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雨仙尘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八方风雨

    事实上，行船途中，将各战船系在一起，这对于战局很不利。

    这些铁链皆为寒铁打造，坚韧无比，平常多用来囚禁猛兽，要弄断他们，几乎不可能。然而，系上绳索简单，解开绳索却并非易事。尤其是方才将军下令，为确保战船安全，那些水手都将铁链打成死结。这种情况下，若遇风浪，一条船的覆灭，可能会影响到整支船队。

    不过，无心潭不是大海，即便在深海，除非遇到暴风雨，一般的浪头很难掀翻这些排水超过百吨的战船，如今百船系在一起，稳定性更高，在内地水域航行，风险并不甚大。

    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若遇到暴风雨，因为这些铁索，会导致船队的灵活度大幅下降。灵活的小船无法逃脱，笨重的大船无法稳固，一些小船的覆灭，会给大船带来震荡，本来不会覆灭的大船，反会因那些西面八方的传来的震荡，最终分崩离析，导致全军覆没。所以，总体来说，莫金冲提出的这个方法，眼下看来颇有成效，实则是个笨方法，河面风雨无常，这个方法弊大于利。

    果然，就在众船朝潭心进发之时，河面上起了一阵妖风。

    风起雾散，系上铁索本是为了防范迷雾，这一阵风来，漫天水雾很快就被吹散了。迷雾散去，视线清明，这对水军行船很是有利，正当众人高兴之时，河风转凉，却感觉风声突然狂暴起来，那清明寥落的水天瞬间紊乱，眨眼间，便是狂风肆虐，涛声怒断，天上的阴云越压越低，眼看就要与河面接壤，忽然间，一道惊雷划破壁垒，紫电串涌，大雨倾盆而至。

    无心潭的天气说来诡异，好似一张娃娃脸，说变就变。

    通常，若河上有雾，不会起风，但这暴风雨的降临却毫无征兆，突如其来。

    大军面对这不寻常的气象，根本无计可施。就连劈波斩浪大半生的莫金冲，一向以沉稳著称，此刻也乱了阵脚，一时说不出话来。转眼间，船队附近的河水就如沸腾了一般，放眼望去，竟有一道数十丈高的巨浪迎面砸来。六部尚书，以及几位侍郎、员外郎大人，早吓得魂不附体，躲到舱里去了，甲板上除了莫金冲，只有几个舵手紧握轮盘，竭力稳住战船。

    “将军，快进舱躲一躲！！”几个舵手大呼道。

    面对舵手的呼叫，莫金冲置若罔闻，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往前走了两步。他抬头望天，望着那与高天齐高的巨浪，他震惊了！河神帮成立四年，常听说北门河不太平，尤其是无心潭、坠龙渊两个地方，无数船只覆灭于此。本来，莫金冲还不信，只认为是那些渔船排水量太小，遇到一些小风小浪便抵御不住，船毁人亡也属正常，可今日一见，他才明白事实。

    滔天巨浪，在茫茫深海也很少见，无心潭一个内地湖泊，这怎么可能？

    “轰隆——！！”

    正当莫金冲陷于震惊时，巨浪奔涌而来，瞬间就覆灭了前方的几条船。

    因为震荡，海浪未至，后面又有几艘小船接二连三的覆灭，就连中央，数十艘排水量超过两百吨的大船，也在小船的余波下，剧烈颤动起来。大船一颤，与大船系在一起的小船就遭殃了，有些小船是装载物资的，有些船上，只有一名操控的水手，稳定性不足，在大船的带动下，直接就翻了船，下沉潭底。如此一来，被下沉的小船一拽，大船更是岌岌可危。

    “将军，您小心啊！”

    浪头掀翻了前面的船只，转眼朝着十艘大船扑来，一切都陷入了悖乱和疯狂。

    眼看大浪就要卷上甲板，船头已然翘起。莫金冲果断出面，宝刀出鞘，一道火红的刀光闪耀如电，横扫出去，朝那巨浪拦腰劈斩。都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但在这个瞬间，本为液体的河水，在刀光下仿佛凝固了，刀光临水，一分为二，将水浪拦腰斩断，遮天巨浪忽然变成了“一线天”。上半段的水浪失去支撑，轰然化作漫天水雨，下段的浪花也因此平息。

    莫金冲悬于半空，手持宝刀，一刀斩浪的豪气尚未褪去，仰天狂笑：“河神帮的小贼，尔等听好，速速放下手中的武器，束手就擒，否则，明年的今天，便是你们的祭日！”

    “放肆！！”话音刚落，潭心深处便传来了一声厉喝，显然是个女儿声：“一群朝廷的走狗，今日，我就要为我死去的大哥报仇！河神大人，请您降世，消灭这群无知鼠辈吧！”

    话音刚落，水面翻出无数气泡，忽然，水底映出一道巨大的黑影！

    “轰——！！”

    刹那间，本已平息的海浪再次腾起，同时，水中喷出无数水箭，那些水箭十分锋利，竟能够将厚实的船身穿透，眨眼间，大船附近的数十艘小船，便在水箭、漩涡中沉没了。

    船上的水手仗着水性好，纷纷入水，扶潮踏浪，本以为捡回了一条性命，谁知刚刚下水，涵澹澎湃，便有腥浊之气扑面刺鼻，身下漩涡卷动如云，巨大的吸力竟让人无力反抗。被河水卷带着一路下坠，直到脚底触碰到一块坚硬的东西，回头一看，竟是一个满口利齿，似龙非龙的大怪物。那些人来不及惊叫，只是恐惧刚刚涌上心头，便被那血盆大口吞入腹中。

    一时间，血肉横飞，本来澄清的河水中，顿时充满了浓重的血色。

    那些被猰貐吃掉的人中，也不乏武道境界高强之辈。

    那些人仗着有些武道基础，出没于万顷鲸波，眼见凶兽猰貐，便拔刀相向。可在水中，阻力很大，发挥不出全部实力，猰貐又是烛龙后裔，身上遍布鳞片，一般的刀剑根本无法伤害它。只可惜了这些颇有武道资历之人，他们之中，哪个在大幽王朝不是一等一的武者？只要是武者，就有可能立功封侯，前途无量，但在猰貐的口中，却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而此刻，甲板上。

    “将军，我们的战船已经沉了一半了！”

    一个落魄的士兵从水浪中冲出，模样狼狈，头盔都被水冲歪了，朝着莫金冲禀告。

    “什么？！”莫金冲看着水中的一片血红，问道：“死了多少兄弟？”

    那士兵哭哭啼啼，两眼有些泛红：“不满将军，那些落水的兄弟们，大多都死了。”

    “那有一万人？！”

    士兵一边点头，一边抹眼：“将军，水中有一头怪兽，兄弟们都被它吃了。”

    “知道了……”莫金冲压了咬牙，强忍着伤痛，一挥手：“再探。”

    “是。”那士兵领命而去，消失在茫茫水雾中。

    四周不断有船只沉没，水中不断有人毙命。眼看河水的颜色越来越深，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当然，这不仅仅是出师未捷，简直就是出师未战！

    直到此刻，还没有正面迎战河神帮的妖人，一切损失，都因为水中的那头凶兽。这一刻，莫金冲想起了云鸿的话，他说过河神帮养着一头凶兽，所谓的河神，也就是凶兽猰貐。

    “猰貐！”莫金冲一声暴吼，巨大的啸声犹如雷震山谷，滚动不绝。

    他猛地抽出腰间赤剑，打算亲自入水，为兄弟们报仇。不过，就在莫金冲准备冲入水下时，船舱内的六部尚书忽然走出，为首的是刑部尚书顾大人。他眉头紧皱，似有些无奈。

    “首座，首座，请稍等，请稍等！！”顾大人叫住莫金冲。

    “诸位大人，此乃是非之地，性命攸关，请速速回到舱里，有话回头再说。”

    莫金冲剑已出鞘，盛气凌人，但凡水汽沾身，一闪即逝。

    对于这几个大人，莫金冲一直不抱有好感。他们混迹官场，深知“为官之道”，虽在莫金冲面前毕恭毕敬，甚至以“首座”称之，但这些都是因为他们有求于莫金冲。如今，朝廷混乱，赤煊帝沉迷酒色，妄想成仙，还派人搜寻长生不老药，重蹈秦皇覆辙。而隶属大幽府的六部，又被大幽府、权贵联合打压，即便为官，日子也很难熬。

    身为文官，本来手无兵权，怎么也跟造反联系不到一起。

    可直到他们接受圣谕，迁入水师府，结实莫金冲，发现他竟有造反的势头。

    眼看黎民疾苦，莫金冲于心不忍，蓄谋造反。六部尚书得知后，不仅没有阻止，反而一拍即合，与莫金冲共谋大业。但莫金冲造反，行之有道，心中想着黎民疾苦，待取得天下后，重立新王，安抚百姓，让国泰民安。而六部尚书则是为一己私利，只等朝廷更替，便拥戴莫金冲为王，自己好混个“开国功臣”的爵位，自此造福后代，比在六部作尚书强的太多。

    莫金冲早就知道他们的想法，虽然厌恶，但不得不与之合作。

    毕竟大幽王朝，从幽帝开国，经历三百余年，国力强大。即便腐败，也不是一两日能破灭的。六部尚书在朝中人脉甚广，虽被大幽府约束，但有他们助阵，自己的雄心大业便能事半功倍。因此，莫金冲才一直由着他们，这些年来，有他们推波助澜，也取得了不少成效。

    不过此刻，却见六人齿白脸红，似被什么要紧事伤了心神。

    “莫将军，莫将军，我们收手吧，我们的计划败露了！！”顾大人嚎哭道。

    “什么？计划败露了？”莫金冲大吃一惊。

    听到这话，心口似乎受到铁锤重击，他身子往前一倾，嘴里喷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