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黛颔首应下。
目送荀钰出了房门,岑黛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转眼又见一群婆子丫鬟迎上来,各自报了名字,又同冬葵等人认了脸。
起先那名何姓妈妈躬身行至近前来,笑道:“夫人要换身行头么?院子里早已备了热水,夫人若是想梳洗,老奴这就去命人取水准备着。”
岑黛颔首,温声:“劳烦了。”
她又朝着冬葵轻轻点头,冬葵领命,跟着何妈妈一同去伙房取水,顺道儿认认路。
一群人退出新房,待屋内只剩下豫安指过来的几名侍婢时,岑黛才收了笑,捂着脸哀嚎:“老天啊。”
思及荀钰却才的目光和难得温和下来的语调,岑黛有些不知所措。她觉着,自己或许配不上那样的好。
母亲说得对,荀钰根本不欠她什么,她不能心安理得地受着他给予的好,尽管荀钰曾说不必有心理负担。
她总觉着今日的那顶凤冠着实是过于重了,金碧辉煌的,承载的是她负担不起的重量,将她整个人都束缚得死死的。
纵然荀钰已经亲手为她取下压迫,可心中的紧张却半分也没有消除。
她本以为自己是对无法回应荀钰的温暖而感到紧张,可为何……她心中对荀钰的接近和善意却并不多抵触?
不久后冬葵回来,笑道:“热水已经备下了,婢子侍候郡主去净房洗漱罢?”
岑黛点点头,起身时忽而低低道了一句:“冬葵,或许……我无法成为一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
她苦笑一声:“我总觉得我不只是没心没肺,甚至几乎还可以说得上是无情呢。”
从同门师兄妹到现如今的新婚夫妇,跨度太大。
冬葵一愣,继而笑出声来:“郡主今日大喜,可不许再想这些有的没的的东西了。有哪个姑娘家刚出嫁,就能做一位相夫教子的好夫人的?大家可都是慢慢这么过来的呢。再说了,婢子瞧着姑爷对郡主极好,却才出去还听何妈妈提起一嘴,说她从没有见姑爷这般温和地同人讲话呢。”
岑黛笑了笑:“也是,我既然下定决心出嫁,必然会做好自己的本分。”
她只是担忧自己在感情上,不能给予荀钰相等的回应而已。
冬葵见她眉宇舒展开了,也就没再多想,只低声随意叨叨了一句:“只有全然不在意,心里才会不介意呢。郡主这般纠结心事,又怎么可能是个无情的?”
她忍着笑,摇了摇的岑黛的手臂:“婢子晓得郡主的想法,您不想嫁人是真,可这并不代表郡主心里没有喜欢呀。”
岑黛抿了抿唇,她并非无情?
这般想着,她又忍不住睨了冬葵一眼:“你这丫头,莫不是瞒着我心里藏了人么?怎么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的,仿佛很是有经验?”
冬葵连忙摇头:“天地可鉴!婢子这心里,从头到尾,可都只有郡主一个人哩!”
她笑嘻嘻的:“只前些时候跟在张妈妈身边,听她讲了许多长公主殿下和驸……前驸马爷的事儿,这才学了许多道理。”
她随意多说了句:“心里藏着人的,可不是婢子,是长公主殿下。”
岑黛倏然想起了母亲平日里的风轻云淡,又想起了母亲曾好几次地试探自己对荀钰的心意,心绪有些复杂。
豫安的确比她这个闺女通透多了。
沐浴过后,岑黛换下了大红吉服,只穿了身单薄些的裙装,面上的妆容也已经洗净,正窝在桌案前看书。
许是今日头顶凤冠太久,她低头看书看久了,只觉着后脖颈酸痛得不行,眼皮也愈发沉重。
深秋的夜里已经没了半分暑气,微凉的夜风从窗棂吹进来,直叫人觉得发冷。前院的喧闹声逐渐散去,院外零星传来几声孩童的嬉笑,却又似乎是顾忌着院子里头的新嫁娘,没敢真扯了嗓子笑闹。
冬葵已经点了岑黛惯常用的熏香,将将阖上了窗,外间何妈妈就进来笑说:“大公子回来了。”
骇得岑黛一不留神就摔了手里的书卷,连同方才软绵绵的睡意也立时就散了个干净。
她忙捏了捏眉心,回到榻边坐下。
不多时,荀钰已经推门进来。
他已经洗漱过,身上多披了一件不厚的披风,面色倒是从容,只是耳尖有些微红。
随着他走近,岑黛立即闻到了一股浅薄的酒气。酒香馥郁,却并不浓厚,氤氲融合在房中的浅淡熏香里,分外好闻。
染了酒意的荀钰与平时有些差别,周身的气息少了些疏离和冷淡,多了些暧昧的亲昵。
荀钰脱了披风搭在一旁的掸红木雕花屏风上,音色平淡道:“我已经亲自将母亲送出门去了。”
岑黛一愣,知道他这是说的豫安,眉眼弯弯:“多谢。”
“本分所在,说不上谢。”他轻轻在岑黛身边坐下,接过身边何妈妈递过来的合卺酒,径直递了岑黛一杯:“今日的成亲之礼还未完成。”
纵然在天盛楼出手相救的那一回时,两人相拥的举措比今日还要来得亲昵,但只要思及此时荀钰就坐在自己身边,挺直地脊背遮挡住昏黄的暖光,只余下一片阴影半撒过来……岑黛还是忍不住抿了抿唇,而后才慢吞吞地接过了合卺酒。
那酒香味儿愈发近了,甚至那青年的浅薄呼吸声就在耳畔。岑黛忍不住悄悄抬眸,瞧见荀钰也在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忙低下头专心饮酒去了。
何妈妈笑眯眯地瞧着那小两口渐渐凑近、两臂交缠着垂眸饮酒,心下总算踏实了下来。
她清楚荀钰的性子,接过空酒盏之后,就招呼着屋内剩下的一干人全部退下,只余留下夫妇二人各怀心思地坐在床榻边沿。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时间岑黛只能听到床榻边的那对龙凤喜烛灯芯处发出的“噼啪”声响。
或许是那青年身上酒气过于醉人,亦或许是方才的合卺酒后劲上来了,岑黛只觉得自己的脸颊都开始发烫起来。
她并非是不懂事理的小丫头,她知道洞房花烛夜应当做什么。更甚者,豫安早前还给她准备了好多启蒙的画册子。出自深宫的画册着实是精细详尽,她只粗略瞥了一眼,就再不敢拿出来了。
而此时此刻……
还未等她做好心理准备,那厢荀钰已经起身,将房中的烛火吹灭,只余留下稍远些的两盏。
岑黛蜷了蜷手指,下一刻却觉着青年已经重新行至身侧来,轻轻地环住了自己。
岑黛的耳尖“腾”地就燃烧了起来,嘴里结结巴巴道:“师,师兄……”
微热的鼻息就在她的颈窝处,熟悉又陌生;因着青年揽过自己肩膀的手臂,岑黛整个人都贴在荀钰胸口,鼻翼间是沉醉的酒香;耳畔传来的心跳声,不知是荀钰的,还是自己的。
身上和心下异样的感觉,叫她忍不住微微颤抖。
可荀钰只抱着她塞进了床榻里间,随后半分出格的动作也未曾做。
他轻缓地拍着她的脊背,只叹声道:“睡罢。”
岑黛大睁着眼,陷在浅薄酒香的怀抱里,听着自己如擂鼓的心跳,整个人都缩在了荀钰胸口前。
她轻轻抬眸,借着微弱的月光,能够瞧见荀钰紧闭的双眼,以及被酒气微微熏红了的两颊。
——或许荀钰今日也很疲累。
岑黛这般想着,心里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无措的失落,只闷闷地强压下了方才的紧张。
这会儿子松懈下来,今日一整天的疲倦就如同潮涌一般席卷而上。岑黛闻着酒香深处的浅薄竹香,渐渐地完全放松,眼皮子也缓缓阖上。
而她所以为的“也很疲累”的荀钰此时却轻轻睁开了眼,眸光冷静清醒一片。
他瞧着怀里的小姑娘仿佛困极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缩在自己怀里,如蝶翼般的长睫在微光中撒下一小片阴影,乖巧至极。
荀钰微微弯起唇角,小声问她:“不做金丝雀,做我手里的掌心雀,好不好?”
音色低沉微哑,却并未得到回应。
荀钰看着怀中依旧睡得香甜的小姑娘,眼中漾出了浅淡的笑,伸手同她十指相扣。
他想着,母亲上回曾说自己的喜欢已经达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果真是没错。
仅仅是握着手就能感觉到些微的满足,并且期盼着,后半生也能够就着这份满足一路携手走下去……
——
翌日天明,刺目的天光倾撒在床榻上,叫岑黛忍不住掩住眼睛嘟囔:“冬葵……”
话音刚落,她混混沌沌的整个人立刻就清醒了过来,一个鲤鱼打挺就坐直了身。
身侧的半边床榻已经无人了,空落落的床铺上只余下丁点儿温暖的热度,昭示着那人将将离去不久。
岑黛又转过眼眸,去看自己身上杂乱的鸳鸯戏水金丝绣纹的薄被。
她分明记得自己昨夜压根就不曾动过这搁在床脚的大红锦被,怎么一觉醒来这薄被却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
而且——睡相极差。
岑黛挠了挠脑壳,思及荀钰应当已经将她这副昏睡模样全部都收入眼底,愈发觉得没脸,羞赧着又朝外唤了声:“冬葵?”
门扉应声被人推开,进来的却不是冬葵,而是已经穿戴齐整的荀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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