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家里只剩下她一个做主的人,她若是倒下去了,荀府还能有谁撑着?
邢氏低低叹了一声:“纵是求人无门,可那判决总归还没有下来,你这般自暴自弃做什么?芙娘也好,宝髻也罢,家里这么多孩子,他们需要我们。”
林氏哀哀叹了一声:“芙娘……她才嫁进来没两年,是我对不住她。”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周芙兰牵着岑黛进屋来,欣喜道:“母亲,大夫人,瞧瞧谁回来了?”
邢氏一愣,见着来人,忙起身迎过去:“黛娘!”
她顿时红了眼眶,不住地打量:“老天爷,你那天晚上被人带走了,可没事罢?”
邢氏那夜被院中的嘈杂给惊醒,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一群侍卫就冲进了书房搜查。她扯着大老爷的手正不知如何是好,那厢何妈妈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赶了过来,哭喊着说大少夫人被人带走了。
岑黛鼻头微酸,宽慰道:“杨家是我母家,我能有什么事?是儿媳妇不好,叫母亲没得担心一场。”
邢氏握紧了她的手:“没事就好。”
她嗫嚅着,试探着又问:“那钰哥儿如何了?你可听到什么风声儿没有?”
林氏也陡然郑重起来,由着周芙兰扶她从榻上坐直起身。
岑黛抿了抿唇:>
邢氏音色微颤,抢先道:“黛娘,钰哥儿决计不可能做出那等荒唐大逆不道的事来!他打小就跟着他祖父去学君君臣臣,同他父亲读那‘水土之滨莫非王臣’,他奉忠贤道义为第一等要义,此次必定是受人诬陷!”
岑黛轻轻拍着邢氏的背:“母亲莫急,我知道的,我相信师兄一定是无辜的。”
见着邢氏好歹已经缓过气来,岑黛握着她的手,继续道:“只是目前从各处收集来的罪证通通都指向师兄,形势于荀家分外不利。新帝已经强行将此事上的争议搁置了下来,没说定罪,也没说何时重新彻查。”
邢氏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缓缓地舒了口气:“没有任何风声……这就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钰哥儿暂时不会有事了。”
她抹着眼泪,眼里终于带了几分放心:“在诬陷荀家的贼人未尝被抓住之前,钰哥儿恐怕都无法洗清嫌疑,能往后多拖一日都是好的……”
岑黛有心宽慰,稍稍顺着话往下说:“母亲放心,荀家百年簪缨声名,府中子弟是何风气京中众人皆知。先帝生前最是信任师兄,如今的新帝还同师兄师出同门……师兄一定不会有事的。”
邢氏弯了弯唇角:“我信的,皇恩浩荡,荀家历代子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他们此番受的冤屈一定能洗净。”
岑黛点点头。
若是过真能逃过此劫……想来连带着前世的污名和谩骂,也能同着这一世的冤屈一同洗清罢?
邢氏回过头来,动容地看向林氏:“还不快点好起来?咱们荀家,少了一个都不行。”
林氏激动得抹眼泪,一手掀开被子就要站起来:“新帝都在信任荀家,我们还担忧什么?好好撑着这个家,等着那群爷们儿回家来!”
骇得周芙兰连忙将她扶稳了。
岑黛弯了弯唇角,寻了去看看风来堂的由头先一步退走。
卫祁候在外间门旁,瞧着岑黛从里间出来后连忙跟上,待行过一段距离之后,忍不住问:“殿下就那般相信荀家会安然渡过此劫?”
岑黛头也不回:“当然相信,只要我还活着,我便会相信。”
前世的她死于今日,如今的她却好端端地站在太阳底下。只要她还活着,那么她便坚信前世的命局能改。
岑黛继续道:“春秋郑庄公曾道‘不义不匿,厚将崩’。”
&有正义便不能号召人,多行不义之事,别人就不会亲近。那躲藏在阴影里的贼人虽然虽然借机扩大了自己手中的势力,可他心中没有道义,身侧只有为了眼前的一时利益、而聚在一起的蛇鼠之辈,连一个所谓的追随者都没有……纵然势力再庞大,也必然会在某一日崩溃。”
卫祁一愣,突然有些明白了荀钰眼前同他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他有些如梦初醒:“这便是……”
岑黛瞥他一眼:“你同师兄同谋,难道还不曾理解他的深意?”
卫祁摸了摸鼻子:“属下惭愧。”
他只管奉命行事来着。
岑黛转回头继续看路,道:“师兄的打算,我或许已经猜到了几分。”
她眯了眯眼:“老子曾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或许师兄打的,便是这么一个请君入瓮、瓮中捉鳖的计划。”
卫祁豁然开朗,早前荀钰给他的一切吩咐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思及此,他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心下思忖着岑黛明明同荀钰连一句交流都没有,却能猜出来荀钰计策的大致方向。
卫祁顿了顿,又问:“所以殿下这段时日的奔走……也是为了帮着荀首辅布局?”
岑黛睨他一眼:“不然呢?我如斯耗费心力,就是为了能够帮着师兄提早做好一切铺垫、稳住一些他暂时顾及不到的人。他身在牢狱,无论计策如何完备,总归还是会有伸不出手脚保全的地方。而这些地方,只能由我来替他打点好。”
譬如痛苦绝望的豫安,譬如手忙脚乱悲恸至极的杨承君,譬如万万不能乱起来的荀家后宅……
她最开始的预感就没有错,在之后得到了荀钰想表达的“小春此去无多日”的深意之后,更是猜测到了他的打算。
两人一时无言,还未行至风来堂,就在半路上遇见了匆匆赶回家的荀锦和荀铃儿两人。
荀铃儿先是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而后连忙扑过来:“嫂嫂!是嫂嫂回来了罢?父亲和哥哥们呢?他们有没有一起回来?”
岑黛回抱住她:“他们会回来的。”
荀铃儿眼圈儿红红:“我信的!姐夫和邢家的阿慎表兄也这般向我们保证了!”
岑黛一愣,岑骆舟和邢慎?
片刻后又释然,恐怕是荀钰早先布下的棋?
她忍不住稍稍偏过头,瞧见站在一旁不远处正在憋眼泪的小高个儿,弯了弯唇角:“咦,莫不是我眼花了?子锦这是瘦了么。”
荀钰忍着眼泪,想上前来,又顾念着礼仪收回了脚,哑哑地喊了一声:“嫂嫂。”
岑黛红着眼角,如过去一般调侃他:“瞧瞧这可怜劲儿,还是原来那个整日翻墙掏鸟蛋爱吃肉的荀家小公子么?”
荀铃儿胡乱抹着眼泪,又哭又笑:“锦哥儿已经两晚上没睡好了,家里几个庶出的弟弟妹妹天天哭喊着要爹爹,都是他一个人扯着嗓子震住的呢。他还整日去各家世交串门,半路上还记着给我娘买药,往回走时还惦记着去阿姊那儿接我一同回家,能不瘦么?”
岑黛唇角弯弯,轻声道:“子锦长大了,也是这家里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马不停蹄地忙活了两日,从来都是听着他人宽慰和关心的荀锦这回竟然听到了表扬和夸赞,顿时再也忍不住,拿着手臂捂住眼睛就哭了出来:“嫂嫂,好辛苦啊。祖父爹爹还有大哥,他们平日真的好辛苦啊。”
他走过了好多家氏族贵胄,受到过一部分人的闭门不见和随意打发,也受过大多数人的宽慰和打气。
他从那些世叔的眼中看到了对荀家的敬佩,这才晓得祖父和父兄想要撑起这样偌大的府邸和氏族声名,究竟要花费多少心力。
岑黛瘪了瘪嘴,强撑着没哭出声,上前给小高个儿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温声道:“大家都辛苦,活着就很辛苦了,可辛苦就是人生的一部分。”
她眉眼弯弯,轻声问:“所以先辈们才道苦尽甘来。”
荀锦咬着下唇,闷声道:“不苦的,为了父兄奔走,我一点也不累。以后……以后我也不吃猪蹄膀了,我学大哥喝茶,学着去品那甚么回甘。”
荀铃儿嗤笑出声:“我可记住了啊,锦哥儿以后可别说话不算话。”
许是因着见到了一位归家的亲人,一圈少年心下微缓,从这几日的辛劳里回过神来,难得地咧嘴笑出声来。
岑黛出门的时间不多,也不打算耽搁太久,最后只垫着脚摸了摸荀锦的虎脑袋,吟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她弯了弯唇角:“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听得荀锦嘴角一瘪,眼睛里又要掉金豆子。
——
豫安挥退了身后众人,独自提着裙摆沿着石阶而下。
牢中昏暗,除却两边灯盏,唯独只有房间内石壁上的最高处有一处小小的方形窗口。微弱的辉光通过狭窄的通道投射进来,在每间牢房中印下一片有限的光亮。
豫安最终停步在了荀钰的牢房前,瞧着他一身官服依旧是不染尘埃,挺直了脊背端坐在光亮的草垫上,直直对上了豫安的目光。
&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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