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黛几乎快要笑僵了脸,她看得出来邢氏是想抱孙子,可造小人儿也不是陪媳妇儿就能陪的出来的啊。
不过经了这么一想,她又有些释然,拜送子观音又如何?八字都还没那一撇,菩萨根本没法儿直接赐一笔捺嘛。
故而她应和道:“母亲说的极是,且师兄近日着实太过疲累,出门散散心也好。”
荀钰神色莫名的看她一眼,转头对上邢氏威逼利诱的目光,终于妥协道:“是,儿子尽量腾出来一天的闲暇。”
邢氏这才满意了,笑眯眯地准了他们回去自己的院子。
送走了表情僵硬的夫妻俩,邢氏舒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洋洋得意:“瞧瞧,我这和做娘亲的,要是还不出手,他们小两口只怕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大老爷从侧脸的屏风后走出来,笑得无奈:“他们年轻人的事儿,子钰又一向是个稳妥明事理的性子,你心急什么?”
&邢氏扬眉:“就凭着家主和钰哥儿那一副无所谓的闷葫芦态度,我要是不心急一些,只怕你儿子到了今日,都还是在打光棍儿呢。他今年都二十五了,二房钧哥儿小他两岁,现在都会抱女儿了哩,你再看看钰哥儿?我能不着急么。”
大老爷在她身边坐下,忍着笑喝茶:“你也别催得太紧了,家主说最近外头不甚太平,过不久怕是要乱一阵子。子钰如今身在高位,的确是忙不过来,大家小家都要顾着,哪有那么容易?”
邢氏叹了一声:“好了,我听你的还不行么?叫他好生顾着大事儿去>
——
三月回暖,幸而邢氏择下的日子是个晴朗天,出行十分方便。
荀钰前一日还告了假,是直接递到璟帝手上的,打的是家事的由头。待得了批准的回执之后,他还受了一圈儿内阁同僚的打趣,问首辅大人是不是被家中长辈撺掇,特特请假去陪媳妇儿。
荀钰一个都没搭理。
内阁大学士耿大人还舔着脸凑上来,笑眯眯地给他传授经验:“真要说起来,首辅大人新婚才半年不到,这时候可不能冷落了妻子,就算再忙,也要抽空去陪陪夫人,否则啊,女人生起气来,格外不好哄的!”
他一副深受其害的表情,小声说:“下官也有过这么几回类似的经历,特地过来告知大人。出行路上,夫人瞧见什么好看的,买!想吃什么点心,买!别家夫人买得多的东西,你也得买!除此之外,大人切记将心思放活络些,事事迁就着夫人,带出行归家之后啊,保准至少在未来一个月内,媳妇儿都不会将你赶去书房打地铺!”
荀钰表情奇异,几不可见地抽了抽眼角,难以想象娇俏的岑黛,会在未来的某一日将他赶去书房打地铺。
旁侧有同僚笑话:“得了罢,耿大人,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么个怕老婆的性子?你瞅瞅首辅大人,人家可跟你不一样。”
耿大人一时无言。
荀钰心里好笑,面上却是不显,抬手拍了拍耿大人的肩膀,淡声:“耿大人今日的公务忙完了么?”
耿大人泄了气:“下官这就去。”
他才挪了一步,身侧荀钰又多添了一句:“你方才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耿大人一顿,转身大笑:“我就说嘛!但凡是真心娶妻的男人,有谁是不怕老婆的?”
荀钰摇了摇头,径直离开了内阁。
翌日出行,岑黛打点好了院中事务以及出行的用具,这才同荀钰乘车离家。
荀钰简简单单着了一件暗纹白衣,端坐在车厢里看书,面上看不出半分兴奋。
反倒是岑黛,笑眯眯地打了窗边帘子去看外头的车水马龙,一边同荀钰搭着话:“我前些时候同何妈妈打听了一番那白马寺的事宜,听闻里头的斋饭很是美味,今儿可得好生去尝尝。”
荀钰抬眸,瞥她一眼:“雀儿以前没去过白马寺?”
岑黛放下小帘,摇头:“荣国公府中无人信仰神佛,去了白马寺也无心参拜,故而家中并没有过拜佛的活动。加之母亲也常说皇族出行不甚安全,她是当朝长公主,提前打点亲卫仪仗、以及随行宫婢也过于麻烦,且外头再好看也比不得舅舅的御花园好看,干脆也懒得出去了。”
她撑着脑袋:“怎么,师兄以前常去白马寺么?”
荀钰“嗯”了一声,低头继续看书:“因邢家子弟多在军中,常年驻守边塞,时不时还要镇压乱事,每回都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邢家女眷便时而前去白马寺,为家中子弟祈福。母亲出身邢府,与邢家长房亲近,于是也时常带着我与子锦前去祈福。”
他仔细想了想:“只是近些年我愈发忙碌,不再陪母亲去祈福过。最近前去白马寺的一次,还得当属四五年前,送阿慎参军离京的时候。”
岑黛弯了弯眉眼:“荀家与邢家果然关系亲厚。”
出行的车队在城门前停下,在排队递交了牒印之后,这才重新行驶起来。
岑黛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收回脑袋:“今日有好多出行的贵门,难怪却才排了那么长时间。”
荀钰回道:“阳春三月,适合出行。京中多的是吃斋念佛的老太君和主母夫人,每年到了这时候,大多都会结伴前去白马寺踏青,人多也安全。”
岑黛沮丧脸:“哇,我从来都没有参加过这等集会。”
荀钰掀了掀眼皮:“雀儿也说了,岑府中无人信佛。”
前往白马寺的道路平整,车架一直行至京外山脚才停下。白马寺建于山腰处,中间最后的一段路不算太远,众人干脆徒步拾阶而上。
被常年娇养在家的岑黛累得气喘吁吁,半个人都抱着荀钰的右手臂,这才能借力勉强爬上山寺门前。
看着眼前的黄墙黑瓦,两股颤颤的岑黛喜极而泣:“终于上来了。”
荀钰气都不带喘一下,掩唇微咳:“站有站相,你看看旁侧的老夫人们,她们都不曾累成你这副样子的。”
岑黛一愣,左右四顾,连忙站直了身。
荀钰微微动了动终于被解放出来的右手,虽说轻巧了不少,但心里突然有些懊悔:他就不该说出来的。
早有小和尚候在山门前,见荀家一行人行至近前来,低下光溜溜的小脑袋,双手合十行礼:“阿弥陀佛,见过荀施主,荀夫人。”
白马寺早前收过荀家的香火钱,早已得知荀钰此行来意,特地指派了小僧弥引路。
荀钰也合手回礼:“劳烦小师傅指引了。”
岑黛眨了眨眼,有模有样地跟着行了礼。
一行人首先来到佛院大殿上了香,而后又前往后院,专门去拜送子观音。
白马寺不愧为京畿一带规模最大的山寺,木质栈道蜿蜒曲折,中途越过了一条溪水,又行过了苍绿葱翠的上下山道,这才到了求子的寺院。
僧弥到了院门前便不再进去了,合手道:“为荀施主准备的休憩禅房依旧在老地方,周遭有洒扫修行的僧弥,荀施主可寻他们解惑。晚些时候佛院大殿有一场讲经,荀施主届时可来听讲。”
荀钰谢过,领了岑黛踏入院内。
院中四处站了好些已成家的女眷,小姑娘们大多不会往这处来。岑黛左右看了看,扯了扯荀钰的衣袖:“真拜啊?”
荀钰垂下目光看向她:“为什么不拜?”
岑黛抿了抿唇:“没撇的八字,却要过来求一个捺……菩萨见了,怕是得怪罪心不诚的。”
荀钰摸了摸她的脑袋:“总归你也不信佛,菩萨不会怪你的。”
岑黛笑眯眯地随他往里走:“那师兄呢?师兄就不怕菩萨怪罪你不诚心么?”
荀钰理所应当:“谁说我信佛了么?”
他低头看着眨巴着眼睛的小姑娘,十分理直气壮:“信佛的是母亲,至于我……来了兴致便拜上一拜,无暇时大可不来。”
岑黛掩唇轻笑:“有意思,那师兄有什么信仰么?”
荀钰默了默,淡声:“我信我自己。”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脊背挺直、眉目清隽,一身气势虽不凌人,但也极具上位者的傲然和深沉,平静淡然的墨色瞳眸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格外地引人注目。
岑黛晃了晃神,愈发觉得荀钰和记忆中的那位荀首辅相似了。不,或许更应当说,荀钰第一次将这份上位者的气度,在她面前展现出来。
岑黛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只知道在那份复杂的情绪里,第一次有了对这位青年首辅的敬佩、臣服和尊崇。
他是无双的国士——若非没有背负弑君的罪名。
岑黛同他一起上了香,又从一侧的僧弥处购置了一根红绸带,红着脸颊写了求子的祝愿,同荀钰合力系在了院中的那棵两人合抱粗的菩提树枝叶上。
岑黛微红着脸:“这样就行了?”
荀钰面色如常,示意她往旁边看:“你若是觉着还不够,可去那边抽签瞧瞧。”
&么够不够的,说得好像我真的是来求子的呢……”岑黛嘴上嘀咕着,终究还是好奇地走过去,摇了一支签出来。
签棍掉出来,解语的僧弥见了上头的佛语,合手笑道:“阿弥陀佛,是上上签。恭喜女施主,过不久许能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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