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居也一样沉浸除夕夜在浓郁的年味中。笔神阁 bishenge.com
原本只提供简单餐食的一层厅堂此刻张灯结彩,从各处远道而来、聚集于同一个屋檐下的人们交杯换盏,高声谈笑,筵席仿佛永无尽头。
街前的大灯狮子舞刚刚吸走不少人的目光,贩卖多余烟花的小贩就已摸着黑到了门前。
“保管好看的烟花儿,大的小的都有!您要几件?”
方才那喧嚣热切的烟花,的确令不少人都感到新奇。即便是自称来自都城汴梁的旅人,也称道说锦官城中的烟花乃前所未见之景。
如今竟然有与那天上绚烂颜色如出一辙的新奇玩意送到手里来,而且价格平易近人,不少人都伸长了脖子,对这小贩的怀中之物颇有兴趣。
见客人们多有兴致,掌柜也没做阻拦。那小贩将头一点,便快步小跑进了屋中,将怀中的各色烟花一一展开,与客人们介绍。
“各位金主,这烟花儿好看是好看,就是千万注意了不能在屋子里头点,不然着起火来,损物事小,伤及性命事大啊!”
掌柜的笑着擎起一张凳子,作势打过去:“大年夜的,老子的店轮得到你来乌鸦嘴!”
小贩连忙抱起烟花,左窜右跳绕屋子逃了一圈,众宾客哄堂大笑。
————————
兰香居二楼的某间上等客房中,主人虽尚未就寝,却也没有点灯。
独自坐在一片漆黑中的聂白霜,听着楼下传来的阵阵欢笑声,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几日前,他再一次见到了造叶的摄政王,宇文孤悬。本以为是生死悬于一线的勾心斗角,却没想到这一次摄政王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平和。
他像是看透了一切,对聂白霜的计划既不阻拦也不赞许,只是淡淡地献上了一句忠告——过犹不及。
而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兰香居。
聂白霜自然是不敢轻视这位手捏一国生杀大权摄政王的告诫,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宇文孤悬出现在此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过犹不及,的确是闻者知意的建议。
聂家百年基业,北武林中流砥柱之位已是无可撼动,无论未来的江湖时局如何震动,他们聂家都至少有这层底托着,不至于一朝虎落平阳。
然而,在外人看来风光无两的武林世家,心里却从未放下过丝毫警惕。柳叶山庄一朝覆灭的前车之鉴仍是历历在目,如今的聂家更是除了他再无一位足当大任的后继者。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江湖中,不继续向上,转眼就会被身后的蚂蚁追上并碾死。
在那个时候的后来者们看来,聂家才是低到尘埃里、不堪一击的蝼蚁。
为了避免这种局面的出现,他必须向上。必须赌上聂家和自己的一切,为子孙后人开辟出一条万无一失的道路。
聂白霜深深舒了一口气,伸袖拂去额上汗珠。
仅仅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计划,便觉得浑身炽热,就连冬夜也不由汗流浃背。
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是那贩烟花的人又走上楼来了么?掌柜也真是个心宽的,楼下宾主尽欢便罢了,何必再来打扰在房中休息的人。
咚咚咚。有人敲响了房门。
聂白霜心中暗自不悦。按理说此时门外,应该有两名弟子留守才对,他也早就与他们说过了不见外人。
敲门声仍在继续,不急不缓,却如心跳声般步步紧逼。
聂白霜隐约觉得不对劲。
他勉强支起身子,伸手取下了挂在床边的剑。
就在这时,响了几声的门被人暴力打开了。
刚握住剑的聂白霜立时凌空翻身,身形倒卷的同时猛然抽剑而出,狂傲无比的剑气登时袭向门扉。
酌欢再啸,剑鸣声却淹没在如雷霆般炸开的烟花炮竹里。
站在门口的黑衣人轻描淡写伸手一挡,掌中涌现出汹涌剑意,竟一下子便将酌欢剑送出的锋锐气劲消散了个干净。
已然握剑在手的聂白霜,赤足披发立于漆黑客房中,一身剑意凌然。
而奉他命令守在门外的两名聂家弟子,此时果不其然,都已瘫倒在那黑衣人脚边,不省人事。
聂白霜眼底迸溅出星火:“又是你!”
黑衣人压了压斗笠的边檐。
“别误会,他们都还活着,我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聂白霜却没有丝毫放松警惕,握剑的手愈发用力,双眼死死盯着门口站着的人。
“但是,你就不一样了。”
黑衣人低着头走进了房间,左手别在背后,反提红匣。
“如若今夜我要杀人,那么唯一一个死的,只会是你,聂白霜。”
聂白霜冷笑道:“终于在此地暴露了么,我一早就知道你图谋不轨……”
“不,并非如此,不如说恰恰相反啊,聂家主。”黑衣人一字一句道。
聂白霜面色一寒,周身气息骤然升腾。
黑衣人抬起头来,双目深幽。
那正是半月之前,聂白霜在白马镇外所遇见的飞剑诛人的高手。
他当时隔着遥遥数十步,便以两柄飞剑,诛杀了黑云会派来的使者。而后亦曾与聂白霜短暂交过锋。
当时的聂白霜,身兼赴蜀重任,无心与他缠斗,遂飞快抽身,离开白马镇,领弟子另谋他路入蜀。
不过聂白霜也知道,这个人的目标绝不单单是黑云会。只要他进了这座锦官城,双方迟早有一天会再相见的。
在除夕之夜登门拜访,倒也不出他的意料。
“并不是我图谋不轨,而是聂家主,是否有心要与整座江湖作对呢?”
又一轮璀璨烟花在聂白霜身后窗外炸开。
紧扣着的木窗似乎感受到屋内的某种压力,锁扣兀自挣脱束缚,整扇窗子向外打开,放入俗世喧嚣。
盛放的花火使得漆黑的夜空耀如白昼,也照亮了屋内的二人。
聂白霜身披长衣,赤足散发,握剑的手骨节嶙峋,却稳得出奇。
而他面前的不速之客,周身紧裹纯黑斗篷,脚踏乌皮靴,头戴斗笠,反手提着一只硕大的红匣。
自不必说,这人便是刚在别处酒楼中,自导自演了一场失踪戏码的赵无安。
聂白霜死死皱起了眉头。
“你果然是……”
赵无安呵呵摆手:“可别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啊。”
话音未落,聂白霜却已飞身而出。
酌欢剑如一道惊人的虹,在近乎凝滞的空气中如鱼得水,抹向了赵无安的脖颈。
方才还展露出一丝的笑意的赵无安,面色立时冰冷得如换了一个人。
他全神贯注地望着那柄斜刺来的剑,轻舒右手,一柄小剑脱手而出。
与此同时,赵无安口中唤道:“苏幕遮!”
左手的红匣中,登时窜出一柄修长的剑,如心领神会般直入他空出的右手中。
剑意纵横交错,如水纹般在狭小的屋中漫溢。
赵无安一振袖袍,避过酌欢剑势大力沉的一击,聂白霜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踏步而出,紧接着又斩出一剑。
这一次,赵无安总算恰到好处地递上了苏幕遮。
双剑相交,电光石火。
聂白霜扭转手腕,宽及两掌的酌欢死死绞住了原本轻巧灵便的苏幕遮,一身汹涌气机再无隐藏,如海潮般充斥了整个房间。
先前自赵无安手中窜出的那柄虞美人,在这样的气机威胁之下,一时之间也无法突破聂白霜的护体真气,只能在房中漫无目的地打转。
赵无安暗暗咬牙:“你这人……”
聂白霜瞳中神色坚毅。
“说什么也要在此地杀了你,肃我聂门正气。”
剑招再变,聂白霜左脚向前踏出一步,周身气劲却尽数向右边涌动。
艰难地夺得了一丝喘息之机的赵无安连忙撤剑而出,按匣翻转身形,拉开距离。
聂白霜却已以更快的速度袭杀了过来。他手中一剑横挡,长衣震开如羽翼,脚底顿生流云。
赵无安恼怒道:“怎么可能……”
心念一动,菩萨蛮已然冲鞘而出。赵无安强提一口真气,翻转身形,从聂白霜的气机锁定中抽身而出。
酌欢剑紧贴着脸颊斩出,削下他几根碎发。
千钧一发之际,暗红剑匣中猛然冲出一柄飞剑,霸道之气竟连聂白霜也震开了一丝。
赵无安看得真切,连忙伸手,将那剑匣拽回了身边。
“采桑子、白头翁、鹊踏枝!”
面对比聂君怀更为狠辣老到的对手,他不敢托大,趁着难得拉开一丝距离的机会,接连唤出三剑。
六剑齐出,悬于身侧,与聂白霜近乎排山倒海般的汹涌气势艰难抗衡。
聂白霜冷哼道:“东方连漠就派了你这样的人来杀我?”
他脸色一沉,低低道:“他至少该亲自来才是。”
赵无安心下一愣,连连摇头道:“我并非东方连漠派来的!”
“够了。老夫既已走到这一步,早已不在乎尔等外人如何信口涂抹。”聂白霜横举酌欢。
言语如风,世人之辞更是刺耳剖心。
耳不识目不明,或许反能更加痛痛快快地活下去。
聂君怀帮聂家做了四十年见不得人的差事,其实身为家主的聂白霜早已比他看得更开了。
赵无安伸手按住洛神红匣,眉目一沉。“聂家主且慢!”
心意已决,聂白霜不为所动。
涌动在屋中的点点真气,此刻尽数向酌欢剑上凝聚而去。
“无闻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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