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煊皇帝抬头一看,见到一个十分熟悉的面孔。
只是这张面孔,再也不是曾经,那风度翩翩、英姿飒爽的健将。云封因为守护墨魂砚,天命之年便显得格外苍老。两鬓白发滋生,即便是用官帽刻意挡住,也能看的一清二楚。多年之前,皇帝对云封的印象很是深刻,此刻再见,顿时有了一见如故、沧海桑田的感觉。赤煊帝站了起来,叹气道:“云爱卿,多年不见,你老了。此事云府无错,朕赦你无罪。”
“谢陛下!”云封松了口气,赶忙跪谢。
云鸿听宣后,径直走入了太极殿。望着熟悉的三清圣像,宝相庄严,盘龙金柱,高立天地之间,他的内心颇有触动。这里,曾是他的人生巅峰;这里,曾有他的治国梦想;这里,曾让他魂飞魄散。站在此处,太多的回忆,太多的情愫,如潮水般,在心海中久久起伏。
他说过:此生不负皇室、不负大幽、不负天下,可却负了他自己。
他说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昏君无道,他不甘心!
他说过:若有来生,誓要颠覆这腐朽的大幽!
这一刻,当他重新走到金銮殿前的平坦大道,他该何去何从?是复仇?还是认命?
晨光下,云鸿的身影缓缓投入殿内,他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重生之后,他曾经想过,若是前世他不问朝政,不管天下,不去搜集仙器,也不去整顿超纲,或许,自己的结局不会如此之惨。三十而立,对于男子来说,正该是辉煌的时期,可是他,却在辉煌中峰回路转,一/夜之间,跌入深渊,永不超生。亲人、爱人、事业、理想,纷纷成为梦幻,无处可寻。
这是多么的无可奈何,多么的令人心痛啊。
一步、两步、三步……
他面无神色,跨进了金銮殿的大门。一声长叹,他作出了选择。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要走上这条路,无法避免。前世,他为了皇室,为了天下,这辈子,即便不是为了这些虚无缥缈之物,那他也要为了母亲。毕竟,按照父亲所说,能救母亲的,只有皇帝一人!
周围的人挑头看去,眼中纷纷投去欣赏的神色,口中赞扬不断。
昨晚,在场的大多官员,都欠了云鸿一条命。
“罪民云鸿,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这云鸿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听其语气,忠恳有礼,毫无年少轻狂之气,赤煊皇帝哈哈大笑起来。一边,老太监提醒道:“陛下,此人还是今年秋闱的解元,现是司空大人的亲传弟子。上一次,湟江水师府莫进冲起兵造反,此人也从中出力,的确对朝廷有功。老奴还听说上个月,因北方雪灾,不少异地灾民来京城躲灾,此人靠拍卖画卷,捐款数万两。”
“哦?还有这等事!”赤煊皇帝一听,眼中放光。
点了点头,对他说道:“两位云爱卿,你们都平身。朕方才说了,这次事情,你们云侯府无罪,不要再自称什么罪臣罪民的,你们不仅没有罪,还有功,朕要大大的赏赐你们!”
云封一愣,听陛下赦免无罪,还要赏赐,便要推辞。
倒是云鸿抢在云封前面,磕头拜谢,高声说道:“罪民谢陛下赏赐!”
云封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
可这话被赤煊皇帝听在耳中,却觉得有点意思,问道:“云鸿,朕已经说了,这件事你们云侯府无罪,你自然也无罪。为何还自称罪民,既然你是罪民,焉有接受赏赐之理?”
云鸿磕了个头,笑道:“陛下,此一事,彼一事,不可混谈。陛下说了,在这件事上,云侯府无过,罪民自然能接受陛下的赏赐。但除了此事,罪民还犯有别的罪,故称罪民。”
赤煊帝有些不解,这世上,唯有喊冤枉的,哪里有把罪责往身上揽的。
问道:“云鸿,你还有何罪?”
云鸿轻叹一声,说道:“回陛下,罪民实在罪孽深重。”
听了这话,一旁的云封也蒙了,这是演哪一出?周围的朝臣听闻,也都为之不解。赤煊皇帝更是疑惑,他登基九年,第一次见到这等新鲜事,正因为前所未有,一时也觉有趣。
“好,云鸿,你把你的罪行一一给朕道来。”赤煊帝道。
云鸿点头微笑,说道:“一宗罪,口不择言。”
赤煊皇帝皱了皱眉,他回忆了大幽的相关律法,似乎没有这项罪责。正不解,却听云鸿说道:“权贵之斗,为历朝历代常有之事,本来不足为奇。但自大幽一统天下,又经数代先帝悉心治理,我大幽朝的权贵矛盾,日益趋于平缓。数月前,罪民在国子监静修学习,因口不择言,以权贵矛盾,挑起与南宫府之间的事端,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此事有罪。”
云鸿说完,赤煊皇帝点了点头,同时瞥了一眼南宫青城。
南宫青城听闻,赶忙说道:“云世子,此话严重了。正如你所说,权贵之斗,历朝历代都不可避免,所以,此事与你并无多大关联。”同时,他望向赤煊帝,说道:“而且,我大幽朝中,权贵矛盾,历来都是由贵族挑起。这其中,便以秦王为首。如今,秦王倒台,微臣相信,只要大家上下一心,一心一意为了国家发展,我朝的权贵矛盾,自然可以化解。”
南宫青城虽不喜云鸿,但心中对他也无厌恶,便最了个顺水人情。
赤煊帝点了点头,他本就对秦王恨之入骨,听南宫青城这么一说,心中自是舒坦。
“南宫爱卿说的对,日后谁再敢拿此事做借口,拖出去砍头!”
朝臣听命,立刻下跪,一番应诺。
司空浩然从人堆里站出,说道:“陛下,此子乃是微臣弟子。他年少轻狂,口不择言,乃是微臣管教无方,还望陛下赎罪。微臣日后定当严厉教导此子,以免发生类似的情况。”
赤煊帝哈哈一笑,转头看向云鸿,说道:“云鸿,既然南宫爱卿不怪罪于你,司空先生也替你求情,如今,秦王也倒台了,这权贵矛盾便能逐步化解,此事,朕特赦你无罪!”
云鸿磕头拜谢,一脸虔诚。
“陛下,罪民还未说完。这二宗罪,班门弄斧。”
赤煊帝一愣,“班门弄斧”又是什么罪?
“你且说来,何罪之有?”
“前些日子,罪民因为北门河河神帮一事,深入太行山调查。之后无意受伤,便去北面湟江的水师府求援。无意中,又得知水师府统帅莫将军有反意。故而擅自做主,按当前形式布局,让水师府、河神帮恶斗。最后损失精兵数万,毁坏潭村一带的良田屋舍,千亩有余。”
说到这里,云鸿叹了口气:“若罪民不班门弄斧,自作聪明,这些损失……”
“云世子且慢——”
云鸿话音未落,就被一个大人所打断。
此人姓张,官居刑部侍郎,木子函便是此人的门徒。对于河神帮一事,因为有驻守水师府的六部尚书,故而张大人对于此事了如指掌。知道莫进冲造反,提前剿灭水师府,安插在幽京城的两万精兵,便是张大人的杰作。此人公正廉明,两袖清风,在朝中是出了名的。
“张爱卿,你有何话要说?”赤煊皇帝问道。
“启奏陛下,这件事,云世子并无罪责。据大幽府调查,莫金冲造反一事,早从十余年前就开始谋划。而河神帮与水师府之间的恩怨,亦是千丝万缕。那河神帮与魔教勾结,事情超脱凡人可控。因此,即便云世子不参与这件事情,等时机一到,水师府依旧会造反。反而观之,有了云世子参与,反而加快了叛军与魔教的斗争,此一战,我朝未损失一兵一卒。”
赤煊皇帝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云鸿不仅无过,还该奖赏!”
云鸿磕头谢恩。
“陛下,罪民还有第三宗罪,越俎代庖。”
“哦?越俎代庖?”赤煊帝闻言,追问道:“且说说,这又是怎么回事?”
云鸿磕了个头,说道:“前些日子,罪民见北方雪灾,甚为严重,不少灾民都跑到幽京城内避灾。每日吃不饱,穿不暖,心生恻隐之心。罪民擅作主张,大肆组织各地画家,以拍卖的方式,筹集善款,捐助那些灾民。按理论上说,这件事情,本该是当地衙门所为。我这么做,不曾征得衙门的同意,也无上级指示,便有越俎代庖的嫌疑。因此,请陛下降罪。”
上官达听闻云鸿叙述,即刻站了出来。
“陛下,针对云世子所言,臣等有一件情况要奏。”
上官达是三司使,管理财务。赈济灾民,拨付善款,这些事本该由他负责。因此,发生这种情况,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赤煊皇帝摆了摆手,道:“上官爱卿,你又想说什么?”
“这件事,其实是微臣疏忽所致。前些日子,北方雪灾,老臣已向幽京四县,各个坊市拨下了救济款、救济粮。可没想到,那长安、万里两县的知县,因见拨款数额庞大,动了贪念,竟独吞了大半。这才导致云世子所说,灾民们吃不饱,穿不暖。事发后,两县知县已被砍头。”说到这里,上官达叹了口气:“这件事,都是因为微臣的疏忽,还请陛下降罪。”
赤煊帝听闻,说道:“你这么说来,是你属下的责任,云鸿倒是没错了?”
“这……”上官达有些支支吾吾。
一旁,有几个正义的大臣说道:“陛下,此举云世子积善行德,应当无罪。”
赤煊帝同意他们的说法,道:“云鸿,此事,朕也赦你无罪。”
云鸿听闻,赶忙磕头拜谢。
赤煊帝打了个哈欠,似乎觉得有些累了。这次早朝,似乎是这一年当中,时间最长的一次了。便问道:“云鸿,你可还有第四宗罪?”
云鸿说道:“草民叩谢陛下赦免之恩。”
赤煊帝开怀一笑,对方自称草民,便已是无罪了。
话音刚落,门外有一太监匆忙走进殿中,他焦急道:“陛下,大事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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