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古屋也好,林中小屋也罢。
桌子后面’登记’的年轻人兴奋的握紧袖子里的拳头。
成了一半了!
但现在还不能放松警惕。
真正重要的时候,才刚刚开始。
半个小时。
他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在这半个小时里,被他买通人手引开的门番们暂时还不会回来。
而道场中高层的师范和师范代们,也正在围绕着这一次刀狩的结果和接下来的安排进行会议,不会有人脑子抽风了冲进去打扰。
而几位德高望重的师兄们早已经回归了本院,唯二两个喜欢闲逛的已经被林中小屋安排的人到银座和黄泉最大的夜总会和赌场中去了。
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个下午。
这半个小时,是林中小屋拼劲全力争取到的最后时间!
依靠着从自己家叔伯那里内部价买来的赝品茶壶,敲了原本山中的闷棍然后冒名顶替,最后再从原缘那里借来了二百四十把作为本钱。
这是属于林中小屋的豪赌。
一个轻而易举就可以戳破的谎言……
——他根本没有在道场中登记过,甚至只要走进大门就会有警报声响起导致露馅。
现在,此刻,就在大门之前。
收获的时候到了。
随着时间的飞速流逝,越来越多刀狩归来的学生们被大门前的人群所吸引,顺从的遵循着其他人的引导,将自己的狩猎成果双手奉上。
根本不曾怀疑他的真假。
反而对他的蛮横恭敬有加。
“山中师兄,我九、九十二把……”
林中小屋抬头,瞥着来者紧张的样子,抠了抠耳朵:“声音小一些,听不见。”
“没吃饭吗!”
“声音大一点!”
周围看热闹的道场弟子顿时起哄,有辈分老的弟子在怒斥:“在道场,四年生说听不见就是听不见!”
弟子紧张的僵硬了一下,努力提高了声音:“九十二把!!!”
“好,下一个!”
林中小屋鼓掌,挥手,示意身后被自己随手挑来的志愿者将又一筐刀剑搬到一边,换个空的框子来。
下一个人早有准备,提高了声音,奋力呐喊:“一百七十九把!!!”
“好,很有精神!”
林中小屋大喜,拍了拍身旁的黑板,顿时,上面的字迹一变,排行榜上的前十名发生了新的变化,原本的第四名被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名字。
在人群后面,一个正在观望的弟子脸色顿时一变。
自己的排名竟然被挤下去了。
可紧接着,人群中传来了兴奋的喊声,震撼惊呼。
“二百三十把!!!”
三年生菅野义人瞬间高居榜首!
享受着周围传来的兴奋目光,菅野顿时得意的仰天大笑。
可笑容还没有维持多久,新的头名就诞生了。
林中小屋惊呼:
“——三年生黑藤一郎,二百四十一把!”
菅野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旋即便察觉到黑藤投来的得意视线,表情顿时抽搐了一下……这个家伙,到现在还在跟我别苗头!
他愤怒的握紧拳头,扯住了身旁的跟班:“藤野,去找其他人,帮我凑几把刀出来,今天我一定要让黑藤这个家伙明白,究竟谁才是三年生的第一!”
很快,随着两边发动人手,开始搜集其他弟子手中空余的刀,就在排行榜下面开始了新的比拼。
而林中小屋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不行,已经快闹大了。
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
时间才仅仅过去二十分钟不到,理论上安全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可不能完全密信计划,再怎么周全的计划都会有破绽和意外。
当断则断。
林中小屋放下了手中的登记板,将笔交给另一个他叫来帮忙搬东西的学生,趁着所有人没有注意,悄悄的向后缩……
可就在他即将走出人群,消失不见的时候,却忽然有一只大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死死的抓住。
那么用力……
“等等!”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当林中小屋面色如常的转身,看向身后那个神情阴沉的菅野时候,武士便抬起手,不耐烦的说:“我这里还有两把没有登记呢!”
林中小屋捂着肚子,尴尬一笑:“不好意思,我肚子有点痛,登记的工作我已经委任岩田师弟了,你可以找他。”
“哦……”菅野松开手,又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的去向:“道场里厕所又不远,你为什么往外走?”
林中小屋的脸色顿时紧张起来:“万一被师范发现我开小差怎么办?菅野师弟你可不要乱说啊!我去去就回。”
“好的好的。”菅野了然的颔首,松开了手。
林中小屋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指了指繁忙的登记位置说:“对了,能不能请菅野师弟你帮个忙,暂时代理主持一下,他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原本辅佐工作的前辈受伤了,实在没办法来。”
”啊,放心,交给我吧!”
面对这一份委托,菅野顿时拍了拍胸部,露出了诚恳可靠的笑容。
目送着林中小屋远去,消失不见。
然后回到登记的位置上,开始勤恳的工作了起来,以捍卫自己榜首的珍贵位置。
“来来来,都登记……这位弟子,你配几把?”
只不过,在繁忙的登记中,他心中很快又浮现新的疑惑:这个榜单的统计是不是不全?他知道有好几个人已经预先完成了刀狩,成绩都在自己之上……难道这是当日排行榜?嗯,就好像手游里每周深渊结算一样?
真奇怪……
回头等山中师兄回来问一下好了。
而就在紧张的工作里,人群之后却传来愤怒的咆哮。
“你们这群混账东西,究竟在这里做什么!”
震怒的佐藤从道场内冲出来:“竟然趁着师范开会捣乱?如果不是门番来通报我的话,还要给你们这帮家伙蒙在鼓里……喂,你,做什么的!”
被那一双隐含震怒和雷光的眼眸凝视着,菅野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旋即无辜起来:“我只是在帮忙登记而已啊?”
“登记?”
佐藤愣了一下察觉到不对,又看了看他们桌子上和身后那些堆满的框子,心中浮现出了一丝不安的阴影。
“登记什么?”
“不是您说让山中前辈登记刀狩的成果么?”菅野不解的问:“您看,我们做的好好的,甚至还订制了排行……”
佐藤愣了半天,呆滞,等反应过来的瞬间,便感觉到一股子血涌上了脑门,眼前一黑。
“胡说八道!”他忍不住怒吼:“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激愤之下,佐藤顾不上克制,抬起手就给了菅野一个耳光,竟然将菅野打的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旋转,砸在了后面的框子里,顿时一片狼藉。
在剧烈的碰撞之下,那些刀剑的幻影顿时震颤了起来,随着菅野的挣扎和爬起,竟然凭空消散。
消失不见。
原地只剩下了一个个空空荡荡的箱子,还依旧在地上翻滚打转。
像是一张张嘲笑的大口,发出无声的冷笑。
死寂,死寂到来……
“还愣着干什么?”
佐藤抬起面孔,脸色惨白,可双眼却遍布血丝,猩红的像是地狱的业火在燃烧:“给我找!!!给我找!!!”
“给我把山中那个混账东西找出来!”
他的怒吼几乎响彻了大半个黄泉比良坂,充满杀意的咆哮:“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而在黄泉比良坂的另一头,疾驰的轿车里,林中小屋感受到一阵阵怨念灌入了自己体内,不由得畅快的呻吟了一声。
舒服了!
随手扯下身上的伪装和桎梏源质的封印,他恢复了本来面目,看了看手表,发现暴露的时间竟然比计划预计的还要多出了十分钟……
可他脑子里却没有转着应该多等一段时间会更有收获的侥幸念头,反而一阵后怕,吓的双手和双腿都在哆嗦。
剑圣道场门前面玩幺蛾子,这就不是人能干的事儿!
尤其,在离开的时候,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道场最深处向着自己投来的视线。
如此的,意味深长……
他颤抖着点燃了嘴角的烟卷,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双手哆嗦的速度越来越快。
害怕。
“妈耶,实在太刺激了。”
他把烟灰弹了在了车窗外面,加快速度,返回现境。
可在他身后,车后座上却传来了一个始料未及的声音。
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少女穿着传统的瀛洲长衣,抬起脸颊,端详着他抽搐的表情,好奇问道:“你伪装成道场的人,在道场门口行骗,难道不怕死么?”
“当然怕啊!”
林中小屋耸肩,抽着烟,反问:“但怕死难道就不会死了?”
似乎被他如此光棍的样子给震撼到了,少女想了一下,认真的说:“现在束手就擒的话,我可以在爷爷那里为你求情。”
“求情?”
林中小屋眉毛缓缓挑起,感受着座椅后面摇摇顶着自己后心的一缕凉意,忍不住笑了起来,“抱歉。”
少年抬起手,深深的嘬了一口烟卷,一口气吸下去大半口,然后,吐出青烟和话语。
“晚了。”
不论是你口中亡羊补牢,还是你过于稚嫩的抓捕……
那一瞬间,他抬起脚,油门踩死,汽车瞬间加速飙升到车体能够承受的极限,然后旋转方向盘,在大桥之上横冲直撞,轰鸣巨响中冲垮了桥梁的护栏,笔直的冲向了下面奔涌的大河。紧接着,消失不见。
包含着地狱沉淀,常年水色赤红浊黄,被誉为黄泉大河的河流依旧在湍急的涌动着,将一切吞没。
很快,河流中隐藏的庞然大物就将那一辆从天而降的轿车分食殆尽。
在桥梁护栏的缺口上,那个最后瞬间冲出车窗的少女俯瞰着浊流,眯起眼睛,许久,将那一柄小小的怀刀收入鞘中,轻声一笑。
“反正将来肯定还会再见面,这一次就放过你了。”
她转身离去。
而就在桥梁之下,隔着厚重的水泥,林中小屋抓着半截钢筋,吊在半空中,颤抖的手缓缓松开。
抽完最后一口的烟卷从空中落下,坠入河中。
被河中涌动的暗影吞没。
.
经历了最后的波折之后,林中小屋一路小心谨慎的潜伏,换了两次身份之后,终于以游客的面目回到了现境。
根本顾不上喘气,马不停蹄直奔丹波,一直到石髓馆了石髓馆,才终于松了口气。
快要虚弱的连走都走不动了。
“嘿呀,竟然回来了,小鬼?”
还在庭院里指导原缘的罗老咧嘴,微笑:“这次可不会让你逃走了……做好地狱补课的准备了么?”
“抱歉,没有,再见!”
林中小屋随意的挥手,摘下了身上的背包,扯开拉链,转瞬间,不知道多少把刀剑从其中化为海潮一样,喷薄而出!
就在他的身旁,堆积成一座小山。
比他本人还要高!
“一千六百九十一把,扣除掉说好还给原缘的四百,还有一千二!”
“——这一次刀狩,我才是冠军!”
少年昂起头,瞥着老人愕然的样子,高声发问:“我堂堂林家小十九,难道还需要抱别人大腿的吗!”
寂静里,罗老捏着下巴,端详着这一份突如其来的惊喜。
啧啧感叹,却没有说话。
只是挥手,任由那个得意的少年扬长而去。
虽然偷奸耍滑,但至少能活着回来,而且干的还不错。
他已经毕业了。
终于从肌肉怪老头儿那儿扳回一局,林中小屋一路兴奋的脚下打飘,眉飞色舞。
推开门,瘫在沙发上,闻到从厨房里传来的香味,胆气顿时更足了。
“房叔,我要吃鸡腿。”
他高声喊,“我要吃最大的那个!!!”
“好的,稍等片刻!”
厨房里的老人和煦的回应,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可等房叔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时,却发现沙发上躺着的那个少年早已经沉沉睡去,鼾声如雷。
身上还盖着一张毯子。
旁边坐着的槐诗抬起手,比划了一个小声的姿势。
老人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烤鸡,微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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