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凶之雁丘词 第六十五章 黄泉路

    牛头马面带领石与白雪仙照原路走回，搭乘石板飘移到中央大陆上，却领着二人前往东方的纠伦宫。

    石发觉牛头马面正带他们回到阎罗王的地方，开口问：“且慢，二位怎么带我们往阎罗王的方向走去？我们不是要去普渡街吗？”

    牛头回道：“大仙有所不知，往普渡街的路在下层大陆，而通往下层大陆的路就在纠伦宫，凡在地狱受尽刑罚的鬼魂，会到森罗殿给阎罗王再审，确认罪刑偿完，就会到肃英宫转劫殿登记，然后再到普渡街去，等候转轮王传唤投胎。”

    “原来如此。”石点头领悟，听秦广王述说着普渡街的位置，石就觉得有些偏远，现在这么一走，更觉得来往会花去不少时间，但已经答应白雪仙要让她见亡师一面，即使时间紧迫，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祈祷别误了回阳的时间。

    牛头马面带石与白雪仙回到纠伦宫，但不进森罗殿，而是走入一旁的回廊，绕过几处弯道，尽头处便是一座石台，牛头马面向守着石台的鬼卒通报后，四位站上石台，鬼卒启动机关，石台上的石板渐渐下沉，宛如没入深井，穿过中央大陆层，当石板穿过陆地的那一剎那，悬浮于空，缓缓下降，石与白雪仙往下一望，下层大陆映入眼帘，正东之处有座朱瓦白石堆砌而成的宫殿，那便是第十殿肃英宫。

    当石板降到下层的石台上，牛头马面带领两位向后方直行，约莫百步，来到另一处石台，石台上有块闪烁着青白色光芒的图阵，牛头马面向看守的鬼卒通报，四位登上石台，站在图阵上，鬼卒启动法阵之力，将四位传送出阴曹地府。

    白雪仙只觉得一阵白光刺眼，睁眼就看到他们站在另一座石台上，和下层大陆的石台相似，也是踩在一块图阵之上。

    眨眼之际，他们已置身在一处广大辽阔的城镇之中，远眺而去，看不见城镇边际，上空黑暗一片，只有路上的灯火照明，街道上，看到许多“人模人样”的鬼魂在街上漫步闲逛，只是肤色较为惨白，其中几处竟然还设有市集摊贩，热闹非凡，偶尔还会见到一些鬼卒持叉巡逻，维持秩序。

    “咦？这里……真的是阴间？”白雪仙看得吃惊，若不是事先听秦广王说过普渡街的模样，还真以为是在阳间夜晚的城镇里。

    “呵，阴间也就只有这里才像人间这么有生气，但其它地方可就会让鬼魂吓得胆战心惊了。”马面笑道，和牛头继续带领二位寻找陈湘所在。

    四位走下石台，走入街道之中，白雪仙与石好奇地观望四周，头一次来到阴间普渡街，自然是要好好观看一番，白雪仙看到远处的市集，摊位上竟有鬼魂在贩卖物品，只是那些在贩卖、兜售商品的鬼魂，都以物遮掩双目，无法看清样貌。

    牛头马面带两位在街道内拐了好几处弯道，越是前行，白雪仙越是紧张期待，她希望能早点看到逝去的先师，想起韬光骤逝，那时又适逢西潼宫突袭，害得她无法和韬光好好说一回，她心里头还有好多话想对师父说。

    走到最后，走到一处门外挂着一盏灯笼的平房，牛头马面敲门叫喊着：“鬼差奉命来此，陈湘快快开门！”

    屋内传来一声惊呼，随即听得门闩拉开的声响，门扇开启，一位中年妇人满脸疑惑的说着：“不是说至少要等上七七四十九日以后方可轮回吗？怎么……”话未说完，妇人看到眼前的身影，惊吓地说不出话来。

    “师父！”白雪仙看到思念甚久的恩师就在眼前，也不管什么礼数，直接扑上去和韬光来个大大的拥抱，双眼也不听使唤地落下泪来，“徒儿、徒儿好想妳……”

    “雪、雪仙？妳、妳怎么来了？莫非妳……”韬光神色转为惊恐，白雪仙松开手，急忙解释着：“师父别误会，我没死，是我灵魂出窍，跑来阴间找妳！”

    “找我？妳、妳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了，性情还是如此调皮贪玩？在终南山逗留晚归也就罢了，竟然、竟然还跑来阴间胡闹？”

    “师父妳别担心，是一位狐仙带我来的，徒儿不会有事。”白雪仙指着身后的石，向韬光说：“他叫做‘石’，就是他带我来阴间寻魂的。”

    牛头马面已带两位寻到陈湘，向石告知他们到不远处的路口等候，并提醒别耽误太久，便走向路口，附近的鬼魂看到鬼差出现，小心避开，不敢随意欺近。

    韬光听到白雪仙竟遇到狐仙，心惊错愕，当她见到石，一时之间，被石的美丽外貌所摄，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向石欠身行礼，“老身陈湘见过狐仙大人，多谢狐仙大人照顾雪仙，是老身管教无方，让这顽徒给狐仙大人添麻烦了！”

    “不必如此多礼，是我甘愿帮助雪仙，她开心，我便开心，不麻烦的。”石连忙摇手说着，他不知该如何尊称白雪仙的师父，称前辈、大师、高人什么的都不对，论辈份与能力，他可是高出白雪仙的师父不知多少千倍啊！

    “师父妳不用对他这么尊敬啦！石大哥他才给我惹了很多麻烦！”白雪仙在旁嘟嚷着，她至今还是对石的失言之举耿耿于怀，不懂韬光怎么看到石，就恭敬得像是见到祖师爷似的？

    “雪仙，不可对狐仙如此无礼。”韬光制止白雪仙的失礼，历代以来，世人想求仙缘可没几个如愿，连她也是第一次见到神仙，她的徒儿却不明白遇到神仙、还获得相助是多么困难的事，何况要是惹得神仙一个不悦，严重可是会天降灾难啊！

    石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难得妳们师徒相聚，我也不好在旁侧听，我就先退远些吧，不过要记得别聊太久，以免误了回阳时间。”说罢，石拱手致意，转身走到路口，与鬼差会合。

    见到石走开，韬光急问：“雪仙，妳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白雪仙这才把西潼宫来袭、墨子玄负伤亡故、石现身相救等事，如实说出，韬光听闻墨子玄伤亡，还被打入枉死城之事，脸色蒙上一层哀伤，无奈叹息。

    “没想到……你们竟是有缘无份，只叹造化弄人，以致阴阳两隔……”韬光本以为爱徒寻得良宿，不用像她一样凄苦，想不到两人才刚订下婚约，转眼却已生离死别。

    “不过妳说那狐仙现身救妳，又带妳来阴间寻魂……可为何那狐仙会没来由的为妳做这些事？”韬光听出蹊跷，白雪仙知晓这事迟早瞒不过，只好说出当初和石相遇认识的事，韬光听了恍然大悟，也才了解为何那段日子，白雪仙时常久出晚归，也万万没想到谣传会有神仙的终南山，竟然真的潜居了一位狐仙！

    “原来是这样……”韬光点头领悟，这么一想，就知晓那狐仙定是对白雪仙有情，否则也不会甘冒风险上天下地，料想应该不会伤害爱徒，倒也放下心来。

    “雪仙，妳听好。”韬光得知狐仙的离魂术只能使人灵魂出窍三日，若三日之后魂魄未归回肉身，就会真死，因此不能闲话太久，神情转为严肃，慎重叮嘱着：“为师知道妳一时之间就遭逢师丧夫亡的打击，痛不欲生，但妳要记得，无论如何妳都要活下去！不可随意轻生，知道吗？何况妳又未寻得传人，若是妳为了到阴间与墨子玄团聚而寻死，师门武学断绝妳手，岂不愧对历代先祖？”

    “我……”被韬光责念一番，白雪仙无言以对，惊觉自己的莽撞。

    韬光又继续说了：“为师知晓终其一生为情所困的痛苦，不愿妳与我有同样的下场……既然妳与墨子玄有缘无份、有名无实，日后若是妳遇到也待妳好的人，妳心里头也喜欢的话，不必顾忌什么，随心所欲，另寻良归去吧！”

    “师、师父！怎么连妳也……”白雪仙听到韬光也跟墨子玄说同样的话，都要她抛下旧情，另结新欢，但感情有这么容易割舍得下吗？

    韬光打断白雪仙的话，说：“雪仙，我见那狐仙对妳有情，为师知道感情之事不能强求，所以也不会逼妳什么，妳若真不喜欢祂、不和祂在一起，倒也没关系，不用勉强自己，感情之事妳就自个儿作主，但是妳要记住，即便妳再怎么不喜欢一个人，婉转拒绝便是，可别欺凌|辱骂、彻底伤了对方的心。”

    “神仙绝欲无情，是因为一旦动情，就容易受情绪牵动，妄施能力，倘若对世间绝望，因而愤怒发狂，甚至入邪堕魔，将会祸乱苍生、降灾人世！所以就算妳不喜欢那位狐仙，也别伤害祂、激怒祂，让祂暴怒失控，懂吗？”

    看韬光一脸紧张地告诫着，白雪仙想起石当初愤怒独行、屡伤鬼卒、与鬼差对峙的凶狠模样，就让她感到害怕，更无法想象石上天界与天将相战、战得天摇地动的情况，和这才惊觉若是石悲愤欲绝，将不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

    白雪仙脸色惊骇，点头道：“我、我知道了，我尽量不去惹他生气……”

    看白雪仙的神情，韬光心想这徒儿终于发觉跟神仙相处是多么战战兢兢的事，轻叹口气，道：“还有妳说当日炸寒冰洞的恶徒是西潼宫门人所为，那西潼宫与本门有深仇大恨，不只是炸寒冰洞之事，妳师公会中五毒而亡，也是西潼宫所害，此派行事歹毒，不可不防！”

    听闻师公丧命之事，竟是西潼宫所为，白雪仙不禁愤慨怒道：“什么？西潼宫真的很坏！总有一天一定要让他们尝到恶果！”

    原本待在远处的石，突然走过来，说：“抱歉打扰到你们，适才我向鬼差问过，现在是我们来阴间的第三天，时间不多了，再不回去会来不及回阳的！”

    闻言，师徒诧异惊呼，得知现在就要分离，韬光深怕白雪仙不舍离去，会拖延到还魂的时间，板起脸来，催促说着：“雪仙，快回去吧！还能这样师徒相见，为师已经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韬光推了推，示意白雪仙尽快离开。

    “师父……”白雪仙依依不舍地望着韬光，说：“师父，回阳间之后，徒儿会守丧三年，每日三柱清香……”未等白雪仙说完，韬光出声打断：“不必！为师魂魄早已到阴间报到，不在阳间，妳守丧三年也是无用，供奉的东西，为师也拿不到，不须如此。”

    韬光再次催促：“好了，快离开吧！别让为师发怒赶人。”白雪仙听了，明白心里再怎么不愿，总还是有要分离的时候，深吸口气，恭敬地向韬光拜别，跟着石离开普渡街，临走时还不停地回头，想再多看韬光几眼。

    韬光向白雪仙挥手道别，随后转身进入屋内，阖上门扉。

    与爱徒分离，韬光心里五味杂陈，明明应该感到高兴的事，却有一丝难过，回屋没多久，才刚坐下，又听得外头敲门声响，心想难道是白雪仙舍不得离去，又回头找她？

    韬光起身开门，正想斥责几句时，眼前竟是两位鬼卒，开口说着：“陈湘，今日正是妳的投胎转生之时，转轮王命我等带妳到肃英宫去。”

    “转生？可是听说鬼魂若是无罪，最快也要过了七七四十九日方可转生啊？怎么……”韬光感到不解，她来阴间才十日，没道理会在这个时候被传唤投胎。

    鬼卒回道：“转轮王说妳的转生时机正巧在今日，若是错过了，就要再等十八年，所以才破例提早，若妳要在阴间再等个十八年，倒也无妨！”

    韬光想了想，她想见的周之良早已投胎不在阴间，她又已见过爱徒一面，心无遗憾，再待在阴间也没意思，便点头答应，跟着鬼卒前往肃英宫。

    石得知所剩的时间不多，快步前行，牛头马面也知晓石心急赶回，也加快脚步，终于带两人到达上层大陆，朝向玄冥宫另一端前行。

    牛头马面带领二位来到鬼门关，鬼门关外貌与阳间城门无异，关外有座拱桥，桥牌上写着“奈何桥”，桥下的河水便是奈河，也就是切割阴间与阳间的河水。来到鬼门关的鬼魂都是只进不出，若不是有牛头马面在前面开道，像他们这样反向行走，便会时常与迎面过来的鬼魂相撞。

    牛头马面行至关门前，与守关鬼卒通报后，向石拱手道：“大仙，此处便是‘鬼门关’，出关之后就是‘黄泉路’，黄泉路乃阴阳交界之处，故小的们只能带大仙到这里，黄泉路上无鬼卒看守，有时会有恶鬼潜藏，请大仙小心。”

    石点头应声，“多谢。”说着，带白雪仙步出鬼门关，过奈何桥，走在黄泉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