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庄位在山顶,因人居住,需常往返山下,便建了条能供两辆马车并排前行的山道,蜿蜒盘旋,铺得是青石板,又干净又平坦,工程不可谓不大,但马家人有钱,请得动工匠,也就花了一年多就将山道给建好了,每三年还会请工匠过来修整。十年前又开始积极造林植树,山两边植被也开始丰厚,显得郁郁葱葱。
漫步在山道上时,阵阵泥土的清香飘入脑门,汩汩的山水欢快流淌,从山顶临风眺望,山下一片生机勃勃,炊烟袅袅,农忙之时一片绿色,秋收之际,便稻麦如铺满了地的黄金。
不过因山势较陡,就算建了平坦的山道,弯道处却仍是惊险重重,几年前村里就有个孩子调皮,不慎从山腰弯道处滑了下去,所幸被涯边的树枝勾住,捡回了一命。
马家人知道后,便在几个山道危险处加修了栅栏,栅栏处设了亭阁,供人休息,如今就是羊肠小路上也是野花一丛丛,一簇簇,尽情地炫耀着动人的身姿。
如此高山对峙,竹林茂密,百鸟鸣唳,置身其间恍如隔世,来往山上山下的马蹄村村民皆都其乐融融,朴实亲和,这座青山于荒沙野地之中,等同世外桃源一般的绿洲。
此时已近傍晚,山道入口,传来阵阵驼铃声。
山道口伫立着的写有‘马家庄’三字的牌楼下,几个守门的家丁听见驼铃声,赶忙迎上去。
“是姑爷回来了!”
几人笑容满面,对喊姑爷的人极为尊敬。
驼铃声悠悠洋洋的靠近,打头而来的是头膘肥的白骆驼,通体雪白,眼眸晶亮,睫毛长卷,眨眼时特别诱人,它的嘴不听地嚼着,到了牌楼下,乖巧地跪到地上。
后头一个壮汉小心翼翼地推着轮椅过来,肤色白净,却满面络腮胡,到了白骆驼身边,他停好轮椅,伸出手,将白骆驼上骑着的人抱了下来。
“姑爷,您别动,小的抱您,千万别摔着了。“壮汉道。
“行了,无城,你每次都说这句话,又有哪次让我摔了?”
说话的男子一身白衣,衣服质地看着平平无奇,无纹路,无绣花,却在微动时,流光溢彩,他头顶玉冠,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直似神明降世。
任谁看到他,都会说一句,好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无论骨相还是皮相皆是上佳。
这便是马家庄的倒插门姑爷——袁仪。
阮无城憨憨一笑,道:“姑奶奶有多紧张您,您又不是不知道?”
他口里的姑奶奶是马菽沁,也就是袁仪的妻子。
袁仪安稳地落坐于轮椅上,由阮无城推行前进,牌楼下有一辆马车,是特地为袁仪定制的,轮椅推上去后,扣上环扣,便能固定住轮椅,不会滑动。
阮无城将白骆驼交给守卫后,也坐上了马车,驾马上山。
路上,他问道:“姑爷,您真觉得邓州那边的西域人对咱们大辰不怀好意了?”
“私下购买铁矿,你以为还能做什么?”除了打造兵器,他想不到别的,“西边有南突人,西边有瓦剌人,怕是见他们行事张狂,也眼馋了,按耐不住了。回去后,我写封信,你拿着信明日赶去邓州府,交给郡守大人,边境守备之事重中之重,不可马虎,宁可未雨绸缪。”
“是,小的明白。姑爷,小的真佩服您,那几人看着像汉人,也没有口音,你怎么就认出他们是易容的西域人?”
袁仪撩开窗帘,望着外头一排排的茂林,“易容得再好,习惯却很难改变,尤其这走路的姿势,你就当是我的直觉吧。”
“哈哈,姑爷您没回都这么说,但小的觉得您的直觉真是神了。”
“不过是比寻常人多了分注意细节的怪癖,不值当提。”
“那也要注意得到啊。小的就不会。姑爷,这次回去后,您该好好休息了,其他的吩咐小的办就行了。”
“嗯!”
马车很快就到了庄子口,门口等着的仆人,连忙跑上来,打开马车的机关,将轮椅抬了下来,到了庄子里,袁仪自己能用手推动轮椅前进,不需人帮忙。
他对着仆从道:“那几个救回来的客人如何了,可醒了?”
“回姑爷,三天前就醒了,知道是姑爷救了他们,便说等您回来了要亲自道谢。”
“是吗?可有说是什么来历?”
“商旅!那个长的最出色的公子是他们的少东家。”
阮无城呸了声道:“商旅?这明显唬弄咱们呢,姑爷,您之前就说他们可能是行伍出身?这么藏掖身份,非奸即盗啊。”
“无妨,他们既不肯说,便莫要强人所难。看那一行人的气质绝非坏人。”
“得!明白了,又是姑爷您的直觉,您说不像就不像,反正您从来没错过。小的去会会他们,看能不能打探出来些什么?”
袁仪道:“你别冲撞了客人。左右不会留得长久。我先回院里梳洗一番,待到晚膳你请客人过来一起用膳。”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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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湛站在涯口,任风吹拂,面色沉凝,眼望山色如青黛,宛若碧玉,却无一丝欣赏之心。
吉利从后头跑了过来,后头跟着齐一和齐二。
“爷,马家姑爷回来了。身边一个叫无城的护卫邀咱们同马家姑爷一起用晚膳。爷,您……去不去?还是……”
齐湛听了,似有心事般的举目远眺着,已日落,马蹄山的南北两峰已裹在云层里,看不清了,只剩一片浓绿,他怅然叹了口气,半晌后才道:“走吧!”
阮无城等在别院的庭院中,看到齐湛回来了,将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吐了,迎了上去。
吉利见着他便一个抱拳道:“让阮护院久等了。”
“没事,你们是客吗,等等也是应该的,这位就是你们的少东家了吧?”他一双打量向齐湛,“公子好相貌,看着不像是北地人,气度非凡,不知哪里人士?”
“京都城人士。”
阮无城一愣,没想他那么实诚,直接说自己是皇城来的,姑爷说他可能是行伍之人,这皇城京都城的行伍之人,岂不是非权即贵,就是不知道跑到这边境之地来做什么,莫非……像姑爷说的,西域人真有动静了,所以皇帝派人来勘察?
他越看越觉得齐湛像是做大官的,便收了身上的戾气,免的得罪了这位‘大官’。
“原来是京都城来的贵客,失敬失敬。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齐无咎。”齐湛并未虚报假名,无咎正是他的字。
“哦,齐公子。我家姑知道诸位身体已大好,诚意邀请诸位今晚一同用晚膳。”
“求之不得。”
“那太好了,事不宜迟,这就一同去吧,请!”
齐湛点头,迈步走到了前头,阮无城随后跟了上去,与他又攀谈了几句,本来想旁敲侧击一番,看能不能问出他的身份,可惜齐湛心里有事,平常就是个话少的,阮无城说十句,他就应一句,久了,阮无城也没兴致了。
**
马家庄南边的朱雀院里,马菽沁取来熨好的衣衫亲自服侍袁仪穿上。
袁仪看上去身形消瘦,脱了衣服却肌肉匀称,宽肩窄腰,只是背脊和胸口上有十数道陈年旧伤,颇为狰狞,马氏见惯了便也不怕了。
“夫君刚回来就要见客人,休息都不曾,累坏了可怎么了得。”
袁仪伸手系上了带子道:“吃个饭,辛苦什么,来者即是客,自当好好招待。对了,琪儿呢,怎的不见他过来。”
“你还知道提儿子啊,你那儿子就是被你嘴里的客人欺负了,几天都闷闷不乐的,连饭都不肯吃了。”
袁仪皱紧了眉:“欺负?怎么回事!?”
“那就要问问你的好客人了。做什么欺负一个小孩子?”马氏嘴上抱怨,可眼里没怨气。
袁仪与她做了七年的夫妻,自是知晓她的性子,若然真有其事,她早就打上门去,将人给赶走了,哪还会留到现在让他有机会请人家吃饭。
“我记得那少东家带着剑,他是不是看上人家的剑,打扰人家去了。”
真是知子莫若父,一猜即中。
“夫君你可真行!我什么都没说呢,您就自个儿猜到了。”
“你让琪儿过来,我带着他去道歉,真是越大越淘气了。”
“别,他年纪虽小,可也是要脸面的,你让他当众道歉,岂不是折了他的面子,我知晓此事后,已经让沉香带着薄礼去致过歉了,人家也没说什么,你就别再折腾他了。”
“这怎么是折腾,有错就得罚,就不该惯着。”
袁仪是个严父,只要儿子做了错事,他都会从重处罚,绝不留情。
“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呵呵,你不告诉我,难道我就不知道了。”
马氏:“……”
她还真没那个信心能瞒得了他。
袁仪自行去了儿子的房间。
马司琪知道他回来时就知道要遭殃,躲在了衣橱里,以为这样就能避过,但他低估了自己老子的能耐,袁仪进去后,三两下就把他给揪了出来。
“爹,我不去!!”
“你不去,那就去祠堂罚跪,跪到什么时候愿意了,什么时候出来。就算你祖父来了,也一样。”
“爹啊,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
袁仪冷哼,一双眼如妖狐似的眯了眯:“你怎知你娘不能再生一个?”
“……”
马司琪的伶牙俐齿就是遗传自这位亲爹,可面对这位亲爹,他就是再长十张嘴也说不过,只得憋着嘴,跟在轮椅后头去赔礼道歉。
当齐湛看到一同前来的父子时,心中剧烈震颤。
竟然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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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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