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阔的操场上堆满了石碳,李恪与众墨坐在临时搭建的茅棚里,看着史禄忙进忙出,从驻守的军卒当中挑选手脚灵活,体力强健的精卒。
湘离大渠寄托了屠睢最大的期盼,五路大军的进展又着实有限,所以本地驻军颇为精锐,很快,精挑细选的五百人便站在了李恪面前。
史禄如将军一般入棚缴令,李恪笑着摆了摆手,站起来:“五人一组,每组两把大锤,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把这些石碳砸碎,将碳与碳渣分开两处。”
带队的军侯一脸茫然,忍不住问:“这位……贵人,五十万大军精选出两万人,又从两万人中择出五百。这五百人若是放在战场,足可抵蛮人三千……您让他们砸碳?”
“只是暂时砸碳,以后还会有些木工和铸工的活计,不会让他们一直砸碳的。”
“木……木工?”
丢下那位在军令与尊严间挣扎的军侯,李恪袖着手回到茅棚,让儒取出昨夜准备的一些书简。
“煤矸石天然混凝土,主材是沙,石灰,碳渣和碎石,掺水后充分搅拌,凝固后便会形成类似石块的结晶结构,这是本次筑坝的主料。”
满棚皆惊。
除了昨夜已经惊过一遍的儒,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到了天方夜谭。
他们听不懂结晶,也不理解混凝土的化学反应,心里只是在怀疑,碎石、沙土、石灰、还有那种连烧都烧不透的碳渣混合后就能变成石头?
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难道这就是天地初开,神灵造世的奥秘?
李恪尴尬地挠了挠头。
所谓天然混凝土的原理其实就是用石灰熟化放热的过程取代煅烧,成品在标号上自然没法和煅烧混凝土相比,但若是加上钢筋或竹筋,维持个百余年不开裂倒是全无问题。
只是昨夜儒的表现却告诉他,试图和全无化学基础的秦人解释化学反应绝对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哪怕这些人是大秦最富有科学精神的墨者也是一样。
所以李恪当即板下脸,用最正式的口吻沉声说道:“此方事关重大,切忌外传。”
墨者们不出所料地脑补出全部背景,不管是神灵造世也好,隐世之秘也罢,反正有多神奇就多神奇,有多放飞就多放飞。
辛凌第一个举起右手,很快,墨者和史禄都举起右手。
“上不传父母,下不传妻儿,若违此誓,天雷殛灭!”
李恪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就太平了,耳边肯定不会有恼人的十万个为什么了。
史禄突然惊慌起来:“先生!若是以此物筑坝,废用必然巨大,届时民夫兵卒参与者众,若是被人看出端倪……”
辛凌郑重点头:“险些将此事忘却。师弟,此物不可用!”
李恪隐蔽地翻了个白眼,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圆:“沙、石灰、碳渣、碎石,此四物分开采买,分开加工,只要方子不是从我等嘴里说出去的,便是有人猜到也无大碍。”
辛凌皱了皱眉:“果真?”
“师姊,我是不会拿自己的命冒险的。”
众人看着李恪轻松的表情,终于确定这方子肯定不是什么隐世流派的秘方……
那么……
果然是神灵造世之秘!
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便是再恬淡的人也不由激动起来。
神灵造世之秘啊!
此生能窥探到此等事情,便是即刻死去也无憾了!
而李恪能将这等隐秘告诉他们,又该是何等的信任!
更重要的是,李恪连神灵造世的隐秘都能知道,难道这便是生而知之者么?
在众人崇敬的眼神当中,李恪继续说:“石灰要捣碎,使用前不可沾水,沙要晒干,沥出土石,这些都是粗鲁的活计,由禄来安排,记得要保质保量。”
“嗨!”
“碳渣的加工最是复杂,粉碎、分离、晾晒干燥,因为用量巨大,肯定不能如现在这帮靠人力分拣。还有材料的搅拌和灌浇,因为需要连续不断,也无法由人工完成。”李恪敲了敲竹简,“这些便要仰仗机关之力了。”
众墨振奋应喝:“嗨!”
李恪看着他们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不由在心底感叹了一句气势如虹。
他吩咐道:“这里是我画的概念图和机关的基础需求,师姊和灵姬负责输送带和搅拌台,儒与何姬负责粉碎机和分离池,风舞长于建筑,负责搭建拦坝的范。筑坝之事规模浩大,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两三年之久,我们待不了这么许久,所以诸位的任务是完善的建造图板和原型机关,剩余的,禄自会安排。”
“嗨!”
筹备会议简简单单便完成了。
苍居的墨者们渐渐有了基础和经验,已经能越来越多地为李恪分担具体事务,李恪也越来越能体会到墨家对于他的价值。
对他而言,墨家不是资本,不是助臂,他们是更为重要的手脚和分身。正是因为有了他们,他才能在一夜之间启动如湘离大渠这样庞大的项目,还能兼顾其他,不被囚困。
苍居在研究新型材料和自动化农业,新蔡正忙着转移少年营的生源,沅陵着重于山地作战部队的组建,现在又多了零陵……
若是没有墨家,这每一件事情都要耗费他大量的时间,而他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大秦寿数不久,想要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乱世的到来,想要最大限度地决定自己的人生,李恪需要墨家!
三墨必须要合一!
还有欧冶,仙家,或许还有同样精于机关的公输遗脉,这些先进生产力的代言者李恪都想要。
他的心脏激烈地搏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一脸平静地跟史禄交代着构建拦坝的大致步骤:“眼下最需要人力的是风舞。想要有效地试验出工程效果,我们需要按照比例挖掘一个小号的渼潭,比例大概在十比一,你手上的事情反倒可以缓一缓,待到试验成功,再依照记录徐徐图之。”
史禄点了点头:“先生在苦酒时便是这般,先在须弥居试验,后在獏川实行,我省的紧要。”
“知道便好,还有营中的工匠,要优先配合墨者制造备件,至于兵器甲胄修缮之类的粗活就转去其他大营,费些运力争取时间。此外……”李恪突然停下话头,回身看向绞着衣袖,有些怯懦的何钰,“何姬,儒不曾给你安排事情?”
“安排了……钜子……”
“是假钜子!”
“假钜子,叫我知道这般重要的隐秘,真无妨么?”
李恪愣了愣,失声一笑:“我若是将楚墨当作外人,你这会儿应该在霸下,或是在营房的某处,正由禄的亲卫看管着。”
何钰终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颜:“我定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假钜子的苦心!”
“去吧。事无不可对人言,楚墨若有人手在此,你只管唤来,传书、帮手皆可,不需对师兄弟有所隐瞒。”
“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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