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凶之雁丘词 第一百三十二章 高隆

    “奇怪……韩洛跑到那里去了？”

    白雪仙与石分头寻找韩洛的下落，一大早，她四处寻找韩洛的踪迹，准备唤他一起离开。

    在白雪仙调理完毕、恢复健康后，三人继续向前迈进，一路上走走停停，随意漫游、逗留数日，韩洛也趁机采集毒物炼制，自从白雪仙得知自己吃得过量而发胖后，就不敢再嘴馋暴食，只吃足以止饥的份量，在韩洛离去炼毒之时，就练习武学消磨时间，而石就静静地在旁观望，一段时日过去，白雪仙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有消瘦，腰也变细了一些，看来节食练武的确能减肥成功！

    虽然白雪仙已不急着要赶到金华品尝美食，但他们在此处已逗留许久，决定要前往兰溪搭船到金华，向来不与他们二人同睡的韩洛，在荒郊野外总是跑到远处独自一人睡，平常韩洛都会早醒过来会合，自从韩洛忙着采集炼毒后，总是许久不见人影，昨晚韩洛得知今日要前往兰溪，说要看顾炉火，提早离开了，但两人等到辰时过去，仍不见韩洛赶来，只好分头寻找，好早点上路。

    白雪仙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处空旷草原，碧草蓝天，原野上只有一棵树冠茂盛、须如流苏密集的大榕树，随着微风摇曳垂摆，韩洛穿着红衣，在碧绿的草原上很是显眼，远远就看到韩洛坐在榕树下，倚靠树干熟睡着。

    “什么啊？还在睡？难怪等这么久都不见过来。”白雪仙抱怨几句便走了过去，待走近时脚步轻缓放慢，她看到韩洛身前放了一个仅手掌大的小金炉，底下的柴火已熄灭多时，就连焚烟也早被风吹散。

    “这就是韩洛炼毒的东西？想不到竟是这么小的炉子？”白雪仙暗地惊叹，不明白这小炉子是有什么秘密，让韩洛这么神秘？

    白雪仙见韩洛睡觉还抱着荧惑剑，朝露剑则被搁在身旁，心想韩洛好像特别宝贝这把赤剑？否则怎么连睡觉也要抱着？

    白雪仙轻缓地蹲下身，正要伸手叫醒韩洛时，发觉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韩洛的睡容？

    “都这么靠近了还没醒来？”白雪仙在心里惊呼，她知晓韩洛亡命江湖，警觉心也很灵敏，所以都一直没被抓住，以为走近他就会惊醒，想不到都蹲在他旁边偷看他的睡容了，竟还睡得很沉，完全没醒来，而韩洛脸上的疲态，让她猜想大概是日夜忙着炼毒，所以疲累得睡着了吧？

    白雪仙盯着韩洛的睡脸，觉得和石的睡脸不同，石的面容柔美，韩洛却是刚毅，虽然讨厌韩洛的毒舌，但此时觉得韩洛也长得满好看的，和石是不同的好看感觉，若不是她早已知晓韩洛的身份，一般人光从外表上来看，根本不会认为韩洛就是那个弒师食尸的江湖恶人食尸鬼。

    白雪仙觉得不该一直盯着韩洛睡觉，应该赶快叫醒他才是，手刚伸出碰触到韩洛的肩膀，轻唤一声名字，韩洛突然惊醒，双眼睁开爆出杀意，下意识将白雪仙压制在地，剑锋已抵在她的颈前，事发突然，白雪仙来不及反应，连尖叫声都还没发出，就已经被韩洛压在地上，吓得她脸色刷白、不敢喘气。

    “是妳？”

    韩洛认清是白雪仙，立即收力，起身离开，不悦地说：“妳来干什么？”

    白雪仙仍然躺在草地上，双眼睁大无神，被韩洛差点杀她的举动吓得浑身发抖，如果韩洛没立刻认清是她，恐怕剑早就抹在脖子上了。

    “我在问妳，妳耳聋了？”韩洛没听到白雪仙回话，不耐烦地催促。

    白雪仙的眼眶开始冒泪，颤抖地说：“你、你的起床气这么大？大到会杀人？刚才、刚才是真的要杀我吗？”

    韩洛瞇眼，沉声回道：“当妳像我一样人人要杀、过着逃亡躲命的日子，日不得息、夜不能寐的时候，只要有人靠近，就会下意识先杀掉对方，否则就是自己没命！”

    韩洛将双剑收纳回鞘，背回背上，走去收拾炼好的毒粉与金炉，续道：“所以别在我睡觉的时候来吵我，否则那天没马上看清楚，就顺手把妳给宰了！”

    “呜……可是、可是我刚才靠你这么近都没醒来，你又没说过，我怎么会知道……”白雪仙坐起身，一副无辜委屈，抹泪说着，也才明白为何韩洛在野外露宿时，总是不与他们同地就寝。

    “那是因为妳没动杀意，否则也不会拍我肩膀时我才醒来。”韩洛已收拾好东西，又问：“妳还没说妳来干么？我不是说过了我在炼毒时，谁也别过来吗？”

    “啊？我差点忘了。”白雪仙起身拍拍衣裳，说：“今天不是要去兰溪吗？等你等到巳时还不见你来，所以我跟石大哥四处找你……”

    韩洛这才惊觉自己睡过头，“噢！是我忘了，走吧。”

    白雪仙战战兢兢的跟上，想起韩洛刚才差点杀她的举动，仍是心有余悸，韩洛在平时看起来就是个英俊帅气的青年，说起话来除了爱嘲讽挖苦人，也没什么异状，可是一旦动了杀意，表情就会变得十分可怕，活像是要将对方生吞活吃似的……这一路上他们三人都吵吵闹闹、互相挖苦，一片和乐的气氛，让白雪仙差点忘了韩洛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清风拂过，树梢随之摇摆，林间响起蝉鸣嗡嗡，嘶噪不止，叫声急切，赶着要在寿尽之前寻找到配偶，枝梢上几枚树叶变得橘红，每日入夜渐凉，逐渐昼短夜长，三人看出夏末秋至，气候即将转凉。

    三人行走在山林之中，一路朝向东南方的兰溪县前进，但三人在这林间走了多时，仍不见出路，彷佛迷失了方向。

    “怪了？怎么一直走不出这片林子？”白雪仙仰望四周，发觉景色熟悉，走了大半天，他们又折回原处。

    跟在后头的韩洛瞧望四周，抱胸说：“似乎陷入迷阵之中。”

    “迷阵？石大哥……”白雪仙望向石，石也瞧望周遭一会，摇头道：“这树林暗藏玄机，似乎有高人所设，的确是迷阵，但并非法术所施下，应该只是阵法排列，扰乱方向。”

    “阵法？石大哥你懂阵法吗？”白雪仙心感慌张，没想到随意走进的树林，竟会是有人刻意摆设的迷阵。

    “以前我曾无意在天书上看过阵法，这似乎是……”石观望四周，竟与韩洛不约而同的说出：“是‘九宫八卦阵’！”

    话一出，二人惊讶互望，韩洛只瞧石一眼便别过视线，可石却愣了一会，讶然不语，暗想韩洛只是一般的江湖剑客，怎么也会懂阵法？

    白雪仙问：“那该怎么走出去？”

    石思索一番，说：“若我没记错，‘九宫八卦阵’是源自《洛书》的‘九宫’原理，即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八方加中央，上、下、左、右三数相加，总和必为十五，再与先天八卦、后天八卦结合后，就形成九九八十一变的阵法，变化多端，可为活阵、亦可为死阵。依八卦方位对应八方，即一宫坎，居正北；二宫坤，居西南；三宫震，居正东，四宫巽，居东南，五宫居中；六宫干，居西北；七宫兑，居正西；八宫艮，居东北；九宫离，居正南，但九宫可时时变化，并非一成不变。八卦涵盖了宇宙生成、运行规则的道理，虽为伏羲所创，但听说阵法源于黄帝轩辕，以八卦为阵，形成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用来对抗炎帝神农与战神蚩尤。历代以来，有不少兵家谋士针对八卦阵钻研施展，举凡姜子牙、孙武、孙膑等，而以八阵布列的兵书《握奇经》，书中将八阵分为四正四奇，四正，即天、地、风、云；四奇，即龙、虎、鸟、蛇，主帅居中掌余奇，发号施令，合则为一，分则为八，攻防一体，变化多端，形似九宫八卦阵。相传三国时期的诸葛亮便是以乱石布下八阵图，困住吴国陆逊的追兵，因此后人写有：‘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之诗。这八卦阵除了运用在军事上，民间也有道士以五彩绳索布阵，用以防护自身或捉缚鬼怪……”

    石滔滔不绝讲一大堆，听得白雪仙晕头转向，急忙出声喊停，“石大哥！这太复杂我听不懂，总之有办法走出这迷阵吗？”

    石低头沉思一会，回答：“这阵法我只在书上匆匆一瞥，并无钻研，它变化多端，我也没把握能破阵……”

    “那韩洛呢？你不是也看出这是九宫八卦阵？”白雪仙望向韩洛问，韩洛一副不懂的样子，嚷道：“别问我！我刚是瞎猜的，会破阵我也不会跟你们一起迷路！”

    石听了觉得古怪，但韩洛说的话也有些道理，只好硬着头皮说：“好吧！我试试，否则一直被困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石带头前行，尝试寻找出阵的方向，一路上，每当石无法判定走位或是走错方位，韩洛就咳嗽出声或冒然乱走，最后，竟让三人误打误撞走出迷阵，远眺前方，见得一座陌生的村庄，似乎并非在来路之上。

    石本欲回头寻路，但韩洛却大步上前，说：“管他这么多？走这么久也快天黑了，先去那里歇脚，顺便向村民问路不就得了？”

    石与白雪仙听了，认为眼下只能先这样，只好跟着韩洛前往那座陌生的村庄。

    才刚走近村口，就看见一位白发白须的驼背老翁，笑容可掬，见到他们到来，先是弯腰鞠躬，面容和蔼，嗓音粗哑的说：“恭候三位外来的稀客莅临本村，小人已在此等候多时。”

    三人大吃一惊，怎么这老翁知晓他们今日会到来？

    老翁见三人面露惊疑，解释着：“三位不必惊慌，今日三位贵客到来，是村长卜算得知，命小人在此恭候，村长想见你们，还请三位随我来。”老翁挪步让路，一手展开，示意三人随他入村。

    三人原以为老翁是村长，想不到另有其人，而且还卜算出他们会来，惊奇不已，见老翁面貌和善，料想应该没有恶意，便随老翁进村。

    老翁一面引路，一面述说解释着：“敝村名曰‘高隆’，村内居民多是三国时期诸葛武侯之后裔，于南宋时期迁移到浙江兰溪一带，座落于此，取其先祖‘高卧隆中’之意。”

    白雪仙惊道：“诸葛？村民是诸葛亮的后代？”老翁点头，“正是。”

    石感到吃惊，恍然大悟，问：“啊？莫非刚才那片树林的迷阵便是你们所设？”老翁先是呵笑几声，回答：“当初先人迁移于此，是因为此地四周有八座小山环抱，即大园山、果合山、太公山、擂鼓山、后堂山、祖宅山、老鼠山、寺下山，这八座小山似连非连，彷佛八卦，山中树林生得凌乱，本就让外人分不清方向，不知中央有村，村长再略设巧思其中，形成迷阵，阻隔外扰、躲避战祸，并非有意使人失途。”

    老翁指着一旁走过的屋舍说：“先祖诸葛武侯有一八阵图闻名，可惜佚失，当初先人迁移来此建设村落时，便照着村长的建议依九宫八卦阵之格局所建，错落有致，八方呼应，宛如八阵图重现，若非本村居民，外人闯入如同踏入迷阵之中，所以只要有宵小闯入，一个都逃不掉！”

    “村长？”石听出怪异之处，疑惑问道，老翁睁眼一愣，急忙解释：“是当代的村长，请原谅小人年纪大了，头昏眼花，没说清楚。”

    三人听得啧啧称奇，瞧望四周房舍，村民躬耕之余，以经营药材为副业，生活富裕，又与世隔绝，未受战乱之祸，宛如世外桃源。

    村民见到陌生的外人到来，其中一位相貌奇特，脸上虽是诧异惊讶，但个个彬彬有礼，点头拱手致礼，未有恐慌呼叫。

    石向老翁介绍三人之名后便请教大名，老翁回说自己单名一个“翔”字，是先父依老宅位于八阵中的鸟翔阵方位而命名，因村内多同姓，故村人呼唤其人都叫名，而非外界唤姓，年轻时他被唤作阿翔，老了自然被改叫老翔了，老翔要三人也这般称呼他便是。

    三人跟着老翔行至村庄中央，远处见得一座钟池，老翔指着池子说：“这钟池依太极形式所建，一半为池、一半为地，各设水井为阴阳鱼眼，象征阴阳调和，也是本村八卦阵的阵眼。”说完，老翔环指四周，“村内房舍为内八卦，外围八山为外八卦，形成先祖诸葛武侯的八阵图格局。”

    三人惊讶地望着钟池，钟池旁有座大公堂，里头供奉先祖诸葛武侯，又瞧望四周房舍，果然可见八方幅射，八条主要巷道将村子分为八份，每一区块与八阵相应，即天覆阵、地载阵、风扬阵、云垂阵、龙飞阵、虎翼阵、鸟翔阵、蛇蟠阵，屋舍、街向的走向分布与诸葛亮的八阵图不谋而合，中为太极，外围又有八塘环绕，即下塘、洪义塘、聚禄塘、北漏塘、西坞塘、积废塘、新塘、上方塘，远眺又可见得八座山丘围绕，形成九宫八卦阵的格局，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人类的聪明巧思。

    “村长的居处就在钟池旁，请随我入府。”老翔引领三人进入一座简仆的三进宅院，走过垂花门，进到中庭时却停下脚步，指向一旁的西厢房说：“请白姑娘与韩公子随我到西厢房观物，石公子请直接进入正堂大厅，村长已等候你多时。”

    韩洛起疑问：“为何只见他？你们的村长还真会摆架子啊？”白雪仙与石也是疑惑不解。

    老翔拱手歉道：“实在抱歉，村长特别吩咐过，说只见石公子一人，另备一物要请二位观赏。”

    “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兮兮？姓诸葛的都这么爱装神弄鬼吗？”

    韩洛不满的唠叨念着，甩头走向西厢房，听得石与白雪仙绷紧神经，急忙向老翔代为道歉，老翔摇手笑道：“无妨，请白姑娘随我到西厢房，恳请石公子速入大厅与村长相见。”

    白雪仙随老翔前往西厢房，石不懂为何村长会这样安排？心中的疑问只能等见到村长后才会明白，便迈步前往正堂。

    石走进正堂，大门便被守在门边的仆役关上，仆人关上门后便退下离去，正堂周围无旁人在侧。石自恃自己能力高强，就算遇到危险也足以应付，何况诸葛亮的后裔应该不会害人，因此见大门关上，并不感到惊慌。

    石定眼一瞧，见到一位头戴云冠，身穿宽袖大衣、青色外褂，身长五尺三寸的瘦高男子负手而立，男子察觉石的到来，转身拱手行礼，轻摇手中羽扇道：“恭候许久，在下名唤‘诸葛卧云’，是高隆村的村长。”

    “你……”石看得目瞪口呆，他以为村长都是德高望重的老翁，想不到竟是眼前这位年约二十五岁、面如冠玉，穿着打扮神似隐士的文雅青年？

    石看得皱起眉头，原本讶异的表情转为惊疑，“你、你不是人类！”

    闻言，诸葛卧云泛起微笑，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