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熹宗皇帝龙驾归天已经好几天了,不知是出于真情还是假意,总之紫禁城内所有的人——宫女、太监、上上下下的一干人,人人都是面带凄色,皇宫内外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哀伤之气。大家小声的说话交谈,缓步的走路,举动中都似乎在给别人刻意显露一种丧事期间该有的的哀戚,皇宫内无复昔日的喧哗热闹。而在锦衣卫的营房里,大家的操练比往日更加繁忙,也就比平时更加热闹了许多。
才进入锦衣卫不久的顾允文还有些不能习惯每天这几乎无间隙的操练,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这一事更令顾允文苦恼不堪。顾允文已经被身边早起的几个兄弟吵醒了,他模模糊糊的听到营房里的人进进出出的脚步声,洗漱声,水泼到门外的哗啦声。顾允文半睡半醒中已经在犯愁了,想着在懒会床。这间营房里每次都是他起的最晚。他听到有人简短的叫一声:“师哥,起床了,我先去了。”顾允文终于克制住粘恋被窝,起床后营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其余的人都走了。
顾允文仓促的洗漱了了一下,一边穿衣服,一边慌忙往操练的营地上跑去。这时天才蒙蒙亮,旗主已经开始点卯了,顾允文小跑着跑进队列里。一个个的点过去,待点到顾允文的名字,旗主用不满加警告的眼神看一眼顾允文,提示顾允文又迟到了。旗主点卯过后把名册交给副手,说声:“大家去各自操练,一个时辰后用早饭——都不许偷懒,给我攒劲把功夫练到家了。”大家哄然答应一声,各自散开。
因为是在国丧期间,大家不练兵刃,都是练习拳脚功夫。顾允文还带着睡意,八月份的晨风已经带着几分凉意。顾允文看着场上的兄弟们,有的在扎马步、有的在举磐石、有的在独自打拳,更多的人是两人一队,较量拳术掌法。
顾允文先找自己最近感兴趣的两个沧州的武士,这两个武士是同门师兄弟,他俩最近对练的一套“劈挂拳”甚是惹人注目。顾允文在有些混乱的操练场上找到那对师兄弟,那个矮胖的师弟正矮着身子,使出通透劲,一掌窜出,去打那个高瘦的师兄的胯部。师兄一掌回撩,格开师弟的一掌,一手握拳往往师弟的胸口捶去。矮师弟身子往前窜出,盘腿去扫师兄的下盘。
师兄弟心无旁骛的拆解招数,顾允文手下模仿着那师兄弟的招式,看的津津有味。只见矮师弟双手成爪,接连往师兄的肩部和肋下连抓几下,师兄双掌穿插舞动,将师弟的招数尽数化解。顾允文也双手成爪,学着矮师弟的招数,上下左右的乱抓。那几招招数甚是快捷,顾允文手下乱了,学不来。他再去看场上的其他武士,一位年岁不大,身材却甚是肥胖高大的武士双手将一块木盆大小的磨石的石盘举在头顶,那块石盘少说也有二百斤重。那个胖大的武士脸涨的通红,每把石盘往上举一下就呼一口气。顾允文游目看下去,场上一个武士正在连“通背刀法”。那个武士身着褐色短襟,空手在场中空地上上腾下跃,翻翻滚滚。因为手中没有兵刃,他只在练习闪躲劈刺之法。
最后他看到自己的师弟杜鹏飞那里,杜鹏飞是顾允文的同门师弟。两人都是山东“临清派”掌门杜秉中的弟子。前些日子杜秉中在锦衣卫当千户的老朋友黄谦说朝中有事,手下人手奇缺,让杜秉中派几个得力弟子去助他一助。杜秉中就派自己的四弟子顾允文和五弟子杜鹏飞来京城。顾允文和杜鹏飞到京师没几天就传来天启皇帝驾崩的消息。此后锦衣卫的千户旗主们每天都是如临大敌,兢兢业业的前来操练锦衣卫武士,一刻不松懈。顾允文看杜鹏飞矗立着自己高大的身躯,拧着的两道浓眉,有些清瘦的,带着淡淡的蜡黄色的方脸一会转到这边,一会转到那边,用他那看什么都是有几分不屑不耐烦的眼神,冷眼打量着场上的各个武士各色拳术。他这位有些高傲冷僻的师弟似乎对场上形形色色的武术不屑一顾的样子,他上前拍拍杜鹏飞的肩膀笑道:“师弟,我给你喂招,咱俩也活动活动筋骨吧?”
杜鹏飞回头看是顾允文,他只说了一个“好”字。顾允文走到杜鹏飞的对面,一手握住另一手捏捏手指,他的手指关节“喀拉拉”一阵响,他又如是捏捏另一只手上的关节。杜鹏飞解下自己身上的红色外袍,上前向顾允文欠身微鞠半躬。顾允文点头说道:“你先进招。”杜鹏飞平素寡言少语,这时也不多说话,纵身向顾允文一拳打出。这是“临清派”的入门拳术“八极拳”里的一招“霸王开弓”。顾允文单步往前跨出半步,一掌劈向杜鹏飞的手腕,一手使招“天王托塔”,去攻杜鹏飞的小腹。杜鹏飞身子一翻,凌空转了一圈,双掌去攻顾允文的下盘。一招拆解过后,两人算是见过同门师兄弟过招前的礼数了了。顾允文看师弟手下招数忽然凌厉快捷起来,自己也不在顾虑。他飞起一脚,去踢杜鹏飞的鬓间。杜鹏飞跃身屈膝,膝盖来撞顾允文的小腿肚。顾允文一脚收回,另一脚连环踢出。杜鹏飞径用硬碰硬的招式,膝肘并用,将顾允文的攻势化解掉。
顾允文和杜鹏飞招式渐渐激烈起来,旁边的几个武士看两人第一次在大家面前显露武功,都纷纷惊叫起来“看,新来的那两兄弟出招了。”“咦,两个年纪轻轻的毛小子手下竟然不弱。”一些老成的武士将顾允文两人的武功招式也一招一招的说给别人听。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许多武士停下手中的操练,开始看顾允文两兄弟过招。顾允文看师弟被人围观,已经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大家正在欢呼叫好间,顾允文使招“云开月朗”,一掌撩开杜鹏飞击到的一拳,向杜鹏飞迎面虚劈一掌,身子却往后跃出。
师兄弟两人对立着相互一抱拳,大家又一阵乱哄哄的叫好声。武士们看杜鹏飞有些高冷不好亲近的样子,他们拥到顾允文的身边,七嘴八舌的和顾允文探讨起武术来。
顾允文听黄谦说过锦衣卫里卧虎藏龙,黄谦还特地吩咐顾允文这是一个磨炼武功、年轻人们开拓眼界的好地方。几年出来,顾允文师兄弟必然会修为大进。但他看这些人的武功,却多是练的外家拳脚功夫,大家敬为高手的几个人也只不过是几路拳法娴熟而已,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出众之处。顾允文随口和大家敷衍应和着。这是已然是天色大明。操练场上大家都练完了拳法,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谈歇息。
旗主自己也打了一套罗汉拳,他像往常一样向大家大声喊道:“大家回去用早饭,饭后还来这里汇合。这些天大家兄弟们都上点心,别出什么岔子。”大家答应着才要往营房走去,忽然场上一个尖细的声音喊道:“厂公九千岁驾到,指挥使驾到。”旗主才扯着脖子给大家吩咐一些琐碎事宜,一听这个声音,他声音立止。大家循着这个尖细的声音看过去,操练场的门口处的卫兵们都已经跪伏在地,口呼“九千岁。”旗主脚不沾地的往门口跑去,几辆金碧辉煌的马拉轿车驶进了操练场,接着是几队身穿黑色罩衣的卫士在那几两马车前面呈倒八字形的分成两队,威分凛凛的护住那几辆马车,这是东厂的人到了。
旗主小跑着过去跪在中间最大最辉煌的那辆马车面前,口呼“恭迎九千岁大驾。”众武士不约而同的同声喊了一声“恭迎九千岁大驾”,齐齐跪在地上。一时间场上寂无人声,只偶尔传出一声马匹打响鼻的声音。
沉默了一会,一个太监又喊道:“厂公有令,众武士免礼平身。”大家说声:“谢厂公。”有的人却说:“谢九千岁。”这时声音有些参差不齐起来。众武士起身,低头垂臂的默默站着。
马车那边传来交头接耳的低声交谈声,顾允文抬头去看。一个太监正撩起马车的帘子,车里一个身着紫色锦袍,头戴金丝蝉翼冠的人俯身从马车里出来,一个小太监俯着身子跑过来在轿子下面放了一个小凳子,其余人拥挤在一处抢着去扶那人,那人慢条斯理的下了马车,自己用手扑楞衣襟。那人身材甚是高大,黝黑狭长的脸加之他那突出的,宽大的长下巴,他的脸就更加长的不自然。顾允文认出这是东厂督公魏忠贤。
魏忠贤脸色阴沉,他转着眼窝深陷的眼睛扫了一眼操练场上的众武士。一个人瘦小的人满脸腴笑、点头哈腰的扶着魏忠贤的手臂,这人是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另外几个护卫者魏忠贤的人都是东厂头目和大内高手。
顾允文看魏忠贤在众人的拥簇下往操练场上走过来,他忙低下头。这时魏忠贤身边的一个太监喊道:“众武士都把头抬起来,给厂公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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