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狠戾的话令苏柒心中一颤,下意识地去看夏恪,却见夏恪思忖了片刻,摇头道:“依属下看,今晚之事,不似北靖王的谋划。”
云公子冷哼一声:“不是他,还有谁如此迫切地想要我的命?”
夏恪分析道:“一则,若是北靖王谋划,他本人大可不必如此高调招摇地出现在画舫之上,惹人怀疑;二则,我看他五弟率领王府侍卫与刺客相斗不似作假,若是他们安排下的刺客,何必自己搅乱自己的筹谋?”
云公子虽面上不悦,却也不能不承认夏恪的分析有几分道理,阴郁道:“若不是他,又会是谁?”
苏柒忍不住白他一眼,暗暗腹诽:看你这人,多么的不招人待见……
夏恪忽然脸色变了变:“莫不是仇……”
他话未说完,身下的船却忽而剧烈摇晃起来。
夏恪一手扶住云公子,另一手去抓苏柒胳膊,百忙中抬头向船尾摇橹的侍卫质问:“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开的船?!”
但船尾哪里还有摇橹人的影子?
他们正望着船尾疑惑,却蓦地听船头发出两声闷哼,接着便是“噗通哗啦”的坠水之声。
三人齐齐转头,惊见船头警戒的两个侍卫,也蓦地没了踪影。
原本拥挤的小船之上,只剩下云公子、夏恪、苏柒,以及一名护在云公子身边的虬须侍卫。
明明没有一丝风,镜湖面上一片平静,偏偏小船颠簸摇动得厉害,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诡异大手抓着,把玩于股掌之间。
&怎么回事儿?”夏恪此时有些慌,一手抓着船舷一手还要抓着苏柒,费尽力气才能维持二人不从颠簸的船上跌落下去。
那虬须侍卫显然是个武功高手,示意夏恪莫要出声,自己则一边护着云公子一边屏息凝神听了片刻,蓦地睁眼道:“大家当心!船下有东西!”
他话音未落,船便似被一股大力高高抛起,又向湖面重重跌落,船上四人重心不稳,发出一声惊呼,便见一条巨大湿滑的触手破水而出,骤然向他们袭来!
&妖怪!”夏恪发出一嗓子嘶吼,压着苏柒的脑袋避过那触手的袭击,眼见那触手冲云公子而去,护在他身边的虬须侍卫长刀出鞘,卯足了力气向它砍去,却如同砍在鳞甲上,发出“锵啷”一声响,便刀刃一偏滑了开去。
他这一刀虽未能伤到那触手,好歹让它偏离开来,熟料那触手未能袭中云公子,竟顺势一转,将苏柒一把缠住,瞬间拖下水去!
&柒!”夏恪下意识地便伸手去拉,无奈那触手力道太大,苏柒连声儿都没出,便被拖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夏恪二话不说,从腰间抽出把匕首,就要往湖里跳,却被云公子厉声喝止:“你要干什么?!”
夏恪情急之下顾不得尊卑,“我要救我师妹!”
云公子一个眼色递去,身边的虬须侍卫已伸手将夏恪拦住,“夏公子!那妖怪厉害,你不是它对手!”
&我师妹被它抓走了!”夏恪一双眼眸急得通红,扯着脖子冲他嘶吼,“我若不救她,她必死无疑!”
云公子也怒了:“你以为你跳下去,就不是送死吗?!”
&我……”
眼见夏恪急得乱了分寸,虬须侍卫用力扳住他肩膀,在他耳畔低声劝道:“夏公子,此处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尽快划到岸边去,保证主上安全,再多派人手来救你师妹不迟!”
不迟……不迟个鬼!夏恪额角都暴了青筋,忽而反手握住虬须侍卫的手:“你好好护着主子上岸去,不必管我!”
说罢,猛地推开虬须侍卫,一头扎进了湖水里。
苏柒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被那巨大的触手卷着胸腹,在漆黑冰冷的湖水中一路下沉。她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忽然觉得眼前有耀目的光芒,便下意识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张极尽诡异的脸。
那是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在漆黑湖水中如同夜明珠般放着冷光,衬着一张煞白发青的脸,眉梢唇角还挂着黑红的油彩,在湖水中丝丝缕缕地荡漾开来。
这样一张诡异的脸,实在太过触目惊心,苏柒吓坏了,下意识地张口便叫,却呛了一大口冰冷的湖水,倒灌进肺里,难受至极。
眼前的怪物将她勾近打量了一番,又嫌弃地推远,脸上显出些失望的神色,显然是懊悔掳错了人。
被她一勾一推间,苏柒反倒镇定下几分,忽然明悟:这怪物,正是方才戏台上唱青衣的女戏子。
此刻,她上身依旧穿着那件长长水袖的戏服,戏服摇曳的下摆下面,却赫然伸出一条长长的蛇尾,正是他们方才看到那条巨大古怪的“触手”。
蛇妖?!苏柒惊诧之余,暗叹自己看唱戏也能遇到刺杀,本是个打酱油的偏被妖孽捉住怒沉湖底,这运气……实在是没谁了。
那蛇妖觉得她无甚用处,索性将她放开,任她无力地渐渐沉向湖底,自己则拖着长长的尾巴用力向上游去,打算再次袭船。
感觉到自己在漆黑冰冷的湖水中不断地坠落,胸口耳膜皆被压得生疼,苏柒被激起了几分求生的本能,开始手脚并用,努力挣扎着向上游。
她本是会水的,昔年在山上无法无天、爬树下河的日子里,练就了不错的凫水功夫。但今时不同往日,她被毫无征兆地卷进了隆冬冰冷刺骨的湖水里,浑身的关节骨骼都冰封了似的,全然不听使唤。
方才受到惊吓的一张口,被湖水倒灌而如,此刻肺里再无半分氧气。她徒劳地挣扎了片刻,却觉四周冰冷的湖水正铺天盖地冲她压来,意识在极度的寒冷和窒息感中开始渐渐模糊不清。
睡罢,也好……心底一个声音说:你已失去了你所珍视的人,于这人世间再无半点牵挂,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再无……半点牵挂?偏偏她脑海中浮现着一张俊朗的脸,如同三月的骄阳般夺目温暖,正用一双蕴着万千神情的眼眸望着她道:“普天之下,万物如尘,唯你是吾心头之珠,渗吾之血,断断割舍不得。苏柒,你怎么舍得弃我而去?”
苏柒便忍不住勾唇笑了,在他温暖如阳的笑容中,似乎连刺骨湖水都不再那么寒冷。
她不再挣扎,索性闭了双眼,朝着他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去:“相公……”
那只手却被一把紧紧握住,猛地扯进了一个健硕的怀抱。
慕云松简直心急如焚,用力地摇晃着她的肩膀,伸手去掐她的人中穴,但那双渐渐合上的眼眸,却再也不睁开。
他托起她冰冷的脸,贴上唇想要渡一口气进去,偏偏她牙关紧闭,唇角还挂着一抹淡淡笑意,仿佛佛祖拈花的微笑,是种看淡了世间一切的释然。
傻瓜,你还没听我解释,你还没弄清楚真相,还没对我骂过打过咬过罚过,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
连日来的费心筹谋、辗转反侧、痛苦压力,在这一刻齐齐涌上脑海,他悔恨,恨自己的痴傻:若她没了,他要这家国天下,又有何用?
他不敢再多想,怕想多了自己都要崩溃,只将怀里的人儿用力拦在胸前抱紧,带着她铆足力气向湖面游去。
在湖底多待一刻,她就多一分危险,但便是他拼尽了全力,这幽深黑暗的湖水,仿佛没有尽头。
不过是瞬息之间,慕云松却觉得仿佛挨过了千年,终于依稀望见一抹光亮,他不及多想,便拥着苏柒向那光亮游去。
他本以为,那是照入水中的月色,待游近了才赫然惊觉,那是两点诡异的莹莹绿光!
见那两点绿光忽然向自己游来,慕云松本能地感觉到危险,迅速带着苏柒折身闪避,但觉一条冰冷黏滑的东西蹭着他的身体滑过,又卷了回来。
慕云松一手将苏柒托高,另一手抽出苏柒腰间带着的梼杌剑,发力向那“危险”的东西刺去。
玉剑闪出一抹白光,狠狠刺入了蛇妖的尾巴,她在水底发出一阵痛苦的痉挛,瞬间被惹怒,口中吐出血红的信子,张牙舞爪地向慕云松扑了上来!
此刻,慕云松也意识到遇上了厉害的妖孽,无奈怀里抱着苏柒施展不开,加上苏柒此刻命悬一线,他实在无力恋战,只用梼杌剑荡开一招,便奋力向上游去,只求能暂时摆脱这妖孽的纠缠,将苏柒送上水面去。
但被激怒的蛇妖不依不饶,拖着长长的蛇尾鬼魅般跟了上来,趁慕云松不备,亮出森森毒牙,一口咬在了他肩头!
慕云松吃痛,向后一脚踹在蛇妖身上,用力挣扎开,但觉自己肩头如同火烧般痛苦,血腥气在湖水中氤氲散开。
刺心的痛感,反倒让慕云松多了几分清醒:似这般拖住苏柒,自然不是这妖孽的对手,免不了双双葬身湖底的结局;但若将苏柒松开,与妖孽放手一搏,他尚有一线生机,但苏柒……
他下意识地将她搂紧了些,瞬间做了决定:若天命如此,注定逃不过此劫难,那索性死在一起,黄泉路上携手走过,来生还能再续前缘!
脑后传来一阵异样的水流,他能感受到,那妖孽就在身后,正铆足了力气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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