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院门前目送着森川一行离去后,陶嘉渠的脸色又恢复了阴沉,陶若歌看在眼里,不安问道:“爷爷,我有没有说错什么?”
“你是一个好孩子。”
陶嘉渠牵起孙女的手进了院子。
陶若歌跟在他的身后,并未立即离开,俩人在亭台中的一张长椅上坐下,陶若歌一边帮爷爷捶肩一边说道:“这么说,爷爷您不反对我去见狱中的雷大哥?”
陶嘉渠沉思着半晌回答道:“本周六的授勋仪式上,说不定丧心病狂的日本人确会杀些人来震慑南京的市民,森川鬼子的话或许是真的……如若如此,雷远岌岌可危,他是个有担当的小伙子,依他的性格是不会轻易屈服的,这一点你也应该清楚,就怕你幼稚懵懂,雷远不会把你的话放在心上……”陶嘉渠说着长叹一声,“我又何尝不想救他,这么优秀的一个小伙子,如果就这么被鬼子杀了,实在可惜!只是要劝服他和鬼子合作,岂是易事?”
“我觉得不难!”陶若歌站起走到陶嘉渠的面前,一本正经道:“可以让他假投降啊!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离开了监狱,实在不行就找机会远走高飞,天下之大,鬼子又如何能够抓到他?”
陶若歌得意洋洋向爷爷献计。
“你说得倒轻巧,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为什么行不通?”
“你听说过‘投名状’的典故吗?”看到孙女摇头,陶嘉渠继续道:“《水浒传》中的林冲上梁山入伙,王伦怕引火烧身,欲重金送他下山,把他打发走,林冲不解,总以为身犯死罪,对方不会起疑,可最后还是需要他下山杀人,将头献纳,纳投名状,这是江湖中互信的基本条件!同样,这也是情报战线的潜规则,雷远如果要入日本人的伙,他必须踩着别人的肩膀,没有一些有价值的情报,鬼子又如何能轻信他?因此,所谓的假投降可不是如你口头说说那么简单,是必须有人要为此付出生命代价的!”
陶若歌脸色凝重,气急问道:“那爷爷您说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雷大哥被鬼子处决吧?”
……
回鹰机关的路上,酒足饭饱的鹰机关的机关长森川隼将军倚坐在轿车的后座椅上,他的身旁坐着古屋。
古屋有一事不解,但看到森川微闭着眼睛,似乎正在小寐,不想打扰他,正要把脸转向窗外,忽听森川问道:“抓捕林雪宜现场的那辆轿车查出眉目了吗?”
“报告将军,这辆车的车牌是假的,并不属于我们刚施行颁发的统一车牌,准确说,还是沿用原先国民政府的车牌,显然被人为做了手脚,所以无法追查。”
“我们接管南京城后,所有的车辆不都登记在册了吗?”
“是的,我安排人去过军部的车辆管理科,但一点线索都没有。”古屋若有所思道,“或许,这是一辆趴在汽车修理厂的坏车,被人重新修理后投入了使用。”
“既然古屋小姐想到了这点,不妨从南京城民间的汽车修理厂入手,也许会发现些什么,毕竟,这座城市的汽车修理厂屈手可数。”
“是将军,我回去后马上安排。”
这一番对话后,森川立即显得精神抖擞起来,坐正身子,对古屋又吩咐道:“今早出发之前,接到司令部命令,由我们鹰机关负责主持本周六的授勋仪式,地点定在鼓楼广场,还有几天时间,你组织人着手筹备。”
“好的将军。现场的安全保卫工作怎么做?”
“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安全保卫工作是南京警备司令部的事,与我们无关,不过,你需要协同他们的工作……”森川看了一眼窗外,补充道:“本次授勋仪式上,将有帝国军方高层参与,确保现场保卫万无一失!”
古屋想起心中的疑问,此时说出恰如其分,便说道:“将军,您真的推举刘起雄参加本次授勋?松井将军果真同意授予他勋四等旭日小绶章?您可知道,这样的荣誉是多少帝国军人梦寐以求的啊!这样做会不会太草率了?他毕竟刚刚归顺帝国,没有任何功绩,恐其他人不服!”
森川借机拍了拍古屋的肩膀,将身体朝她身旁挪了挪,语重心长说道:“古屋小姐,你只是看到了事情的表象,却忽略了这件事的本质,如果我们把这样的至高荣誉赐予一名刚刚投降了帝国的中国军人,那它本身的意义何其深远,你试想一下,如果我们通过这件事大做文章,利用舆论广泛造势,起码有三点好处,其一:将会动摇敌人阵营的高级将领,对那些彷徨不定的骑墙派将会起到莫大的鼓舞;其二:对敌人的战斗意志也会起到很好的瓦解作用;其三,就刘起雄本人而言,选择一个公开的场合宣布他和帝国的合作,也会让他和他的过去一刀两断,使其铁心为我所用!”
古屋尽管情有不甘,但不再做声。
“所以,本次的授勋仪式上,我们要尽量让刘起雄成为主角,这也是松井将军的意思,毕竟他的身份和地位不俗。”森川看了看表,又说:“此时川本君理应和刘起雄已回到了鹰机关,不知松井将军见过他之后有没有什么新的安排?”
古屋心里依旧无法平衡,不想再说这事,就转移话题,问道:“将军为何要把陶若歌这个不谙世事的丫头片子牵扯到雷远的这个事件中来,毕竟那位林雪宜极有可能是他的女友,用她来掣肘雷远。难道不是最好的人选?”
森川得意道:“古屋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帝国即将和陶嘉渠合作一桩大生意,陶嘉渠这个傲慢的老儿一直特立独行,不太好摆布,如果能够把他最疼爱的孙女牵扯进来,对他来说,岂不是投鼠忌器?那还不由得我们牵着鼻子走?”
短暂的谈话后,森川一行已经驶进鹰机关,车在憩庐前停好,森川率先下了车,果见川本优一载送刘起雄的轿车已停在门前的空地上,知道他们已经回来了,便匆匆进了憩庐。
一楼的会客室里,刘起雄见到森川,连忙起身相迎。
森川远远伸出右手,走近刘起雄和他紧紧相握。
“刘将军辛苦!”
“森川将军辛苦!”
一直陪同着刘起雄的川本中佐边起身边说道:“将军,松井将军已接见过我们,他对刘将军能和我们合作很满意,并和刘将军进行了长谈。”
森川问:“松井将军对刘桑有没有具体上的安排?”
川本答道:“关于刘将军的新职务,松井将军已心中有数,他让我捎话给您,希望森川将军改日去司令部和他详谈。”
森川颔首。
“刘桑能否移步到我办公室一叙?”
来到森川的办公室,森川关上房门。
刘起雄看到自己的手书“慎独”二字已裱好悬挂在办公室对面的墙壁上,面对自己的墨宝,刘起雄伫立一旁,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森川亲自给刘起雄沏好茶,看到刘起雄还在墙前发愣,笑问道:“刘将军在想些什么呢?”
刘起雄脸上游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色,喃喃道:“没想到我刘起雄今天能够和森川并肩携手,现在想来是一件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啊!”
“刘将军千万别这么想,历史终将证明你的选择何等英明!”
刘起雄显得有些木讷道:“背弃自己坚持的信仰,终究觉得内心苍凉!”
“我承认这是你心中一道不可短时逾越的坎,不过刘将军不必太介怀!”
刘起雄率先坐下,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滚烫的热茶,生生吞咽下肚,然后把茶杯放在茶几上,毅然道:“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既然如此,即使等待我的是刀山火海,我也义无反顾!”
“但愿刘将军能够很快适应自己的新角色!”森川缓缓吐出几个字。
“我们中国有句古话,观其行而知其言,闻其言而知其心,希望在今后能够在工作中得到森川将军的勉励好鞭笞,鄙人不胜感激!”
“一定一定!”森川干笑两声,话锋一转,问道:“今天上午去见松井石根大将,不知他和阁下都聊了些什么?”
“我们的相谈还算甚欢,松井将军不计前嫌,对本人还算客气,当然,他给予我的更多的是鼓励!”
“哦,松井将军一向平易亲人,除了这点,他对和帝国合作的人从来信任有加。”
“我们谈了很多,但主要是关于我的人事安排……”
森川打断刘起雄,“将军怎么说?”
“他有了初步的想法,就是打算在南京城新建一支由中国人组成的军队,主要用于自治,名称还没最后定,他提议叫南京警卫军,或者叫南京治安军,当然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让我当这支武装司令长官的想法,就冲这一点,我非常感激他,他似乎并不在乎我的过往!”
“这支武装人员编制多少?”
“还没有聊到这么细,不过他的提议就是收拢和招募国军的溃兵,这些散兵游勇流落社会,将会给本地的治安带来很多不确定性因素……还有,他还提到老虎桥监狱的在押犯人中绝大数的国军,他认为那也是新建武装的有生力量!”
“那感情好,让中国人管理中国人,不失为当前的良策!”
刘起雄连声附和。
森川又道:“本周六我们帝国在鼓楼广场将会举办一场授勋仪式,在本次仪式上,阁下将会受领帝国赋予您的高贵荣誉,给您授予一枚勋四等旭日小绶章,到时阁下您将会受到万人敬仰,也会成为你们中国人心中的民族英雄!”
刘起雄楞了一下,旋即道:“我一事无成,实在受之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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