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茫 楔子

    夜风轻轻地吹拂着海面，几道流星划过天际，匆匆而来，匆匆而过，好似人的生命一般美好而短暂。

    几只游魂掠过海面，径直飞向海上的一座小岛——乾源岛。

    游魂落脚之处，一个穿着举止奇特的男人由苍茫夜色之中遁身而出，昏暗之中，男子的形容不甚清晰，但这个人的身上却缠绕着浓重的死亡气息。

    游魂野鬼纷纷上前跪拜这个男人。

    “死神大人怎么突然降临了呢，今天的乾源道派的确是死了不少人，即便如此，也不劳大人亲临呐，小的们自行处理就是了。”

    死神回望了一眼岛对岸万家灯火平安夜的桑海城，淡淡地道：“是有人用请神降灵之术把我招来的，想必术者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战斗吧，去看看。”

    此时，乾源岛金顶主峰的乾阳宫火光冲天，山下到处都是乾源派弟子与岛上住民的尸体。

    哭喊声、呻　吟声不绝于耳，时不时还传来野兽一般的怒吼。

    几只游魂目睹了这惨绝人寰的场景，也不禁一阵哀叹，见死神脸色阴沉，便问道：“大人也觉得这太过火了吧，明明是和道教乾源派的争端，却把那么多无辜岛民也卷进来。”

    死神阴沉的脸上突然泛起了微笑，继而转为大笑，最后变为狂笑不止。

    停下来以后，死神重新板起脸道：“不好意思，刚才失态了，自打人类进入现代社会后，这种场面就很少见了，闻到鲜血和杀戮的味道让我久违地兴奋了一下呢。”

    游魂们早就吓得躲到了角落里。

    “不愧是死神大人，各种意义上都好可怕……”

    当死神行至一处村庄附近时，身上开始有了神力的反应，直觉告诉他，术者就在附近的山谷之中。

    越接近山谷，反应就越强烈，而且还有一股十分熟悉的力量与之相抗衡。

    进入山谷的一刻，死神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不会吧，是谁把后土大神的巨石真身给搬到这儿来了！那个笨蛋术者该不会是想和大地母神做对吧，就算借了我的力量，也不可能是地维之力的对手。”

    山谷之中，乾源派高手云集，把一个巨大的石头人困在法阵之内，而这石像来头可是不小，乃是大地之母后土大神元神的寄附之物。

    各种阵法、封印里三层外三层，石像身上还钉着七根碾盘粗细巨型铁柱，即便如此，大地还是被震得一颤一颤的，山上的石头也不断地滚落。

    乾源派的高手们都已是伤痕累累，脸上血汗交流，狼狈不堪。

    话虽如此，却没一个人后退逃跑，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于一个伫立在巨石像之上的男人身上。

    海风轻拂着男人微长的鬓角，乌黑法袍的束带和衣角也随风轻轻飘扬，夜色之暗和血污之痕让死神无法看清他的容貌，但那双充满无比坚毅眼神的双目却能穿破每一个人心中的黑暗，只要望着他，再躁动的心也能平静下来。

    随着巨石像的不断挣扎，这男人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忧虑之色，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当他注意到死神的到来时，并没有如释重负的颜色。

    “来了吗？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一只游魂蛮横地道：“看清楚，这位可是死神大人，管死不管活，大人是不会帮你……”

    游魂话还没说完，便被死神一脚踢开。

    “可以啊，只要你自己没意见……”

    夜风微凉，在死神降临后，变得尤为明显。

    雾仙谷里山风肆虐，阴冷异常，游魂野鬼的哭嚷声响彻山谷，由于只有术者才看得到被召唤的神明，所以，其他人都对　山谷里莫名的异变感到一丝恐慌。

    巨石像似乎也感知到了潜在的危险，开始更加奋力地挣扎，眼看这用无数教众的生命结成的封印即将被打破，男子从猛烈晃动的巨石像身上重新站了起来，手并剑指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山，口中念念有词。

    这时，封住巨石像行动的七根精铁柱由于接连不断的震动而变得松动，巨石像便趁机爬了起来。

    见此情形，所有的教众都陷入绝望之中。

    然而，就在巨石像即将站起来的一刻，一声恸彻心扉的断喝惊醒了绝望中的人们，出乎意料的是，后土巨石像竟然应声而倒，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嵌进了大地里。

    只见召唤死神的男子再一次从巨石像身上站起，他所站立的地方已经深深地凹陷下去，似乎巨石像便是被这男子给压倒的。

    教众当中的高人长者们看得清楚，压倒巨石像的正是能令山河易形的“移山之法”。

    借来其他事物的重量，完成绝对性的压制，然而能压制住这小山一般的巨石像，所借的事物就只能是一座货真价实的山，猜测固然有理，但事实上常人是没有如此强的灵力可以借来一整座山。

    顺着这样的一条思路，再结合山谷中的异变，一位女道长得出了结论。

    “掌教大人施用了请神之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被召唤来的很可能是……死神……”

    死神望着乾源岛上的一片片废墟，不时露出欣赏名画的艺术家一般的笑容，然而当死神望向远处的金顶主峰时，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变得十分凝重。

    “……原来是这样，通天彻地的乾源掌教一心赴死的原因，你这样做可是给世间埋下了不小的隐患，虽然我对于凡世之人的生死不感兴趣，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现在住手还来得及。”

    这位被称为乾源掌教的男子微微一笑，道：“到底是神明，不论用什么样的语气，始终都在替天下苍生考虑，真是温柔啊。”

    被这样说的死神似乎有些不悦，刻意提高声音道：“别误会了，我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只是如果死的人太多的话，我的工作量会增加的，我可不想把本来简单的事搞得那么复杂。”

    男子也望向金顶峰的方向，露出无比温柔的目光。

    “真是遗憾啊呐，神明无法恋爱、娶妻、生子，自然也就无法理解孕育希望的幸福，我的孩子出世以后会过上普通人的幸福生活，选择自己的路，创造自己的人生，他就是我的希望。”

    死神似乎对希望、幸福这一类的字眼十分反感，一脸冷漠地道：“同样很遗憾呐，你没有办法亲眼见证希望的到来了，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吧，用请神之法召唤死神的代价。”

    男子闭上眼睛，脸上依旧挂满微笑：“当然……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位好父亲，对于他们来说，我是那么的无情、自私……不过男人有时候也要有不惜舍弃一切的执着。”

    说罢，男子手中结出一串复杂的法印，掏出几枚银针，掷向死神，银针在死神身体周围散射开来，形成一个小型圆阵。

    阵法灵咒作用的同时，死神发现自己的身体正趋于灵体化，元神正在与神体分离，死神虽然顽强抵抗，但在将神力借出的情况下，实难脱身。

    “你这混蛋，擅自拘禁神明的元神是对神明的亵渎，你的魂魄会永堕地狱，永世无法超生！”

    此刻，男子脸上的微笑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紧张、严肃的坚定之色。

    “后土大神的元神就在巨石像中，我的身体没办法长时间承受死神的力量，所以就需要用你的元神封印巨石像……旧的时代已经结束，新的时代尚未到来，结束黎明前的黑暗，这应该是上天赋予我的使命吧。”

    男子又最后望了一眼金顶峰。

    “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希望你能作为我的眼睛，帮我见证那孩子成长的每一天，这算是我作为一位父亲的执著吧。”

    死神严厉地道：“你即将出世的孩子身负天维之力，潜在的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这次袭击乾源岛的家伙……他到底能不能成为你口中的希望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这关乎着无数人的命运，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男子自语道：“老爸真替你感到高兴啊，还没出世，就有了第一个朋友，虽然是个恶趣味的家伙……对不起……我的孩子……”

    虽然看不到男子的表情如何，但从每一个字当中，都能听到无比的感伤和愧疚。

    在完全灵体化消失之前，死神问了男子一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稍稍顿了一下，然后嘴角上露出一丝极微的笑意。

    “……御摩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