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杀和道鬼是隐楼的剑客,也是刺客。隐楼与隐寺、隐山相比,更为神秘,神秘到无人所知的程度,隐山对于界内修士来说,虽不知庐山真面目,但其方位已然昭显。
隐楼居无定所,无人知道它在那里,它就像东荒一样被世人隔离,东荒很乱,乱到即使是罪大恶极的修士也不愿意去,那里的气候条件极为恶略,仿佛与整个界域格格不入。
隐楼就在东荒,耸立在一座荒芜的山脉,山脉的四周是无人的戈壁,满目苍茫的沙漠,夜杀和道鬼就从小生活在那里,他们俩是弃儿,据他们所知,所有生活在那里的人似乎都是弃儿。
当然,也有例外,训练他们成为杀手的僧人就是例外,他们初到此地时,还以为遇到了救苦救难的菩萨,在这里可以随意吃斋念佛,哪里会知道这些须发皆白的老僧是如此的不通情达理,甚至极为残忍。
残忍到不会顾及他们的死活,这里不吃斋,吃肉,随便什么肉,沙蛇、沙蝎、肉蛆、意外惊喜下的蟑螂,还有丈许大的沙兽。
他们从小就被赶往戈壁沙漠,与那些沙兽争斗,只有回到那座灰色的楼里,学会了剑法、杀死了彼此,才可以吃到鲜美的熟肉,初到的他们足有数千,成为杀手之后,才只有数十。
长大之后才知道,像这样的地方还有三座,但这时的他们已然麻木,失去了人性,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任意索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就像夜杀、道鬼,只有称号。
夜杀是隐楼中的异类,他素喜白衣,皮肤和他的衣服一样,看起来极为苍白,甚至连毛发都是白色,仿佛可以清晰得看到皮肤下的血管,留着淡绿色的血液。
他长大之后查过典籍,也听楼主说过,他血液中有一种叫绿蜥的血脉,强大无比,才会产生变异,他好杀、也嗜杀。就是有时候脑子不够理性,认死理。
夜杀有一种怪癖,从不喜欢在夜里杀人,喜欢看着对方在阳光下被他残忍的杀掉,然后惊恐的死去。但他不喜欢阳光,每次出现都是背对芒色,即使杀完人,也是如此。
道鬼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对道鬼说,那样可以让我看的清楚,看清对手眉目之间流露出那些惊惧和死意。
如同现在,夜杀袖上的金线是自己所绣,只有他知道那是二百六十七根,也就是说,他刺杀墨惊天已经二百六十七次没有成功,这一次是第二百六十八次。
他这两年里,是为墨惊天而活着,甚至不惜抗命,在这两年里没有杀过一个人。虽然曾经杀过四百多人,其中不乏虚境高阶,比如说,欢喜宗的宗主夫人——顾小怜。
夜杀的脑海里条理非常清晰,不像楼主说的那般认死理,他细算了这二百六十七次,每一次的失败是如何没有成功的。
夜杀记得很清楚,这两年里第一次杀墨惊天,没有看到剑,便已重伤,遂即远遁而去,一直到第三十七次。
第三十八次,他刚刚看到剑,又是重伤,直到一百零八次,第一百零九次,他看到了剑影,再次重伤,远遁而去。
直到第二百一十三次,夜杀终于看到了全部,墨惊天的剑——秋阑剑,二百六十七次的受伤,便有二百六十七次的经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嗜血剑已不再悲鸣,而是喜悦。
他的剑法已经达到了随心所欲的程度,看清墨惊天的剑,便能知道他的弱点、他的习惯、他的呼吸、他的心神起伏。
夜杀好杀、嗜杀,但决不滥杀。他不习惯自己的对手为他人而分心,因为他也是一名剑客,所以没有动墨影儿,虽然得不到同行的承认,但他认为我就是。
海风传来一丝咸醒,浪涛拍打着岸边,清楚地传到夜杀的粉白色的耳朵里、看起来并不挺直的鼻端,他的眼白极多,显得有些空旷,眼底的一点寒星显得那样璀璨。
苍白的双唇使劲的抿了抿,使得有些干涩的唇色终于有了一些血色,他有些近乎于窒息般的吸了一口凉气,压下了最后心神之间那一丝起伏,唇角微微翘起。
夜杀运转真元,使刺骨般的血脉在周身有了一丝微暖,你可以看到,阳光下的颈部,淡绿色血液在管内飞驰般的流淌。
惊鸿而起。
身上的白衣没有一丝的悸动,亦如他的心神一样,万物不扰其间,身体和光线印成一线,两点寒星如电,看向墨惊天。
海风荡在空中,谁能比风快,除了夜杀,誰能比他更快,近乎于没有,至少墨惊天追不到。
四百八十九步,这时夜杀在两天前算好的距离,对于他来说,如同丈许,一息便到。
他的双臂在飞离孤峰往下时,左手托于右臂臂弯,却丝毫没有看到剑,他的剑在哪里?
光线似乎也没有收到任何干扰,与墨惊天的头部只有丈许时,夜杀的剑已现,一把红色如血、薄如蝉翼的剑,剑色在光芒下显得有些迷乱。
突然,天恍然变暗,墨惊天像被带到了一个红色的光影世界,每一道光影都是那样的真实,无数不同的画面不断展现,画面里的人大都是修士,男女皆有。
每一个人的对面站着同一个人,那是夜杀,夜杀剑下的若干人等在死时发出凄厉的呼喊,惊恐的表情各不一样,而夜杀静静的看着,好像在欣赏一幅瑰丽的图案,很是悠闲。
剑已到墨惊天眉心寸许,他在笑什么?这是夜杀的第一想法。
就在夜杀射离孤峰时,墨惊天站在药园里,轻拍身上的泥土,似乎很是惬意,随意的抬起头,迎着刺目的阳光看去,甚至没有抬手遮挡,仿佛在欣赏晨间的风光。
霎那间,光影乱作一团,线影萦绕在其中,直到夜杀的剑离眉心寸许,那些光线似乎在瞬间被捋顺一般,这时的墨惊天才并起双指,指向夜杀的胸前。
霎那,山花烂漫,开启了一朵,是那样的惊艳,惊艳到无法比拟。
千万条光线扭成一股,瞬间便照进了夜杀的心口,就像万条光线照进了红色琉璃,充斥着黑暗,那些画面遂即荡尽,夜杀像体内被射进一道圣光,使他在一瞬间好像披上了一件七彩的霞衣。
一丝凉风随之灌进,逼使他无意间咳了一声,同时,淡绿色的血液如绿梅绽放。
他的手已无力握剑,遂即掉落插入泥土,身体悄然坠落,由于惯性、身法过快的缘故,差一点压坏墨惊天喜欢的药园,但被墨惊天瞬间接住了双脚,下一瞬拉到胸前。
他的身体在墨惊天手里是那样的瘦小,夜杀惊恐的看着墨惊天,似乎已经忘了此时的惊恐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就要快死了。
好像知道自己快要死去,夜杀急切的说道:“你已经突破了剑随身去、意不离剑的境界?”
说完这句话,他便急促地喘息起来,听起来就像已经被踢漏的风箱,语声中带着沙哑、艰涩,不等墨惊天作答,他又说道:
“没......没......没道理!
随之说完,风箱一般的喘息声如被拉了很长一段距离,便在静默中死去,双眼睁得很大,似乎要把此时的墨惊天看穿。
墨惊天好像不知道夜杀已然死去,喃喃地说道:“你杀我第一次,你便重伤遁去,没有想到,你得身法是如此的迅捷与诡异,即使是重伤之下,还能逃离,
你杀我第一百八十次时,我已然突破,当时没有杀你,一方面只是想知道,你们的根在哪里,另一方面,你没有动我的家人,你跑得太快,我无法跟上,
索性便不再理会,那些画面......如果是真实的,虽有些无耻,便不会再去过问,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便给你一个身份,此次杀你,让你像一个剑客般体面的死去,不再隐藏他处,另外,谢谢你!”
墨惊天刚一说完,夜杀死不瞑目的双眼悄然闭合,脸上那丝不可置信的表情遂即一转,很是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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