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的中厅剑拔弩张。
对峙的一面是七位大秦最顶尖的勋贵,每人身边都有最信重的家属、随人、亲卫、近侍,数量算不得多,各三五人数,总计不足五十。
另一面则是李恪率领的皇子府侍卫,人数三十,皆扶苏的亲信良臣,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那种。
这两拨人全无对峙的必要,因为李恪若想密谈,大可以好好地说,众人皆知事秘之重要,只要今天肯来这里的人,谁还不愿和李恪关起门来密谋大事了?
然李恪偏就这么做了。
听他那三条通牒,似乎……他是笃定人群之中必有六国之间。
可便是为了防备间谍,也不该是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啊?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暗中窥伺的遗贵们,李恪已经发现他们的猫腻了?
重臣们皆见惯了风浪,疑惑之时自然知道观望。可他们的随人却不见得忍得住,尤其是其中几人,譬如李斯留在身边的三子斯特,冯去疾最钟爱的侄儿冯劫,还有仗着赵高宠幸,向来目中无人的阎乐。
阎乐怒目圆睁,一抬手把赵高护到身后,向着侍卫们的劲弩挺起胸膛:“李恪,贼子,你……”
咻!
一道邪风撕开李恪的袖口,擦着阎乐的脸,轰隆击中几步外一根庭柱,粗大的栋梁骤遭重击,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大口,木屑崩飞,散落一地。
李恪抬着胳膊,眯着眼睛:“本钜子难得做一次反派,拜托麻溜的,少废话。”
阎乐狠咽了一口唾沫,腿都软了。
沉默。
李斯和冯去疾对视一眼,冯去疾又望向蒙毅,蒙毅摇了摇头,三人又一道去看李信。李信恨恨瞪了李恪一眼,目光扫过赵高、赵健和章邯这三人小组,大秦的重臣就这样达成了共识。
人在屋檐下。
闲杂人等陆陆续续起步离场,李恪懒洋洋让开门道,目送他们一个个从面前走过。
一,二,三……如此一直数到十七,惊呼乍起!
惊呼当中,距离李恪最近的赵健家臣突然启动,从怀中摸出利刃,嘶吼着抹向李恪。与此同时,前有章邯策士,后是蒙毅近人,三人同心,齐攻一人!
李恪低垂着眼睑,斜指的飞蝗瞬间激发,呼吸之间便击中赵健家臣的小腹,一击穿孔,家臣倒飞!
章邯与蒙毅的随从也没能威胁到李恪分毫。几乎在他们暴露行藏的第一时间,厅内厅外十余枚弩箭便刺穿了他们,把他们死死钉在原地,不叫他们前进一步。
殷红的鲜血洒遍了门廊内外,重臣的侍从无敢妄动。
他们不敢相信,在他们中居然真有六国间人,李恪居然真的敢当场杀人!
太疯狂了!
胆小者两股战战,怯懦者失魂讷言,脑子活络一些的赶紧去看自己的主人,他们端坐在自己的坐席上,闭目有之,垂首有之,唯独没有震、怒二字,就如眼前无事发生。
皇子府的侍者们从角角落落钻了出来,抹血的抹血,抬人的抬人。死的,未死的,统一往大车上一扔,唿哨一声,直驱向廷尉寺。
蒙冲代替了李恪监督清场,李恪则在层层侍卫的保护下步入中厅,自顾自陪入右席末座,他的身边是蒙毅。
蒙毅皱着眉问他:“何必非要以身犯险?”
李恪垂着眼睑,面无表情:“截至今晨,墨家在楼烦死了三十七人,他们才叫以身犯险。”
“可是几个间人无慰天灵,你当知道这些才是。”
“几个间人自然不算什么。不过风舞现在廷尉寺,师姊则去了中尉寺,有这一路血饵撒下去,我不求三牲大礼,只求一头太牢,不过分吧?”
……
清场至末,随着蒙冲走出去,中厅当中终于只剩下当朝的八位重臣。
所有人都看着李恪,可李恪却说:“诸位大不必这般看我。今日之宴我非主非宾,真正的东道,是兰池侯。”
随着他的话,周贞宝满脸疲惫从屏风后绕出来,对着众人歉疚拱手:“贞宝见过诸公。”
“竟是兰池侯!”
第一次,大秦重臣们发现自己对事态失去了掌控。
无数的猜测没有一条指向周贞宝,更没人知道,周贞宝居然会在扶苏这儿。
在秦廷中,此人的身份是特殊的。
因为秦人好巫卜!
作为大秦主管仙占,兼职炼丹的方士,此人与卢举等人不同,从来没有明确的官位官职。
他无妻,无子,府中仅有几个兼做杂役助理的门人,还都是深居之辈,比他更少露于人前。
他住在章台的时间远大于回府安睡的日子,不时消失于他而言更是常态。
周贞宝似乎与卢举等人有竞争关系,因为仙占之事不算常有,每旬一枚的仙丹始皇帝却从来不落。
可是在大秦臣工们看来,但凡方士都会炼丹,便是偶有创新,优势也难以持久。但精于仙占的,普天之下却仅有周贞宝与徐巿两人,他们一个在内廷,一个在海外,那才是真正的稀缺人才。
这样的人在始皇帝心中的地位应该是不可撼动的,没有真正的失宠风险,他们的立场也自然是超然的,孤立的,与朝中势力更是存在天然隔阂的。
他怎么与扶苏走到一块去了?李恪夺丹,莫非就是为他夺的?
赵高心里全是警惕,用尽全力,好容易才维持住声音不变:“近几日未得陛下召见,正想着何时与兰池侯一叙,不成想,您竟成了扶苏殿下的座上宾客。”
周贞宝缓缓摇头:“我知道诸位心中在想些什么。不错,夏子遣墨卫北去雁门,确是为我去寻那龙沙。但事情不是诸位所想,殿下与夏子之所以会插手进来,只是因为此物……”
他摊出双手,手腕一转,便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精美方匣现于手心。他把它们放在地上,一向左,一向右,次第打开。
浓香逸散,浸透中厅,那香味沁人心脾,只是闻,就叫人精神大振!
几日前才监督卢举炼完新一轮丹药的赵建失声惊叫:“方丈仙丹!”
“正是。”
“因何与卢生所呈略有不同?据我所见,其丹色似浅,玉透也大不如眼前之物!”
卢生长叹了一口气:“此乃我依仙家正法炼制而成,品相、效用皆优于卢生所呈之物,自然会有些许不同。”
李斯突然开口:“既如此,何不直接呈于陛下?”
周贞宝苦笑一声,老态尽显:“丹成之日,此丹于我便再无隐秘。既无隐秘,我又如何敢呈予陛下?”
他的样子吓坏了大秦的重臣们,冯去疾强压下心里的不安,促声亲问:“此丹,有害?”
“初用则奋,久服则毙。此丹根本不是什么仙丹,诸公,它是剧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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