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随手从旁边人手中拿过火把,仔仔细细地瞧了瞧陈秋娘了。
“这是柴房,小心火烛。”陈秋娘好心提醒,整个人还在蹲在那男人身边,手中砍刀却是一点都没含糊,还在那人脖颈间。
“说得对,小五换个灯盏。”胡子拉杂的大叔很赞同陈秋娘,就让人将火把拿出去换了灯盏前来。
“救我,救我。”砍刀下的男人也懂得配合燕子那个贱人哼哼唧唧。
陈秋娘却不说什么,她就那么淡然地蹲在那里,任凭眼前的一群人提了灯盏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嗯,看起来确实像歹人啊。”胡子拉杂的大叔如此判断。
“我是歹人的证据呢?”陈秋娘不紧不慢地问,然后将目光投向门外的灰衣黑斗篷的男子。
“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啊。”那大叔耸耸肩,而后将灯盏递给旁边一个小伙子,立马就端了一把刀,吼了一声,“兀那贼人,休得猖狂,还不束手就擒。”
陈秋娘“噗嗤”一声笑出来,说:“看来大叔平日爱好看戏、说书,并且心存正义之人。”
“那是。”那大叔朗声回答。
“大侠们,求你们将这贼丫头拿下,救我夫君吧。”那叫燕子的女人怕夜长梦多,立刻催促。
“你放心。”那大叔正义感爆棚,立刻怜香惜玉起来。
“多谢大侠了。”燕子捂着手臂上的伤要福身,旁边怜香惜玉的人将她扶起来,还说着要主持公道什么的。
“原本我们夫妇采药为生,前日里在这附近采药,天色晚了,我们就歇息在这屋里,今天夜里刚睡下,这小姑娘就来投宿。我们看是一个小姑娘,也没想到是歹人,便开了门。谁知道她持了匕首刺伤了我相公,还拿了我家的大砍刀威胁我拿出钱来,不然就砍死我们两人做肉包子吃了。”燕子妇人声泪俱下地编故事,故事还编得很不错,但是陈秋娘毕竟是经过资讯信息爆炸洗礼的新人类,这种烂大街的故事随手一扯就是一大把的,而且逻辑性都比这严密得多。
“真是过分,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这么恶毒凶残。”依旧是话唠大叔发话,周遭几个小年青附和。
“喂,小丫头,快将人放了,大叔我还可以看在你是小孩子的份上留你一条命。”那位大叔又对陈秋娘叫道。
“唉,大叔,我是良民,你怎可让这贼婆娘给骗了?分明是她夫妇二人要杀我吃肉,被我发现,九死一生出了手,制住了这个男的,你们就来了。那个贼婆就苦肉计砍了自己一刀,寻求你们的帮助。大叔好心,富有正义感,又怜香惜玉得很。这贼婆就看准了大叔这一点,这会儿才催促大叔灭掉我。”陈秋娘口齿向来伶俐,叙述得十分清楚。
燕子妇人一听,立刻就拖长了声音哭着大喊:“冤枉啊。这贼人十分狡猾的。各位大侠不要被她骗了。”
“谁是骗子呢?”陈秋娘依旧是淡笑。
“你说得似乎也有道理。”大叔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大侠,我们是前头魏村的,我们世代都在魏村,不信的话,你们也可以去魏村打听一下,我们夫妇的人品。”燕子妇人眼看对方不怎么信任她了,立刻就拉出原住民优势。
陈秋娘撇撇嘴,慢悠悠地说:“戏文里的恶人都善于伪装,身边的人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
那位大叔正要对陈秋娘发难,忽然听得陈秋娘这么说,立刻又纠结起来,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于是,这位大叔万分纠结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对身后的众人说:“唉,这种事真烦人,还是你们来。”他说着就退到了人群之后。
“大侠,你可要救救我相公啊,看他那肠子都流出来了,血都一地了。我相公向来身体不好——”燕子妇人又声泪俱下。
陈秋娘说:“都吃人肉了,还身体不好?你让我这种吃糠吃野草的情何以堪?”
这时,那灰衣黑斗篷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燕子妇人立刻又开始向这位明显看起来颇像决策者的人哭诉,希望他出手相救。
“你有何证据证明你不是贼人?”那男子没看燕子毒妇,只瞧着陈秋娘,很平静地问。
陈秋娘也不回答他,而是问那燕子:“哎,我说燕子阿姨啊,你们说是来采药的,最近都采什么药啊。”
燕子有些支支吾吾地说:“我们也不是大夫,只是前面双河镇有大夫收药草,我们就来采了换些救命钱的。”
陈秋娘知道她说谎,也不紧逼,而是继续问:“那么我问你:全草类该如何采集?根茎类又该何时采集?树皮类草药又该如何采集?”
那灰衣男子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待燕子回答。那燕子支支吾吾地乱说了一通。陈秋娘冷笑,说:“我来告诉你吧。全草类药草通常在植株长成,茎叶茂盛的花前期或者花期采摘,从根以上割取地上部分。而根茎类药草的采集时间是早春或者深秋。至于树皮类的草药多在春夏之间采剥。你连最基本采药常识都不懂,你还说你是来这采药的?”
“我——,我们,其实——”燕子被戳穿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整张脸在灯火的映照下,却也是煞白。
“你不会想告诉大家,其实你们老实的猎户吧?如果是的话,我先问你一个问题:猎野猪该注意什么?逮狐狸该如何下陷阱?”陈秋娘语气淡淡的,却在唇枪舌战中将对方打得体无完肤。与她斗嘴、斗智都不是明智的。她是抓住一点机会,就不会让对方有反抗余地的人,何况这女人说谎的段位太低,智商明显欠费。
“你们,你们不要相信他啊。看我们夫妇身上的伤,那么严重,那一刀就是她刺的。”燕子试图作最后的挣扎。
陈秋娘叹息一声,说:“你若真要救你夫君,早说实话就是了。你一开始就犯了个重大的错误。人啊,智慧不够,阅历也不够广,眼光不够远,思想不够深,就不要企图说谎。说谎这种事,没有超高的智慧,连三岁孩童都可以给你戳穿,何况是眼前这些看起来,就很智慧的大侠呢。”
她说到后来,还不忘往这些人头上砸高帽。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些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事情却总要一个一个解决的。
先前那大叔听到此来便也分明了,立刻就恶狠狠地说:“你这妇人好生狡猾,差点让你骗了。赶快说,你们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勾当?”
“我们,我们真的是好人家儿女。我们真的就住在前头的魏村。”那燕子立刻就扑通跪地哭诉。
胡子大叔不住地摇头说:“你也真好意思啊,继续说谎,继续说。”
陈秋娘则没理会旁人,只瞧着那灰衣男子,说:“不知道侠士可否救秋娘脱离这魔窟。这里不知道被他们害过多少人,我在这里一刻都不想呆了。”
灰衣男子看着她,说:“好。”然后弯腰牵起她的手就往门外走,临出门时,说了一句:“柴叔,你与元武仔细审一审他们。”
那胡子大叔大声应答。灰衣男子不再理会,只拉着陈秋娘出了这院门,往竹林外的官道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既然前面有村子,就到村里歇息吧。”
“嗯。”陈秋娘顺从的回答。这一刻的她真的什么也不想,也不管眼前的人是歹人,或者是谁派来的人。如今的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保住性命要紧。
两人走了出来站在路旁等人。朗净的月色倾泻而下,将四野照的清楚明亮。那路旁的大树下,有他两个小兄弟正在看马,见到他走过来,便恭敬地喊:“老大,寻到陈姑娘了?”
陈秋娘听得这群人是为她而来,心里落下了几分。
灰衣男子则冲那两个小弟点点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坚守岗位。尔后对陈秋娘说:“去那边吧,我有话对你说。”
陈秋娘“嗯”了一声,便与他一起走到官道断崖前。两人并排站在断崖边,其时,月光倾泻而下,断崖下的雾气涌动,看得人心惊胆寒。
“你们是来找我的?”陈秋娘先开口。
“是。”灰衣男子惜字如金。
“谁拜托你们来的?”陈秋娘又问,虽然抱着这个问题对方不会回答的决心。没想到他很爽快地回答:“昔年好友,罗皓。”
“哦,是罗大哥。到底是他还想着我的安危。”陈秋娘说。
“他说他本想亲自来的,但不能来。只能让我来。你的事,他都告诉我了。”灰衣男子说这话时,忽然转过来瞧着她。
陈秋娘看到了他眼里的同情,正要说些什么。他忽然说:“丫头,你真如罗皓说的那样,很不一般。”
陈秋娘连忙摇头,很谦虚地说:“哪里是不一般呢?都是被困顿生活给逼迫的。如果可以,谁不想承欢父母膝下,被人庇荫着快乐生活,不用去想七想八,谋算良多呢。”
“嗯,人生总是有太多的不得已。”他说,越发显得出几分忧郁来。
“所以,不是我不一般,是因为我没有人保护。今天你们若不赶到,我与那两个恶毒的人也定要拼个鱼死网破,为一线生机努力的。”陈秋娘说到此,便顿了顿说,“谢谢。”
“举手之劳而已。”他说。
“总之,还是谢谢你。”陈秋娘说。
“明天一早送你回六合镇,这边过去之后即便是官道,也常常有歹人劫夜。”他解释。
“好,谢谢。”她再度感谢。
他便不说话了,只与她并排站着,周围是如水月色、猛烈的山风,眼前是雾气涌动深不可测的山谷。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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