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船影。
且不说十四世纪才逐步成熟的龙骨技术能不能提前在大秦出现,至少当天的夜宴气氛绝佳。
夜宴就在海边举行,幕天席地,欢声笑语。
不知为何会非常有钱的徐巿主动埋单,司马欣把所有当天不需要值守的将士都叫了起来,一场夜宴开出主分七场,熊熊的篝火从沙滩南头一直排到北边的涯角,而在水寨处的主会场,李恪、徐巿、司马欣、徐非臣,两位军侯,诸等工匠,以及司马欣的亲卫齐聚一堂。
司马欣与旦相处过许多日子,知道李恪只吃熟食,甚少饮酒,所以给李恪安排的是多用于祭祀的寡淡清酒,他又叫亲卫深入野林,猎了大量山珍烤炙,整个会场火光缭绕,油脂香气溢满四方,便是连海风也休想吹散。
将士们角抵,舞剑,有才者吟诗斗酒,几个工匠凑成一团,挖了个沙坑在那儿敲敲打打,神神秘秘也不知在忙些甚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徐巿突然站起来。
“今日得假钜子光临交道,巿幸甚,愿施一仙法,以助酒性!”
他抬手打散发髻,褪履赤足,脚踩银纱,摇摇晃晃行走到登船的平台,手舞足蹈开始高歌。
“天下名山八,三在蛮夷,五在中国!蓬莱者,亭台宫阙,仙雾飘缭,方丈者,仙草盈原,四季繁花,瀛洲者,常见有神兽恶鬼出没,山巅火烧,莽原地陷!”
他高歌,疯舞,渐渐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仙山不易求,东海广无垠!其风卷天,浪截云,吞舟之鱼,与鲲鹏搅斗!凡人不可活,凡人不可活!”
不知何时,数十方士出现在沙滩边,他们以奇特的角度和站位拥簇着徐巿,整齐划一,点燃三十余堆篝火。
漫天浓香,青烟氤氲,徐巿突然停下了身子,保持着诡异的姿态,手、脚、脖颈、脊柱、仿佛四分五裂,只想破开皮囊,四散飞走!
在跳荡的火光下,他的面容狰狞可怖!
“仙山殹!仙山殹!仙山何所在,仙山何处求!我欲登天界,天爷不与说!”
他哗一声扬开了袖袍,掺着金银细末的粉尘飘飘荡荡,随着风卷上天空。
“仙山殹!仙山殹!仙山何所在,仙山何处求!我欲穿海疆,漓龙推舟走!”
“仙山殹!仙山殹!天爷不与说,漓龙推舟走!”
方士们一同高唱,扬开袖袍,洒下粉末,只听见轰一声响,篝火的火势骤然增大,徐巿身后竟隐隐泛出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山景象,遮蔽了船影,遮蔽了月光。
司马欣睁大了眼,拽着李恪的手难以置信道:“仙……仙山!”
他的话音还未落地,画风突变,阴云密布,海中窜出一条大鱼,张开利嘴,一口便把仙山吞没!
“仙山!仙山叫鱼吞进腹里了!”
人群的喧哗尚未止息,徐巿突然颤抖了一下,火光隐落,画面顿消!
徐巿身后依然是平静的海面,无数船帆影影幢幢,天边明月皎洁无暇。
徐巿喘着粗气,面色苍白瘫倒在平台,司马欣连滚带爬跑了上去,一把揪住徐巿的脖子:“仙山!仙山何往!”
“大鱼吞不下仙山……我以仙法借到一缕仙魂,大鱼是将那缕仙魂吞去了……”
司马欣长长出了口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可以借到仙魂!如此说来,你当真知道仙山所在?”
徐巿艰难地伸出手,双手之上鲜血淋漓:“仙山……仙山如今与扶桑树同处,位在……东南!”
“速速起航!”
“不……不可啊!海中有大鱼挡道,我等需备下诸多事物,方可成行。”
“何物!”
“童男女,健军卒,射鱼大弩,破浪巨舰,此些非三年不可求得,万望校尉上禀天听!”
司马欣满脸郑重,脆声应诺:“便是叫陛下不喜,我也定要说服陛下,停下这徒劳海航!仙人放心!”
就在这时,神秘了一晚上的工匠们突然欢呼起来:“成了!成了!尖底船果然可行,假钜子的海船……成了!”
……
被徐巿这么一折腾,欢庆的夜宴肯定是开不下去了。司马欣歉疚之余,有心留李恪在军帐中住上一晚,不过李恪手边还有徐非臣这个定时炸弹,想了片刻,就决定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李恪与徐非臣在车厢中对望无语,登车的沧海突然问:“主公,仙家那些方士莫非真有鬼祟仙法不成?”
李恪嘴角一咧,笑着看徐非臣。
徐非臣踌躇了半晌:“我看你方才多有赞叹,却无惊疑,莫非……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李恪敲着栏杆,轻声说:“香味是障眼,狂歌是障眼,你翁那副鬼祟的舞和虚弱的姿态也是障眼,扬起的粉尘还是障眼,要我说,这个术你们仙家备下应当也不是一两天了,光是在平台处布下轻纱幕布,又要不为人知就是一项大工程……”
徐非臣瞪大了眼睛:“你是鬼神耶!仙家琢磨了几代人,筹备了两年的仙术,你竟也能一眼看透!”
李恪哈哈大笑:“你们偷偷借用假钜子的小孔成像法,却不给墨家专利费,是否过分了?”
沧海是见过李恪在众人面前演示小孔成像的,恍然大悟道:“原来甚仙山大鱼,根本就是有人捣鬼!”
“是极,是极!仙山大鱼,要我来做,只需一块十字,一条游鱼足以。”
看着李恪得意洋洋的样子,徐非臣脸色惨白一片。
“我看你与那校尉交好,为何……为何不……”
“为何不当场揭穿你翁?”李恪神秘一笑,“其一,你翁打定主意要去扶桑,那是我建议的,没有道理拆台。其二,那场光影大秀着实精彩,你翁演技绝佳,刚开始时,连我都险些叫他骗过去了。说真的,若是没有那几十堆突兀钻出来的篝火,我肯定已经被骗过去了。”
“原来是在那处出了纰漏……”徐非臣皱着眉头,“恪兄,我等也试过只用一团篝火,单人施展仙术。然如此,山影不晰,景物不明,该如何是好?”
“这事儿你们才是专业的吧?”李恪摊了个手,“我只是观众,便是知道魔术的原理,也不会在乎如何去完善过程。那是你们这些魔术师的事,我只需看到结果,然后赞叹一声即可。”
他惫懒的样子让徐非臣气急,抖着手,点着李恪的鼻子:“你!你这岂不是管杀不管埋!”
“本就是管杀不管埋。”李恪一耸肩,拍了拍笑得打颠的沧海,“莫笑了,过两日我可要和齐墨高手擂台决斗了,你究竟想出办法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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