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不知睡了多久,白雪仙缓缓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若不是白雪仙久居寒冰洞,会暗中视物,否则这样伸手不见五指之处,任谁也不敢随意乱动。
白雪仙吃力地撑起身,坐在床上,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印象中,她听到石口中念咒,随后她闻到一股香甜的气味,便昏昏欲睡。
那股香甜气味令她昏沉,似乎就是两年前石阻止她离开的方式,但这究竟是什么?为什么闻到这股气味就会昏睡得不醒人事?
被石治疗后,白雪仙觉得身子有好多了,胸口不再那样闷痛,白雪仙对石感到纳闷不解,石真的只是为了救她?若是救她,石用什么治疗?从背后传来那股暖气不像是内力,但又是什么?
白雪仙想起石喂她饮血前,说他的血有其它的功效……这令她狐疑不解,饮人血会有什么其它的功效?
白雪仙记得小时候曾受过内伤,师父韬光以内力替她治疗,感觉也不是这样,石似乎不是用内力为她治伤,既然不是内力,那会是什么?
想起师父韬光,白雪仙身子一震,眼泪不听话地落下。
短短一天,她突然失去师父,也和墨子玄分离,至今仍不知墨子玄的状况与下落。
一想到墨子玄被三叉戟刺伤肚子,全身染血的画面,白雪仙害怕得发抖,泪珠滚滚,划过脸庞,滴湿被褥。
她好怕,好怕失去师父,又会失去墨子玄。
“不知道子玄现在怎么样了?”白雪仙担忧地想着,她想见墨子玄一面,想知道他还活着吗?
为了见墨子玄,白雪仙咬牙抿唇,决定接受石的治疗,否则以她伤重孱弱的身子,根本没体力外出寻找,得快点让身体复原,才能出去找墨子玄的下落。
——若是墨子玄不幸亡故,她也不愿独活。
白雪仙瞧望石室,不见石的踪影,室内只有她一人。
白雪仙掀开棉被,全身还是有些无力,白雪仙扶着床沿起身,此时听闻几声沉稳悠扬的琴音,似是从外边传来,白雪仙感到好奇,扶着墙壁,循声走去。
白雪仙缓慢地走过蜿蜒通道,甫走近洞口,远远看见石盘坐在洞外的石台上,背对着洞口,腿上放着一把琴,金发披散,发尾垂地,此时已是深夜时分,夜空闪烁着点点星辉,皎洁月光照映其身,每根发丝,像是黄金制成的丝线一般,闪耀着点点金光,阵阵吹来的山风轻拂,金色发丝顺着夜风微微飘扬,石面对着山谷拨动琴弦,闭目专心聆听着琴音,没注意到白雪仙已悄然出现在身后。
白雪仙看得有些出神,她不得不承认,石真的很美,美得不像人间凡物,虽然金发红眼长得古怪,但就是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反而添增独特的魅力,每次看到石,总是会看得让她发愣出神,石身材纤细,举止优雅,再加上独居山谷,与世隔绝,说是避世仙人也不为过。
石的手指细长白晢,即便是柔荑白葱,都不及石的手指纤嫩。细长的大手抚在琴弦上,左手按弦取音,右手拨弹琴弦,琴身发出低沉浑厚、幽静古仆之音,一弹、一音,余音缭绕山谷,曲调轻缓,音色哀凄,宛如悲泣,似有无尽的伤痛,控诉着天地,每一声都勾动着白雪仙的心,令她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石弹奏一会,隐约听到后方传来啜泣声,停手回头一望,见到白雪仙伫立在他身后,泪流满面。
“雪仙?”石吃惊地要放下琴,想起身安慰,又想到白雪仙不准他接近,只好坐在地上,不敢上前,石紧张地问:“妳怎么哭了?若是不喜欢听,我弹别曲就是。”
白雪仙闭目摇头,以袖擦泪,“不,这曲……弹得很好,我只是、只是想到子玄。”
“子玄?”石疑惑道。
白雪仙目含泪光,缓缓回答:“嗯,子玄他负伤来救我,却被刺伤打倒,至今生死未卜,我很挂念他。他叫墨子玄,是我的……丈夫。”
听到白雪仙的话,石吃惊得身体震了一下,两眼睁大,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话,若不是坐着,只怕石会吓得往后跌。
丈夫?雪仙已有丈夫?
一字,一句,击打着石的心,每字、每句,在脑海里不停地回响,他觉得自己的心,硬生生被冻结住,就算是狠狠敲打也无法解冻。
石只觉得耳朵嗡的一声,脑中一片混乱,混乱到极致后,变成一片空无。
怅然若失,茫然发愣,好一会儿,石才回过神,低下头,吃力地吐出几字:“是、是吗?”
石心痛得有如刀割,无法相信白雪仙已经有了丈夫。
石后悔当初的冲动、无知的作为,让他失去白雪仙,如今,白雪仙已成为人|妻,而丈夫不是他。
石懊悔自责,原本弹琴的兴致也无,感觉他的心像是被掏空一般,只剩下绝望、失落,和无尽的悔恨。
悔不该,盲目冲动。
恨自己,铸成大错。
只是木已成舟,再多的悔恨与懊恼,时间不会回溯,事实不会改变。
石抿抿唇,告诉自己,或许这是报应吧?他曾伤害过白雪仙,又怎敢奢望自己还能与白雪仙有结果?
分开的两年期间,他不在白雪仙身边,而是别人,是那个叫“墨子玄”的人照顾白雪仙,白雪仙嫁给墨子玄,他无话可说,也没资格痛恨墨子玄。
石难过得瘫坐在地,低头不语。
白雪仙见石发愣僵住,随后难过垂首,默默不言,双手覆于琴弦上,并未拨动,奏出响乐。
一时之间,山谷寂静无声,静得可怕。
白雪仙瞥见石腿上的琴,想起以前认识石的时候,不曾见过石弹琴,心生好奇,开口问道:“对了,你……会弹琴?”
白雪仙的问话,让石渐渐回神,点头应道:“嗯,我习惯在夜晚望着月色弹琴。”
“喔。”白雪仙恍然大悟,以往她来找石,都是在白天午后,难怪不曾见过石弹琴。
白雪仙又问:“你、你也会弹‘摸鱼儿’?”白雪仙想起适才石所弹奏的曲子,乃是师父韬光唱“雁丘词”时,所伴奏的曲子“摸鱼儿”。
石微微点头,语音带点些微哀凄,“嗯,我曾在琴谱上见到此曲,弹来觉得曲调有万般的哀伤凄楚,似是在诉说着与挚爱生离死别的痛苦。”
“生离死别……”白雪仙喃喃念着,一瞬间,她明白了。
她明白为什么以前总是听不懂“雁丘词”的涵意,虽然感到哀伤,却没有痛入心扉。如今,与墨子玄分离,生死未卜,琴音勾动她的情绪,对墨子玄的思念万般涌上,使她不自觉地落泪。
想到这,白雪仙又落下泪来,她恨不得赶快出谷找墨子玄,紧紧抱着他,问他还好吗?伤口还疼吗?
“妳……怎么又哭了?”石看到白雪仙又落下斗大的泪珠,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白雪仙擦去泪水,摇头回道:“不,我只是担心子玄的安危,想赶快见到他。”
石见到白雪仙对墨子玄如此思念关切,心里又抽痛起来——雪仙爱的人不是他。
石低下头,静默不语,脸上充满哀伤神情。
白雪仙瞧着石腿上的琴,外貌古仆简单,琴身墨黑,琴型单调,没有多余的装饰,琴面上未有徽位,琴弦只有五弦,颜色还不尽相同。
看到石的琴如此奇特,白雪仙想起她以前在寒冰洞储物室整理时,曾见过祖师爷留下来的琴,其外观与石的琴截然不同,琴是七弦,琴身用赤松所制,琴身通红,琴徽则是用羊脂白玉镶上,依外型而定,其琴式为神农式,琴身还有几条断纹。断纹是琴漆透过长期演奏,受到弦的震动所产生的纹路,至少要几百年才会有断纹,同时木质、漆底的不同,会产生不同样貌的断纹。
听韬光说祖师爷留下来的琴是宋代的“玉壶冰琴”,琴身还有几条细如牛毛的断纹,叫“牛毛断”,十分珍贵。而石的琴反倒看不出琴式,没有琴徽,弦也只有五弦,琴身还有许多圆形的断纹。
见到这般古怪的琴,白雪仙不禁好奇地问:“这琴……是什么琴?怎么只有五弦?和我所见的大不相同。”
石听到白雪仙的问话,回神抬头问:“妳对琴有兴趣?”白雪仙点头,“我师父会弹琴,我也学了一点。”
石低头望着琴,打起精神解释着:“此琴乃‘五行瑶琴’,琴有五弦,其色白、青、黑、赤、黄,分别代表五行金、木、水、火、土,这五弦又各别代表五音宫、商、角、征、羽,同时也各代表五方、五星、五季、五兽……等。”
“喔。”白雪仙听得模糊不懂,反正就是五弦琴对吧?
看到琴身上的断纹,白雪仙又问:“这琴上的断纹……好奇特,许多圆圈相交,看起来就像是绽放的花朵一样,我从没见过这种断纹。”
石低头抚琴,道:“嗯,这是琴的断纹,我看书上说这叫做‘梅花断’。”
白雪仙惊道:“梅花断?”白雪仙盯着琴上的断纹,细细瞧着,“原来梅花断长这样子……”
白雪仙猛然想起,她曾听韬光说过,断纹中的梅花断,至少要一千年才会有,自隋唐之后就不再见得,具有梅花断的琴,都是极为古老的琴,少说也要追溯到秦汉时期,其价值就算倾城倾国也未必能购得。
想到这,白雪仙疑惑不解,怎么石会有这种琴?看石一副独居山谷、飘然于世的模样,不像是有钱人,就算有钱,这种琴也已经绝世,根本买不到。
但是秦汉时期的琴是七弦,而石的五行瑶琴却是五弦,说来又觉得奇怪……
白雪仙惊讶地问:“我听师父说,有梅花断的琴非常古老,少说也是在秦汉时期的琴,隋唐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有此断纹的琴,怎么……怎么你会有这种琴?是怎么得到的?”
石听了,身子一震,表情一僵,动作停下,有如定格一般。
石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妳内伤初愈,不耐夜寒,还是早点回洞歇息吧。”
这下白雪仙更觉得奇怪了,以前和石聊天聊到某些话题,石总是刻意回避不答,似乎是在隐瞒什么。
石以为白雪仙是在担心怀疑,淡然说着:“放心吧,除非是替妳治疗,否则我不会进山洞,妳大可安心的睡。”说罢,石闭目拨动琴弦,发出一声圆润沉静。
白雪仙觉得石的态度变得比以往冷淡,似是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这样也好,她也不想跟石太亲近,还是跟石保持距离较好。
白雪仙不再追问下去,转身走进山洞里歇息去。
待白雪仙离开后,石缓缓睁眼,眼神充满哀凄无奈,望着山谷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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