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俞思把求爱信寄出后又在田野上画了一会素描,到太阳快下山时才回校园吃饭去。
食堂大厅里已经是聚满了人。围着几张桌子吃饭的同班同学,都面带笑容,向着他。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买了菜,拿了饭盒,走到饭桌前时,班上所有的同学都围了上来:
“俞思,你倒说说,你是怎样构思这幅《梦》的?”
“我们都为你画中人物的美震憾了。”
……
原来刚才白雪把他的画拿到了教室里让大家看了,并引起了一场大争论,一部分人为画中姑娘的美倾倒,认为无产阶级也需要美,另一部分人认为这张画虽美,但主题不明确,有小资产阶级情调,最后争论的焦点归结为美到底是不是具有阶级性的。
大家要俞思谈谈是怎样构思的。
俞思能上大学实在是一个偶然,他在班上年纪最小,资格也最嫩,其他人大多是党员,大多在公社或生产队做过几年干部的,是“在阶级斗争风浪中锻炼成长”的,俞思什么也不是,团员还是为了被推荐上大学在虎根的授意下突击加入的,虎根本来是想叫他突击入党的,一看他连团员都不是,就以为有点不合常理,只能叫他入团。现在大家围绕众星拱月般地围着他,他有点不习惯。
“我同意这画没有思想性,也没有阶级性……” 俞思嗫嚅着说。
“俞思,你画她有没有模特儿的?” 俞思嗫嚅着说。
俞思涨红了脸。
白雪见他一时回答不上来,忙又为他解围,说:
“俞思,你会成为我们班未来的大画家的。成为中国达芬奇、梵高、毕加索……大家见过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吧?”
她看看大家。
只有二个人点头。她接着说:
“我不相信蒙娜丽莎那永恒的微笑,对于自以为具有无产阶级革命立场的人,会是一种丑陋与罪恶!难道我们班上的无产阶级战士以后喜欢以丑女为妻吗?人家梵高也是共产党员,怎么现在的党员竟不及上个世纪的党员!我看,《梦》的主题很明确,也很好,那就是对美的追求。”
“你为什么取《梦》?” 又有人问。
俞思又脸红了。
“梦有很多意思,梦想,梦幻……”有人说。
吃了饭,俞思从食堂出来,激动不已。看着田野心头山岗上似锦的晚霞,只觉得杨圆圆就隐藏在里面,他在心里大声叫喊:
“你──出──来──”
几天后,《梦》在学生书画展览上用两个夹子夹在一根横拉着的铅丝上展出,得了一个鼓励奖。
据说教师中也引起了一场大争论,而且两派势均力敌,这是它没有被评上等级奖的原因。但俞思还是很高兴,他名副其实地得到了“鼓励”,对自己的画画前景更加充满了信心。
可是好多天过去了,杨圆圆的信还是没有收到。
这天,叶金到学校来看望他。
他们在阳光下树影斑驳的花园里散步时,叶金告诉他,杨圆圆当了公社播音员,他常常在街上碰到她。叶金家在一个村上,他父亲是工人,现在叶金顶了父亲的职,成了工人。他工作的厂和杨圆圆的公社广播站很近。
“她更有风韵了!”叶金说。
叶金说完还摆动着他的圆脑袋向前跑了三大步,矮胖的身子往上蹿了一下,摘下一片树叶来,接着回头问:
“你们班上有漂亮的女生吗?”
“数白雪漂亮。”
白雪的弟弟白英在叶金家所在的村上支农,和叶金比较要好,俞思和叶金曾说起过白雪。
“要是你能追上她就好了。” 叶金说。
“她倒好象对我很热情。”
第二天,正当他坐在教室里发呆的时候,忽然见白雪站在她的面前,向他招手。等他反应过来,白雪已走到教室外。
他来到她面前。她脸带笑容迎着他。
“俞思,你在别人面前说我追求你?”
俞思马上想到了昨天对叶金说的话,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像被打了一棍,又像是被押上了审判台,眼前一片黑。
他尽量表现得镇静。
“没有。”他说
“说是我追求你。” 白雪说,似乎是怕他听错。
“没有。”
“你不要紧张,说了也不要紧。”
白雪回教室后,他还站着。
他马上写信给叶金,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昨天那话一说出口,他就明白自己为什么那样说了。还不是因为自己那一点点自尊。他觉得自己可耻,可怜,无地自容,心中在爱情上的痛也就一下子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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