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他今格特高兴,道观是高宗福三天两后晌就要去的地,不论是喜事还是忧事,都要去观里坐一坐,和玄润寒暄上一会,施点布施。但是今天却碰了鼻子,道观里除了那几尊神像之外,不见玄润的身影,高宗福叫了几声都没人吭声,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些膈应,只好给神像上了香,这次例外多给布施箱里多投了些钱,有些遗憾的从大殿里跨出步子,出了大殿,又有些不甘心的扭过头去看了神像一眼,三尊披着红色绸布的神仙的眼神似乎和往常不大一样,有些鄙夷。
玉通仍旧在慢腾腾的扫院子,高宗福没有去问他玄润的去向,他心里明白,问了也是白问,也没有向玉通道别,低着头下了石崖,踩着三四寸后的浮土朝东窑下面走去。
宇木头山不是座山,只是距离石家沟五里远的一个黄土台,宇斗山正坐在炕沿上使劲的抽着旱烟,宇老太一边弓着身子使劲的咳嗽,一边颤颤巍巍的扶着炕沿朝灶台边挪着小小的步子,宇斗山原本也算是这沟里的富户,儿子宇景云早些年跟了马鸿逵的部队,起初还跟家里送钱报平安,最近这些年,自从陕北来了红军,成立了边区政府,宇景云就再也没了音信,宇斗山多次托人打听,但从没有过儿子的一丝信息,一个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就这么的平白无故的从人间消失了,宇老太虽不多言,可身子骨缺一天不如一天,从睁开眼到闭上眼睡觉,一整天都在咳,女儿花子是这沟里出了名的剪窗花人儿,以前不论是逢年过节还是谁家娶媳妇嫁姑娘,都要带上红纸去找花子,让花子铰窗花,花子不爱多说话,可只要拿起红纸和剪刀,心里想着啥,手里就能铰出个啥来。
宇斗山抽完了一锅子旱烟,干咳了两声对花子说,闺女啊,你看这事,爹也不想,可咱家三口人要吃饭,爹也知道委屈你,就算爹对不起你,没让你生在个好人家。花子从炕沿上站起来做到灶台边的木凳子上,双手抱着膝盖不吭气。宇斗山长叹了一声又说,闺女,那这事就定下来了,爹明再去一趟石家沟,把高家两兄弟那里都转转,把话都给人说明了。花子还是不吭气,蜡黄的脸色堆满了委屈,她只有把头埋在膝盖上,眼泪珠子悄悄的滴在补满不定的粗布裤上。
天还是一样的天,八月初里的黄土塬照旧的热,村口的秀延河里的水断断续续的快要断流了,沉淀在河底的那些细黄土都让热风吹到天上,再落了下来,一条村子里,安静的只有干瘪的树叶子发出的绝望声,往日里鸡鸣犬吠如今全部销声匿迹,可高宗福的心情却和这死气沉沉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宇斗山刚刚来过了,他让屋里给做了顿好吃的,然后晚上安排刘三套上车,给宇斗山送了一车的粮食,这车粮食就算是聘礼了,等再熬上三四个个月,不管这天还下不下雨,高宗福都要给高志远把花子娶过来,高志远是他的一块心病,要是能顺顺利利的娶到媳妇,高宗福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熬过了八月十五,天突然凉了,日头也短了,可照旧是火辣辣的大太阳,村里人都在数着米粒熬日子,要是天还不下雨,今年的麦种不上,明年是个啥样,没几个人能说得清,就连高宗福也有点坐不住了,虽说他的粮食足够几家人吃上一两年,可这年头,啥事都不好说。
吃过了只有清汤小米汤和玉米面掺着麸皮窝头的的晚饭,高宗福背着双手在大门口的黄土沫子里踱着步子,这是他多少年来的习惯,一阵阵的清风从东边吹了过来,头上已经干的掉叶子的杨树突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高宗福一怔,连忙停住脚步,直起腰,像狗一样的伸长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还是燥热的黄土味,难道是闻错了,高宗福有些不甘心,移快了步子上了一个坡,往日里,站在坡上就能听到不远处黄河里哗啦声,可着大半年没一滴雨,黄河里的水声都快要听不见了,高宗福一本正经的站直身子,朝着东边,等一阵风过来,他赶紧使劲的嗅了几下。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味,高宗福激动了起来,燥热的黄土味里夹杂这一股湿漉漉的清土味儿,天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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