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思从青龙背回到家时,姐姐已经烧好饭了。吃过晚饭,龙珠湖在燃烧的晚云光里通红通红,他拿出笔、墨和颜料,在窗前的铺上画纸,准备用国画画大奔。
这时,晶华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刚起了个头的针织活,轻轻地说了声:
“你在家。”
不等俞思答应,晶华就低着头里面里面房间找阿芳了。
俞思不在家时,晶华就总是来俞思家睡,给阿芳作伴。
俞思向阿芳的房间喊:
“姐姐,晶华来了。”
俞思一边作画,一边听着阿芳和晶华说话声。阿芳问晶华:
“你是不是在替夏信发织毛线衫?”
“是的。”
“还不过门就替男人挑毛线衫,以后你一定会让夏信发喜欢得天天捧在手上的!”
村里人叫双名一般都不带姓,对夏信发上上下下叫“夏信发”。并不是因为夏信发是外姓,譬如大家叫许虎根,就只叫“虎根”。
两人就嬉闹起来,听来是互相挠痒痒。
接着两人讨论结婚买什么颜色的被面好。
天完全暗了。晶华要回去。俞思在家,她就不睡在这里。
阿芳送出来,一边留她,说:
“俞思在家又有什么关系!你当初要是决定嫁给俞思,今天就不用走了。”
晶华闹了个大红脸。阿芳又说:
“可惜那时俞思还在做农民。”
“你怎么这样说话?” 晶华认真地说。
阿芳对俞思说:
“天暗了,你把她送送到村口。”
“不用不用!”晶华说,一边生怕俞思送似的跳出门去。
余观追出去。
月亮很亮,外面给人的感觉比屋里亮,路像是白漆刷过的一样。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刹刹地响着。余观想找一句话来说,找不到。
转过山角,湖边出现了桃树林,月光下黑黝黝的一片。余观终于找到了话题,说:
“当初掘出这片桃树地来,不晓得用了多少劳力!”
亮花没有接上来。
湖和山,像是由颜色深浅不一的绿玉做起的。两人又都没有说话,只有有节奏的脚步声。一会儿,晶华站下来,说:
“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我再送你一会。”
转过山尾,前面就是村庄了,晶华一定叫他回去。
村庄里还很热闹。
晶华在一个三岔路口停住了脚步,迟疑了一下,转身往另一条路上走。
这条路通往“鹅笼”。“鹅笼”是蒋家村人对城里来的“知识青年”住的平房的称呼,大概是比喻房子像鹅笼一样小,至于为什么不说鸡笼鸭笼,谁也不清楚。
夏信发晚上常常在那里,晶华决定去找他。
路边的是一条小河,在月光下可以看到水波儿,有的地方泛着碎银一样的亮光,偶尔有小鱼儿啪地跳上水面又啪地落下,像是小孩子在玩。晶华感觉自己整个儿浴在月光里,月光为她独有。但是她的心境敞亮不起来。刚才俞思提到那片桃树林,她的心绪在它上头打了结。
小河拐了个弯,晶华顺着小河往村庄中间走。
这条路仍然比较冷僻,不过它是直接通到鹅笼去的。晶华希望路上不要碰到人,要是碰到人,会问她:“你到鹅笼去吗?”她只能说“是”。还没结婚就管起男人来,别人会嗤笑她。
她努力不想过去的事,可是刚才既然想了,过去的事还是止不住地往心头冒。她想,就算发生了桃树林里的事,要是那次不去喝冷饮,她也不会嫁给夏信发。
前面是一片杂树林,小路和小河分离,各斜向杂树林的一边。
晶华看着林子上方的月亮往前走,似乎才发觉今天的月亮那么圆,那么清亮,又为她一个人独有。
晶华的心敞亮起来。
毕竟那是过去的事,而且现在她想到要嫁夏信发,她还是满意的。在她面前,哪个人不说她她挑了一户好人家呢!夏信发家是外姓,但村里人更多的是对他家富得淌油的羡慕。晶华发觉,自从她决定嫁给夏信发后,很多女人看她的目光是从下往上了。就是自己的嫂嫂,以前好像她总是吃着哥哥似的,暗地里斜眉瞪眼的,现在对她说话总是一口一个“姑姑”。再说,夏信发对她也不错,在她面前也总有很多话说。至于他娘,本以为摊上这样的婆婆很丢人,现在觉得她比村里所有女人都要大气……
晶华想到白天章文嫂送来的日子贴,不免兴奋起来。结婚是一生中最大的事,孔雀能常常开屏,对她来说,一生开屏就那么一次。
杂树林对面透出来的灯光,而且隐约听到了那里传来阵阵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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