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苦和尚入驻白马镇之后,曾经萦绕着整座小镇的轰轰烈烈的江湖侠气,不觉间轰然而散。笔神阁 www.bishenge。com
镇中那擂台坍塌之后便没再修缮过,偶有人再相约上台切磋,观者也寥寥,好像之前的人山人海只是一场梦。
不仅如此,每日清晨,不苦和尚还会披着晨雾,来到镇中那座双足腾空的白马石像前,高声背诵着不知哪里的经书,声贯四方。
蜀地近瓦兰,本就受其影响,再加上蜀地十愿僧近年来声名鹊起,当地百姓都对其敬重有加,本就信佛的人家亦是不少。不苦和尚的到来,对白马镇而言,或许殊荣更胜那武林盟主重选的引渡站。
因而百姓之中,不但几乎无人对不苦和尚这近似于扰民的行为感到不快,反而都极为自觉地在听到佛声之后,起身梳洗,群聚至白马石像下,聆听佛言。
待人聚集到一定程度,不苦和尚便会翻开随身携带的经书,开始讲经。一本老掉牙了的金刚经,他每日讲十页,深入浅出,娓娓道来,极引人入胜。
当然,每日对这佛声不胜其扰的人,还是有的。
铁匠铺子里那红衣小鬼算一个,安南也算一个。
红衣小鬼就不说了,早就不知明里暗里对那和尚捣了多少乱,有次甚至直接把他身边那本金刚经在众目睽睽之下顺走了。不过僧人也坐怀不乱,第二天甚至直接再摸了一本佛经出来,把那红衣小鬼看得一愣一愣。
对此,大个子的反应很是平淡:“人家是得道高僧,哪像你,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子。”
红衣小鬼气得说不出话来。
安南则没他这般能耐。虽然作为兰舟子的时候轻功绝尘,不过这毕竟是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再说光凭轻功也不能让那秃驴停下这讲经的行为,只能每日在令耳膜痛苦不堪的佛声之中早早醒来,睁大眼睛干瞪着天花板。
赵无安在白马镇逗留了接近十天。
每一日他都去茶馆饮茶,挑间客栈吃上一顿午饭,黄昏时则蹲在铁匠铺前,凝神望着镇口人马进出。
自从那日在集市上失踪之后,曾杞和马车夫再也没有出现在白马镇中。不过赵无安很难相信他们就此一走了之。
罗衣阁的余孽会出现在此处,背后绝对少不了黑云会的推手,何况如今这各路英雄豪杰齐聚蜀地的盛况,说到底可是由黑云会一手促成的。
解晖这一次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赵无安心里确实没底。
无论在柳叶山庄还是苗疆,他虽然与黑云会有过两次正面交锋,但究竟都没能触及到这个组织的根底,甚至两次都是在绝对劣势之中寻到仅有的一丝生机而已。
柳叶山庄那一夜,解晖意在涂弥,根本无心关注赵无安的死活。而苗疆之中,虽然由于宇文孤悬的介入导致赵无安的性命在解晖那里作成了定局,但大宋对苗疆的攻伐实在是一念之间。若非赵无安以命相搏,指不定如今苗疆已然成了下一个瓦兰。
在那铁匠家只住了两晚。此后由于不苦僧的入驻导致大量江湖侠士提前启程赴往锦官城,客栈空出了不少,他们便搬离了出去。赵无安特地独自开辟出来一间房,每每秉烛至深夜。
对铁匠铺中那一日漫天刀光剑影,赵无安等人当然不可能等闲视之,但弹出那般气象的小顺儿自己也是一副怔愣模样,老铁匠则含糊其辞,不愿解释得详细。
与那繁花满楼的盛景相比,缩在角落里头贼眉鼠眼的红衣小鬼和大个子自然就没那么起眼了。赵无安虽在心里默默记下,却也未有多加上心。
十日之后,曾在白马镇出现过的所有江湖侠士,他大概整理出了个名目。一日早餐间拿给众人看时,惊掉了不少人的筷子。
在大堂公开展示这种东西未免太过引人注目,所以这一天他们齐聚到了一间大屋子里,共进早餐。饶是如此,众人也没料到赵无安居然抽出一张接近三尺长的大纸在桌上摊了开来,上面记满了名号。
“江湖之事,我了解的实在不多,大都是道听途说的只言片语,所以这几天才恶补了一阵。虽然不一定够用,但至少从白马镇入蜀的这些人,我多少都记了下来。”赵无安道。
代楼暮云低下头,眯起眼睛细细看着那一行行的名字。
“大多是名门小派,以及几位成名已久的独行客。”他评价道。
“的确如此。我希望从这些人里面,找出一些线索。”赵无安承认道。
安夫人立刻反应了过来:“了解对手,从而判断谁具有作案的动机——”
“没错。劫走安晴的人,自己不可能不入蜀。而入蜀最便利的道路,则必经这座白马镇。雁过留声,无论如何,他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赵无安笃定道。
代楼暮云不以为意:“若是有默默无名,悄然进驻这白马镇的,不留下丝毫传言,又或是,在我们抵达之前就已离去的。这两种,你都无法找到。”
“第一种人,我可以靠自己的眼睛看出来,他不可能连续数天不出门,那么我总该能在这白马镇看见安晴才对。至于第二种,的确有可能,但我们的速度已然不慢,他若是一路急行,也该留下不少传闻才是。可是一路行来,尽管有所留意,可我并没听过有类似的人出没。”
“如果他租一辆马车,趁夜奔过白马镇,也正好可以藏住安晴。”代楼暮云道,“还有另一点,他其实可以直接走崎岖的山路。那与这条入蜀之路所差甚远,消息也难以传达,甚至可以不借助马车,直接胁迫安晴即可。”
想到自己的女儿可能会遭受此等对待,安家父母都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赵无安摊开手:“你说的全都有可能。但是至少,这十天来在白马镇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人,我都没有放过。入蜀之人中,至少七成都已在了这张名单上。”
“那你得到结果了吗?”代楼暮云抬杠似的冷笑问道。
赵无安沉默了片刻,伸手缓缓收起了卷轴。
众人看着他。
“没有。”
“你说什么?”
段桃鲤愣了愣,这似乎不是个会从赵无安嘴里说出来的答案。
“没有。”赵无安重复道。
“足足十天,我在白马镇中少说整理了三千号人的行踪,却找不到任何一个,有一丝嫌疑的人。
“无论是作案动机,还是作案方式,出入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嫌疑。”
他抬起眼睛来,环视了一圈。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彼此面面相觑。真相并不扑朔,赵无安也只是要找到一个抓走安晴的真凶而已。
但是目前的调查进度,一目了然。
段桃鲤踌躇了片刻:“也就是说,现在一共有两种情况……”
“第一,劫走安晴的人用了我们想不到的方式,要么避过搜查,要么干脆没有经过白马镇。”代楼暮云干脆道。
安南怔怔接话:“第二……劫走安晴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入蜀?”
“其实还有第三种情况,那才是最容易想到的。”赵无安道,“他用某种伎俩,从我的眼前逃了过去。很厉害,如果是闻川瑜,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代楼暮云倒像是松了口气般:“这么说,我们可以确定不是那个瘸子干的了?”
“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会是他。”赵无安摇头,一字一句道,“但是,要符合这些哪怕是最简单的条件……”
认识赵无安和安晴。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知道清笛乡后山那古墓的入口。
浩浩荡荡千人入蜀,却无一人满足这三个极为基本的条件。
安广茂只得叹气道:“如今干等着也确实不是办法,调查没有进展的话……就索性再往前闯闯看。”
过白马镇,再入蜀,下一站便是锦官城。
赵无安颔首道:“正有此意。继续在白马镇待下去,收获也甚微了,更何况还有个喋喋不休的老和尚,着实令人心烦意乱。”
众人都表示同意。段桃鲤犹豫道:“我倒觉得宣扬佛法也没什么……”
“那是在你们瓦兰。”代楼暮云漫不经心道。
于是众人各自整顿,打算在白马镇逗留最后一夜,便起行前往蜀中。
下午时分,屋子外头开始下起扑簌簌的雪,近黄昏时愈发浩大。
人们早早收了活计回屋待着。赵无安等人叨扰过一夜的那所铁匠铺里,如今也撤了足足三列的兵器架。
红衣小鬼满脸嫌弃地与傻大个挤在一座锅炉边上,相互倚靠着入睡。
小顺儿靠墙坐着,一盏残烛燃在身旁,映亮手中残剑。
他怔怔望着那柄剑,师父在几步之外坐着,添了酒慢慢酌饮。
接近子时时,有人披衣戴帽,敲响了赵无安等人所住的客栈门。
仅敲了一声,胡不喜就应声而来,在风雪中将门打开一条缝。
时近丑时。
镇外二里,忽然传起一声雄浑剑啸。
赵无安自梦中惊醒,一下子分辨出来,那是聂星庐曾用的酌欢剑的剑鸣声。
次日清晨,天亮之时,有人在白马镇牌坊边发现了曾杞和马车夫的尸体。
两人的胸口俱被大剑洞穿,积雪落满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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