大口的黑血,散发着恶臭。
他浑身猩红的血肉开始变得发黑,那是血肉下,毛孔中溢出了无数乌黑血珠。体内本就不属于他的杂乱内力开始乱窜起来。
骤听。
“啊!”
一声凄厉如鬼的厉啸,安云山双目淌血朝孟秋水扑来,惨不忍睹,如鬼如魔,像是疯了。
孟秋水摇头喟叹一声,一指划出。
空中。
一颗狰狞的头颅已是瞪大着眼睛,从脖颈分离开来,洒出一片黑血。
与尸体坠向地面。
“砰!”
发出一声闷响。
雨越来越大了。
不知过去多久。
远山之上,一声轻语缥缈而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当真是,好大的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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