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凶之雁丘词 第六十八章 转轮王

    “大王！大王！大事不好了！”

    一位鬼卒顾不得阎罗王正在审判鬼魂，惊慌失色，大声呼喊，跌进森罗殿，阎罗王见到鬼卒冒失闯入，斥道：“什么事叫成这样？成何体统？没看到本王正在审判吗？”

    鬼卒连滚带爬，爬到殿堂之下，浑身冷汗，发抖着说：“那、那位狐仙又回来啦！而且表情非常愤怒恐怖，他嚷着要找大王你呀！”

    “什么！”阎罗王闻之色变，吓得跌下椅来，在旁的判官赶紧搀扶起身，此时殿堂外传来石的呼喊，阎罗王赶紧端正衣官，正欲走上前迎接，石已经闯入森罗殿，怒目呼道：“阎罗王！我要到下层去，听鬼卒说要有阎王令才能启动石台，你快给我开令！”

    “这、这、这……”突然被这么一说，阎罗王反应不及，支唔了几下，反口问：“请问大仙，怎么突然要到下层去？你们不是要回阳间去了吗？怎么……”

    “别问那么多，快点！”

    石挥袖吼声，吓得阎罗王打个冷颤，急忙命令判官取令牌，递交给石，“大仙，这是通行令牌。”

    石取走令牌，立刻离开森罗殿，阎罗王见石走远，松口气道：“呼！吓死我了……”

    殿内的鬼差鬼卒看到平时令鬼魂害怕的阎罗王，见到石就吓得像小鸡一样地发抖，低头咯咯咯地偷笑，阎罗王立时板起脸孔，怒道：“不准笑！继续审判！”大袖一挥，又恢复原有的威严姿态，坐于案前，继续审理。

    石返回石台，将令牌交给鬼卒，鬼卒将令牌嵌入石碑上的缺口后，又将令牌交还给石，启动机关后，石台渐渐下沉，降到下层大陆去，石瞧望下方，下层只有一座宫殿，料想定是转轮王所居的肃英宫。

    当石板降到下层石台上，石走下台阶，向前直行，赶往肃英宫去。

    “呵呵……娘子，妳瞧，这块布料好不好看？当妳的嫁衣一定合适。”

    转轮王搂着白雪仙，坐在软床上，适才他从木柜里取出几匹绫罗绸缎，上头的华丽绣纹是用金线所缝，平滑柔软、织纹精细，转轮王一手拉开布匹，对在白雪仙身上，挑选适合的布料。

    白雪仙害怕得噤若寒蝉，任其转轮王搂抱、比对布料，此刻，她的内心中，期盼着石能尽快赶来救她，救她离开这个情绪多变的转轮王手中。

    石大哥，你在那里？我好害怕……

    白雪仙讨厌石，打算回阳间之后就不再与他有瓜葛，只是没想到突如其来的意外，令她身陷危险，在这幽暗无垠的阴间，她唯一能求救的，也只有石而已。

    在司掌阴冥的阎罗面前，人类竟是如此的脆弱无助。

    白雪仙害怕得呜咽抽泣，她不知道这容易暴怒的转轮王，何时又会大动肝火？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大、大王，不好了！之前闯地府的狐仙朝肃英宫跑来，像是要找大王你啊！”一位鬼卒惊慌失色，闯入转轮王的寝室，跪在一旁喘息呼道。

    转轮王没有马上回应，对着白雪仙微笑道：“娘子，妳先等我一下。”转轮王放下布料，起身走向鬼卒。

    “没看到本王正在忙吗──！”

    转轮王大声怒吼，左手猛然打向鬼卒，鬼卒被掌上的散魂印击中，还来不及叫出声，魂体瞬间崩解，化为灰烬，消散不见。

    “啊！”见到鬼卒魂飞魄散，白雪仙吓得尖叫，转轮王回头瞧望身后的白雪仙一眼，碧绿眼眸闪耀凶光，白雪仙连忙摀住嘴，不敢出声。

    “九尾石狐来找我做什么？”转轮王思索一会，又转头往后望去，“难道是为了妳？”

    白雪仙摀着嘴，眼眶泛泪，仰头望着又变为阴冷的转轮王，不敢应声。

    “哼！他可真不死心。”转轮王咬牙切齿，视线飘向一旁，若有所思，随即伸手抓住白雪仙的手腕，呼道：“走！跟我去见九尾石狐！”转轮王不问白雪仙愿不愿意，径自拉着她，走出寝室。

    石终于赶到肃英宫，守着牌楼的鬼卒见他满脸怒火，不敢阻拦他，放任通行，让石自个儿进去。

    肃英宫与寂寥苍凉的玄冥宫、纠伦宫不同，反而呈现一种华丽、生气蓬勃的景象，远观虽素色单调，近观却发现内有玄机，每块堆砌的白石，上面刻有细致的图纹，梁柱还有缕空雕花，以朱红琉璃瓦铺满屋檐，垂挂的布幔，绣纹精美，上头绣的兽禽栩栩如生，彷佛随时会跳出布幔，活动起来。

    石踏上石阶，仰头便见到殿堂大门，门上悬挂着用金漆写“转劫殿”三个字的匾额，想起白雪仙可能被转轮王掳走，快步上前，一脚踏进转劫殿，还未开口，眼前的景象就已经得到答案。

    殿堂内不见一名鬼卒、鬼差，只有两个鬼魂坐于堂上，其中一位便是白雪仙，另一位男子生得白发绿眼，肤色惨白，身穿宽袖紫袍，腰系金丝大带，前褂蔽膝，两侧系碧玉小绶，左侧腰带还绑有云纹玉壁坠饰的银线流苏，穿着华丽，长相奇异，石料想此鬼定是十殿阎罗之一的转轮王。

    “欢迎大驾光临，九尾石狐。”

    转轮王高坐在殿堂上，见到石怒气冲冲闯进来，不似秦广王与阎罗王那样惊慌，反而是从容不迫、一脸悠哉，右手环过白雪仙的肩，将她搂在怀里，宣示这白衣女子是他的所有物。

    “你——”看到白雪仙被转轮王搂着，石气得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冲上前，施术将转轮王轰杀干净，只是怕伤到白雪仙，石虽感到气愤，却裹足不前，不敢轻举妄动，见到白雪仙眼眶泛泪，吓得浑身发抖，心里不禁抽痛起来，难过不已，他带白雪仙来幽冥界，竟让她受到如此惊吓，心有不舍。

    想到这，石咬牙怒道：“你快放开她！”

    石不知道，白雪仙发抖，主因是转轮王身上的凛冽寒气所致。

    转轮王嗤笑一声，不以为然，“放开她？她是我娘子，我高兴搂着她，与你何干？”

    “她怎会是你娘子？明明就是你的花轿硬将她带走！”石双拳紧握，上前一步，“这般强娶，是何道理？要是你不放开她，休怪我不客气了！”语毕，石释放出三尾真气，散发出的气焰宛如燃烧的怒火，告诉转轮王他随时会动手！

    “呵呵呵……”转轮王见到石发怒的模样，不惧反笑，低头瞧望身旁的清丽脸庞，细声道：“这女魂真是特别啊，竟然没有前世，现在要看到新生的灵魂可不容易了，也难怪……”转轮王转过头，瞪石一眼，语音一沉，“你也会喜欢她。”

    看到转轮王不放手，这让石更是火冒三丈，踏步上前，打算直接伸手抢人。

    “别动！”

    转轮王沉声说道，左手开掌，掌上有块奇异红纹，语带威胁道：“这是‘散魂印’，要是你敢轻举妄动，我立刻让这女子魂飞魄散！”

    “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石见到散魂印，吃惊得裹足不前，他没办法救回魂魄飞散的灵魂，不敢用白雪仙的性命冒险，只能眼睁睁看着转轮王搂着害怕的白雪仙，满脸得意的嘿嘿冷笑，内心痛骂自己枉有近万年修行，此刻却是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况且……”转轮王蔑视着石，那视线锐利得像把飞箭，“说我强娶？你有资格说我吗？”

    闻声，石吓得身子一震，他生平最大的污点、内心难以消除的愧疚，瞬间被转轮王点破。

    为什么……转轮王会知道这件事？

    石脸色发白，惊慌喘息，耳畔响起秦广王说过的话。

    “他有项能力叫做‘视灵忆’，被他瞧上一眼的鬼魂，就能看到对方的所有记忆，也能看到前世种种……”

    “所有记忆？”石喃喃念着，白雪仙现在是魂体，转轮王一定是看了她的记忆，才会知道这件事！

    ——这能力真讨厌！

    石垂首黯伤，默然不语。

    转轮王说得没错，他……的确没资格指责。

    虽然那是在无知的情况下所犯的错，但他无法否认，毕竟那是自己铸下的过错。

    石消去真气，放弃动手，抬头望向转轮王，眼前的他，不顾对方的意愿，肆意强娶，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去。

    想要爱，却不知该如何去爱。

    不知为何，石觉得眼前的转轮王，悲哀得可怜。

    但是白雪仙被掳，他不能坐视不管。

    石抿抿唇，开口道：“我的确没资格说你……不过她阳寿未尽，你这样强留在阴间，她也不会高兴。难道你不怕玉帝降罪吗？”

    “玉帝？就算是如来佛祖也奈何不了我！”转轮王嗤笑一声，续道：“鬼魂要投胎，须到肃英宫内的‘转轮台’，转轮台上有‘六道转生轮’，所有的鬼魂都必须仰赖此轮才能投胎转世，而六道转生轮只有我才推动得了，就连酆都大帝也没这本事！也因此无论我犯了什么过错，不管是天界还是地界，都不敢将我治罪，除非敢担起破坏生死轮回的秩序，阳间不再有‘生’，只有‘死’的滔天大罪！”

    石听了，顿时领悟为何转轮王不畏惧他的原因，也明白转轮王为何敢冒着玉帝降罪的风险，强掳活人生灵留在阴间。

    口劝无效，又不能动手开打，石更是心急如焚，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救回白雪仙。

    “不过……”

    语音一转，转轮王收回左手，轻抚下巴，略微思索，“你说得对，强娶到的鬼妻，总是闷闷不乐的，连笑一下都不肯，我也不喜欢面对一张臭脸。再说我也不是不懂阴法，强留阳寿未尽的魂魄留在阴间，形同枉死，枉死的鬼魂都不会高兴的……”

    “这样吧，今日我就破例一次，让她自行选择，让她决定要留下来当我妻子？还是选择跟你走？”

    “嗯？”石惊望着转轮王，怎么突然性情转变？让事情变得有转寰的余地？

    石想起秦广王说过的，转轮王本性温和，只是看太多鬼魂记忆，变得喜怒无常，时而温柔、时而暴躁。

    这个选择不用白雪仙开口，石自然明白她会选择返回阳间。

    转轮王低头望着怀里的白雪仙，柔声道：“娘子，如何？相公我这个决定还不错吧？让妳自愿留下，这样妳就不会老是哭丧着脸。”

    “我——”白雪仙正刚开口，转轮王立刻插话道：“若是妳选择留下来当我妻子，我就放墨子玄出城，让他返回阳间复活。”

    话一出，原本坚决要离开的白雪仙，为之心动，惊问：“真的？”

    “雪仙，他骗妳！枉死城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况且他只能让鬼魂投胎转世，没办法让死者复活！”石焦急呼道，要白雪仙别受骗上当。

    石怒瞪转轮王，他没想到转轮王竟晓得白雪仙的弱点，动之以情，好让白雪仙主动留下！

    石的话，让原本满怀希望的白雪仙，又瞬间跌入谷底。

    “是……吗？”白雪仙难过得低头，就算转轮王所言属实，她选择留下，让墨子玄回阳，仍是阴阳两隔，今生今世永难相见。

    再也——见不到墨子玄了……

    “雪仙，听话，好好活着……”

    白雪仙想起在九幽地牢时，墨子玄告诉她的话。

    “无论如何妳都要活下去！不可随意轻生，知道吗？”

    脑海也响起师父韬光对她的叮嘱。

    “我……”白雪仙娇躯轻颤，斗大泪珠滚滚落下，“不管我选择什么，都没办法再见到子玄一面……既然子玄和师父都要我好好活着，所以我决定——”白雪仙猛然推开转轮王，转轮王一时不备，让白雪仙挣脱开来。

    白雪仙趁机跑下殿堂，朝石跑去，喊道：“返回阳间！”

    石见到白雪仙选择跟他回去，高兴不已，张手拦下猝然止步、差点不稳的白雪仙。

    一时大意，让白雪仙逃了，转轮王眉头抽动，面带愠色，虽心有不悦，但仍压下心中怒火，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九尾石狐，而白雪仙已脱离他的掌心，九尾石狐已经无所忌惮，随时能出手打伤他，既然这女子阳寿未尽，不如就顺水推舟，卖个情面给九尾石狐。

    “哼！你们走吧，反正这女子迟早有一天会死，我也不用急于一时。”

    “雪仙，妳没事吧？是我不好，当初应该马上出手歼灭娶亲队，否则也不会害妳被转轮王抓走……”石担心问道，瞧着眼前的白雪仙，衣裳变色，脖子隐约有勒伤，看得他心疼不已，自责万分。

    白雪仙摇头，“我、我没事，我们快走吧，我不想多待。”

    “嗯。”石点头，两人转身离开，才刚踏出几步，白雪仙突然感到一股穿心刺骨、瞬间窒息的痛楚，闷哼一声，痛得跪地，浑身发冷。

    “雪仙？妳怎么了？”石见到白雪仙异样的反应，蹲身焦急地问，白雪仙脸色发白，双手抱肩，发抖不止，颤声说道：“好、好冷……好痛……”

    “冷？痛？”石惊呼，一股不安感油然升起。

    在旁的转轮王哼笑几声，沉声冷道——

    “这女的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