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是个很大的城市,很多地方即使是像陈盈这样土生土长的人,也未必去过。笔神阁 bishenge.com大多数人在和自己生活相关的区域里穿梭,对固定的街道了如指掌,然而一旦离开那里,哪怕只是相隔几条街,立刻就变得小心起来,对于街巷名称也要反复找人确认清楚了才敢前进,加上近些年来基础建设的迅猛发展,就是几年前去过的地方,也不敢妄称恁熟,只好说略有所知罢了。他们所要去的酒店在朝阳区,是靠近使馆区一带的。这里本是她爷爷家住的地方,上小学前一直和爸爸妈妈在这边住着。那时她喜欢蹲在亮马河边捞蝌蚪或者田螺。那些机灵的小鱼小虾全都躲在带刺的水草下面望着她,偶尔吐出几个泡泡。夏天河边的柳树上总有那么几只高声唱歌的知了,即使是炎热的午后也不停歇。陈盈和小伙伴们一起躺在草地上的树阴里,将自制的风筝吹得不停地转动。
汪屹也和她提过,他以前生活在这边的事。他在这边上完小学,初中就跟着爸妈转到海淀去了。这片地方现在陈盈也认不出来,高楼大厦和玻璃幕墙代替了记忆中的低矮民居,曾经的造纸厂也大门紧闭。河岸两侧的垂柳和草坪都变了样,一排排整齐的现代化公寓楼如雨后春笋般林立。街边不再有推着三轮车卖冰棍的老奶奶,或者卖糖葫芦的老爷爷。购物商城的临街几层被咖啡馆、高档饭店和各式各样的奢侈品店占据,橱窗中的巨幅海报在镁光灯的照耀下晃得人头晕眼花,除了路边残留的积雪,很难看出这里的时令,四季的风好像都不曾从这里经过。
这恐怕就是那种住在大都市里的感觉。
陈盈却不喜欢这种疏离的气氛,这不仅是由于周围一切景物和印象中相差甚远,更是因为这种过于复杂的环境导致的痛苦。在过于繁华的外表下,隐藏着无处安放的孤独感。她在中学英语课外阅读中得知美国是个“大熔炉”,拥有从世界每个角落里来的人。这样的描述曾让她感到新奇有趣,然而在伦敦的经历让她更深地体会到这样的都会环境之于个体生活的艰辛。不同的成长背景、不同的肤色和面孔,使融合本身显得格外不易。因《福尔摩斯探案集》而迸发的热情被散播在曾经走过的每一条石子路上,她幻想在一百多年前那迷雾笼罩的世界之都中生活的人们又是怎样在叹息。
人群如同候鸟般来来往往,街上巨大的时钟本是钟表店的招牌,却让她想起伦敦地标大本钟。钟表的每一次颤动都在像是种催促,将每天如同蛋糕般切割得整整齐齐,生命变成经过严格量化的资源,启用时需小心翼翼。然而总有人喜欢这种视觉盛宴,或者是掩盖其下的数字狂欢。越来越多像陈盈这样的年轻人聚集在这里,支撑着这块不夜区。他们在霓虹闪烁的街头行走,随着广场上的音乐轻轻摇摆。
“到了。”艾玛说着打开车门。陈盈留在车内帮助埃德加跟司机结账。梁静和艾玛打开后备箱盖往下搬东西。大概两位美国人也觉得这趟车拉得很辛苦,离开前执意要给司机二十元小费。
“在中国不用给小费。”梁静哭笑不得地说。
“没关系。”艾玛拦住她,看着埃德加关上车门前强塞给司机一张土黄色的钞票,微微笑了笑。陈盈也下了车,四个人齐心合力将东西提到酒店门口。一位服务生见状赶紧将装运行李的滑轮车推过来。
“真是太及时了。”埃德加看着服务生将箱子依次搬上车时说。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他的脸涨得通红,金色的头发里全是汗。他挺着肚子在大厅前台用力喘气,样子狼狈不堪。妻子赶紧从包里掏出水瓶,打开盖子塞进他手里,看着他猛地灌下一大口。
“你们终于来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四个人都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打了银灰色领带的高个子中年男人朝这边走来。他和埃德加很不相同,有一头黑色的头发,高高的鼻子旁边是一双绿眼睛。他很瘦削,下巴刮得很干净,露出精明的样子。他大踏步地走过来,旁边的服务生和工作人员纷纷向他点头致意。他身后跟着两个孩子,一个女孩大概五六岁,另一个男孩看上去只有三四岁。他们和他一起坐在酒店大厅中离吧台不远处的沙发上。吧台旁边的三角钢琴旁,一位身着礼服的年轻钢琴师正演奏陈盈在丹麦常听的那首《绿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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