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三位小公子就交到您手上了。”
方嬷嬷和蔼地说。
颜如玉没料到自己千方百计想要要回来的孩子,竟然就这么让王妃送回来了,若非场合不对,她真想掐自己一把,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方嬷嬷将她的惊讶尽收眼底,一个失了宠的“未婚妻”,陡然再得王妃看重,不是这副反应都怪了。
方嬷嬷和颜悦色地说道:“少主偶感风寒,身子不适,王妃去照看他了,几位小公子年幼,不便过了病气,这几日就劳烦颜小姐代为照看了。”
颜如玉温声道:“嬷嬷这话就见外了,我是他们亲娘,照看他们是应该的,我还要感激王妃愿意让我照看呢。”
方嬷嬷道:“如此,就有劳颜小姐了。”
……
二月底,俞家的小作坊完成了魏老夫人寿宴上接到了所有订单,并顺利向秦爷交了第一批货——八百斤黑臭豆腐以及三十坛臭豆腐乳。
这些食材被秦爷运往了距离京城最近的两家醉仙居,臭豆腐一没脉象,闻着又臭,本以为要慢慢才能打开市场,哪知不到两日便一售而空。
秦爷虽有心催下一批货,奈何眼下最关键的是京城的厨神大比。
“货你慢慢出,我不着急。”秦爷大方地说。
俞婉就道:“着急也没办法,没有趁手的工具,豆腐的产量上不去。”
秦爷沉吟片刻:“你说的工具是……”
俞婉道:“千斤顶,还有几样我想要的器皿。”
秦爷一脸沉思:“你说的我没听过,不过我认识不少能工巧匠,应当能帮你做出来,是我老相识,价钱上不会亏待你。”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铁具在大周朝是管制品,她正愁不好从铁铺定制呢。
“我先谢过秦爷了。”俞婉回屋用炭笔画了图纸。
秦爷看着手中的图纸,露出了无比惊讶的神色:“俞姑娘……字写得真好。”
图也画得好,不输专业工匠,若非亲眼所见,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出自一个村姑的手。
“俞姑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呐!”
他越来越期待三日后的大比了,尽管俞开阳才是主厨,可他就是有种预感,这个小丫头,绝非池中物。
……
厨神大比的日子定在二月初三。
这日,俞家人早早地起了,大伯母去灶屋做了早饭,掺了少许大米熬出的小米粥,紧实的杂粮窝窝头,再配上几根新鲜的大葱与自家腌制的酱菜,一家人吃得满头大汗,连片葱叶都没剩下。
俞松一口气吃了八个窝窝头,居然没吃饱,还想去锅里盛。
“行了。”大伯母将他摁下,“吃多了路上难受,我蒸了馒头,你们到了再吃。”
俞松哦了一声,用眼神瞟了瞟一旁安安静静喝着粥的俞婉,支支吾吾道:“不……不用了,我吃饱了!”
“二哥吃这么少?”俞婉抬头说道。
俞松瞪了她一眼:“你当我是饭桶啊!”
俞婉挑了挑眉,八个窝窝头离饭桶也差不离了吧……
大比的地点设在京城长安街的天香楼,据说那是天香楼的总舵,比他们去过的玄武街那家大了足足三倍。
据说有数十家酒楼参与大比,一家酒楼最多派出两位大厨,但天香楼作为东道主,一共派出了四位大厨,其中一位是鲍神厨。
醉香楼原也有两位参比的大厨,奈何另一人晕马晕得厉害,一入京便病倒了。
“俞大厨,俞姑娘,俞小兄弟!”
老宅外,传来了秦爷洪亮的声音。
大伯母拿过俞婉收拾到一半的碗筷:“去吧。”
俞婉点头,起身迎了出去:“秦爷这么早?”
秦爷笑了笑说道:“不早不行啊,晚了就无缘大比了,还没吃饭吧?我马车上备了吃的。”
俞婉忙道:“吃过了。”
“这么早?”秦爷颇有些意外。
俞婉心道,这算什么?当初做生意时,夜半三更起来也是有过的。
大比共分三日进行,前两日都用不到自己的食材,因此俞婉没收拾什么,与大伯以及两位哥哥轻装上阵了。
去天香楼的路上,秦爷向四人讲述了一番大比的规则,除去鲍厨神空降第三日外,余下大厨都必须经历前两日的重重筛选,简单说来,就是不断打败对手,一路晋级到决赛。
秦爷对打败鲍厨神不做指望,可怎么也得挺进第三日,因为只有到了那日才允许使用自己的食材与菜谱。
“所以前面都是指定什么做什么吗?”俞婉问。
“没错。”秦爷道,“若是拿到自己不趁手的食材,很容易影响发挥,不过我想,这应当难不倒俞大厨。”
大伯在天香楼做了那么久,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基本都烹饪过,少有他做不出来的。
怕就怕他过早对上了天香楼的大厨,要知道人家绝非浪得虚名,大伯又荒废了这么久,真对上昔日同行,胜负怕是得两说。
马车驶走得快,不过一个时辰便抵达了长安街。
街道上人流攒动,天香楼门前更是被挤得水泄不通,马车驶不过去,几人只得弃车步行。
好容易挤到门口时,俞婉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白小姐?”
正要跨过门槛的白棠闻言,一脸惊讶地转过身来,她身旁的人也停下了步子,俞婉这才发现崔掌柜也在。
俞婉上前打了招呼。
“是俞姑娘啊。”崔掌柜想起自己早先被燕九朝抓包一事,再见俞婉不免有些讪讪。
白棠就亲热多了,拉过俞婉的手:“你怎么来了?你也是来观看大比吗?你一个人?”
初见时小姑娘还挺高冷,一熟络就成了小铁蛋一样的话痨,俞婉失笑:“我和家人一起来的,还有醉仙居的秦爷。”
说着,她转头望向随行的人,结果只有大伯与秦爷、俞松走了过来,俞峰不知红着脸躲到哪个旮旯里去了。
白玉楼并未拿到参比资格,但白小姐一掷千金,无比豪气地包下了一间二楼的厢房,三楼厢房更好,可惜她订不上,都是预留给贵人的。
白棠努嘴儿道:“天香楼不是让燕少主砸了招牌吗?为挽回颜面,听说请了不少贵人撑场面,待会儿若是运气好,指不定能见上几个皇亲国戚呢,那样也不枉我花掉的银子了!对了,你方才说与醉仙居的人在一起,是哪个醉仙居?”
俞婉正要回答她的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本在大堂中各司其职的小厮与伙计,齐齐放下手中的活儿,朝门外奔了过去,俞婉不由地循声一望,就见一个身着白色束腰罗裙、腰系淡蓝丝带、身姿婀娜、梳云掠月的姑娘,在众人的簇拥下,众星拱月地走了进来。
她戴着淡蓝色面纱,额上缀了蓝宝石华胜,柳眉如月,眸光潋滟。
她的纤腰不堪一握,束着一条半透明的冰蓝丝带,微风拂过,群裾慢拢,丝带翩飞,整个人美到了极致。
几乎所有人的眸子里都掠过一丝惊艳。
这怕不是凡人,是画上走下来的仙女吧?
就在众人被女子的姿容惊艳得无以复加时,女子又探出一双纤纤玉手,牵着两个孩子过来了,还有一个牵在身后的仆妇手中。
三人穿着一样的衣裳,长着一样的个子,梳着一样的丸子头。
这年头双胎都极少见,更别说一胎三宝了。
三人没戴面纱,整张脸都暴露在了人前。
众人这才真的傻了眼,他们不是在做梦吧?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孩子?画上的仙童也没这般可爱的!
尤其三人耷拉着小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小手却还被牵着往前走,简直快把众人的心给萌化了。
旁人或许没认出他们,俞婉却是第一眼便认了出来,三个小奶包自不必说,那牵着他们的女人……想来就是将军府的大小姐颜如玉了。
燕九朝把孩子带走后,不是留在身边,而是送还给了颜如玉吗?
为什么?
一个潇洒倜傥的中年男子自人群后走了出来,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满脸笑容地冲颜如玉拱了拱手。
有人认出他是天香楼的大东家许卲,许邵是许贤妃的同胞哥哥,因着许贤妃冠绝后宫,不少人暗地里称许邵一声小国舅爷,大国舅爷是皇后的娘家兄弟。
竟是连他都亲自去迎颜如玉了。
“诶?那是不是颜如玉啊?”白棠问。
她是见过颜如玉的,虽是戴着面纱,可这才不也戴了吗?反倒更好认了,何况还有林妈妈以及三个可爱到炸的少主宝宝,白棠绝不会认错的。
白棠嘀咕道:“她怎么也来了?她未婚夫把人家场子砸了,她还有脸来?”
“未婚夫?”俞婉一时没反应过来。
“燕九朝呀!”白棠小声道。
俞婉淡淡地说道:“他又没说要娶她。”
白棠挑眉道:“孩子都有了,不娶能怎么办?何况你没皇帝都在抬举颜家吗?又是给翻案,又是给升官,只差没把聘礼直接送到颜家了!哎?你怎么走了?我话没说完呢!你要不要去我厢房的呀?”
与大伯与秦爷交流完毕的崔掌柜走了过来:“小姐,咱们上去吧。”
望着俞婉略显孤单的背影,白棠挠了挠头:“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啊,不是。”崔掌柜笑道,“俞家是来参比的,大比要开始了,俞姑娘得着手准备了。”
“我说呢,她怎么会在意燕九朝的亲事?”白棠释然,与崔掌柜上了二楼。
颜如玉与三位小公子则被许邵请去了只有贵人能踏足的三楼。
认出颜如玉的不止俞婉与白棠,很快,燕少主未婚妻莅临天香楼的消息便在人群里传开了,众人纷纷猜测天香楼与燕少主要和解了,虽说没有这个先例,可颜小姐毕竟是他三个孩子的母亲,她的话,总该是有些分量的。
与此同时,早先传出的有关颜如玉失宠的消息也不攻自破了,她都带着三个小公子出现在人前了,谁还敢说燕九朝不要她?只怕她好事将近,不日便要嫁入少主府了。
这头,颜如玉春风得意自不必退,俞婉也回到了大伯与两个哥哥身边,她从不是个把心事写在脸上的人,何况这又算哪门子心事?天大地大,赚钱为大,眼下最紧要的是赢了大比,替大伯正名,拿下醉仙居的全额生意,旁的,她暂时没闲功夫多想。
今日的大比共分三轮进行,每一轮都将拿到制定的食材,至于做什么菜全凭发挥,十厨为一组,一组最终只有三人能进入明日的大比。
天香楼为避嫌,从别处请来十多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厨担任品评。
“咱们的运气可能不大好。”抽签归来的秦爷面色有些沉重。
俞婉眨巴了一下眸子:“怎么了?对手都很强吗?”
秦爷鞠了一把辛酸泪:“十人只能晋级三个,三个都是天香楼的,你说呢?”
天香楼的厨子自然是实力最为雄厚的,谁都不愿在第一轮的大比对上他们,可俞家人不仅对上了,还对了仨!
俞峰与俞松简直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故意的吧?”俞松嘀咕。
“真不是故意的。”秦爷连签筒都检查了,确定没动任何手脚,就是运气背,第一轮便遭遇天香楼的绝杀了。
“自自……自求多福吧!”秦爷拍拍大伯的肩膀,垂头丧气地回厢房了。
许是这签抽得老大厨们都看不过眼了,与天香楼一番交涉后,将一名姓孙的大厨调走了,如此,便还剩杜娘子与一位尤姓大厨。
大伯在天香楼做事时,没见过这位尤大厨,更没见过杜娘子,二人虽听说过大伯,却并未与醉仙居的瘸腿厨子对上号。
三人带上各自的副厨,去露天搭建的灶台前忙活了。
第一轮领到的主食材是未去麸皮的面粉,俗称小麦粉。
辅食材摆在灶台外,鸡鸭鱼肉,瓜果时蔬,应有尽有。
理论上做什么都行,只要用上了面粉。
天香楼的尤大厨第一个开动了,他做的是灌汤水饺,这是一道家家户户都会做的吃食,想要推陈出新怕是不易,就见他亲自选了几个新鲜的番薯,让人洗净后切块放入蒸锅,蒸至软糯,去皮,将红薯肉捣成泥,倒入面粉中,加入红糖、鸡蛋揉成面团,这种面团做出来的饺子皮自带番薯的清香与甜味。
他的馅料亦十分讲究,选的是肥瘦相宜的五花肉,少一分则硬,多一分则腻,一切把握得恰好到处,剁成揉碎后,用大骨熬制的浓汤混上春笋、菌菇、芥菜拌成馅料。
“原汤化原食。”大伯赞赏地点点头。
猪肉原是有肉腥味的,但用大骨浓汤浇汁,能极大程度驱除肉腥味,却又不影响它自身的口感,可以说是一个十分聪明的法子。
番薯的甜味与馅料的鲜咸彻底融合在了一起,汤汁香浓,肉质鲜嫩,面皮软糯,咸香中透着一丝甘甜,直叫人大快朵颐。
杜娘子做的是一道点心,南瓜去皮,切块蒸熟后捣成泥,加入白糖与小奶皮和入面粉中,为增强口感,她放了红枣与山楂泥,如此蒸出来的发糕不仅软糯香甜,还透着一丝微酸,但这也没什么新奇的,直到……杜娘子将干煸好的辣羊肉粒研磨成粉,均匀地洒在发糕上,这道点心的口感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好,好,好!”
老大厨尝完,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足见对这道点心的喜爱了。
吃完盘子里的发糕,又一道菜式被呈了上来,是一碗黄橙橙的面,分量不多,只小小一团,淋了一层鲜红发亮的酱汁,酱汁上是两片嫩绿的叶子,这摆盘算不上精致,但就是看得人眼前一亮,食指大动。
老大厨先是尝了一口面,算不上软糯,甚至有些硬,他从没吃过这么古怪的面条,但也算劲道就是了,他又尝了一口酱汁,一股牛肉的浓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他瞬间吓到了。
大周朝禁杀耕牛,竟有人敢做牛肉?
他忙叫来伙计,问过之后才知酱汁里的并不是牛肉,而是豆腐。
“豆腐?”老大厨不信。
伙计笑道:“小的亲眼看着他们做的,确实是豆腐。”
老大厨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把豆腐做出牛肉的口感的,还有这古怪又劲道的面条……老大厨忽然觉得这次大比有点儿意思了。
“是这个味儿吗?”大伯问。
“吸溜~”俞婉将最后一根肉酱意面也吸进嘴里,餍足地点点头,“就是这个味!”
和前世一模一样。
面条是俞婉做的,发酵途中没掺水,只用了蛋液,这样和出来的面团越揉越硬,但口感劲道,根根分明,酱汁是大伯烧的,俞婉只随口提了一句,不料大伯真烧出了牛肉的口感。
第一轮过后,身边的厨子少了四位。
他们拿到的第二道食材是半边新宰杀的羊与泡过的黄豆。
尤大厨做了一道黄豆焖羊排,中规中矩的菜式,胜在味道极佳。
杜娘子做的是面片烩羊肉与黄豆酥,羊肉的口感并不如尤大厨做的,但那碗黄豆酥真真是美味到极致了,香酥弹牙,甜而不齁,不是还要留着肚子尝别的菜,老大厨都想让杜娘子多炸几盘了。
俞家做的是清蒸羊肉卷,黄豆被做成了嫩豆腐与豆腐皮,羊肉在外,豆腐皮在内,先清蒸,再煎炒,让羊腿肉上的肥油彻底地浸出来,最后再配上一勺冰凉的水豆腐,解腻又爽口。
好吃是好吃,但老大厨纳闷道:“他家是卖豆腐的吗?怎么什么都能用豆腐做?”
伙计道:“他家就是卖豆腐的呀!”
老大厨:“……”
第二轮过后,只剩尤大厨、杜娘子、大伯与一个姓满江楼的江大厨了。
最后一轮比试在一个时辰后,几人去后排的厢房稍作歇息,大伯累坏了,坐在椅子上直喘气。
俞婉打开壶盖:“没水了,我去倒点水来。”
“我去吧!”俞峰将茶壶拿了过来,转身出了厢房。
俞松坐在一旁啃馒头,他也累坏了,明明在白府的宴会上做过一整日的席面,却不如这半日来得辛苦,主要是时刻紧绷着,太提心吊胆了。
他看向忙着摘豆芽的俞婉:“你不累吗?”
俞婉摇头:“不累呀。”
继续摘豆芽。
手指头都快动不了的俞松:“……”
俞婉摘了豆芽,剥了玉米棒子,不见俞峰回来,站起身道:“我去找找大哥吧,顺便取点冰块回来。”
大伯的腿又痛了,得冰敷一下。
俞婉出了厢房,朝天香楼的大堂走去,走到一半,便瞧见俞峰被崔掌柜拽进了厢房。
难得能见白小姐一面,俞婉就不去打搅他了,找大堂的小二要了一壶热茶:“对了,你们这儿有冰块吗?”
“有的,在冰窖。”小二忙得走不开,给俞婉指了路,“往前走,出后门儿,进小花园,右拐,穿过回廊就到了。”
“多谢。”俞婉道了谢,拎着茶壶往冰窖走去。
另一边,颜如玉下楼透气,她被几个小家伙闹死了,一刻也不愿在房中待着了。
她想去园子里走走,一扭头,看见朝大堂后门走去的俞婉,俞婉已经转过身走了,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认错了人,叫住被俞婉问过话的小二:“你过来。”
小二见她衣着不凡,不敢怠慢,忙不迭地上前道:“姑娘有何吩咐?”
颜如玉望了望俞婉的背影道:“那是谁?”
小二道:“是跟着来参比的,具体是谁小的不清楚,小的帮您问问?”
颜如玉淡淡地嗯了一声。
小二把手头的活计放下,去向同伴打探了一番,回禀道:“一个姓俞的姑娘,醉仙居打下手的。”
姓俞?这么说是她了?
颜如玉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厌恶:“枉你们号称厨神大比,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
“呃……”小二愣住。
颜如玉本是下楼散心的,却散得越发心烦了:“行了,你退下吧。”
“……是。”
“小姐。”她的贴身丫鬟走上前,“那村姑如此不知好歹,几次三番与您作对,您不如趁这机会,给她一个教训!”
“什么教训?”颜如玉道。
丫鬟冷哼道:“她不是来参比的吗?随便找人在她的食材里动动手脚,就能让她名落孙山了,这种事还用不着小姐亲自出面,许东家有意与小姐交好,想来会很乐意替小姐解决这个眼中钉的。”
“谁说她是我的眼中钉了?”颜如玉冷冷地朝丫鬟看过来。
丫鬟的脑门儿一凉,低下头道:“奴婢失言了,小姐宽厚大度,是断不会与一个村姑计较的!”
颜如玉捏了捏手中的帕子:“知道就好。”
丫鬟不敢再多嘴。
颜如玉胸闷气短,连带着看下人也心烦:“你也退下,不必跟着了。”
“是。”丫鬟心有余悸地退下了。
颜如玉烦躁地朝往花园走去,路过一间厢房时,不经意听到了里头的动静。
“是那个俞大厨吗?”
俞?
颜如玉的步子顿住了。
“就是他!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全京城都知道了,天香楼的招牌菜是杨大厨打他手里剽窃来的,也就咱们初来乍到,有眼不识泰山!”
“这么说,咱们满江楼危险了?”
“江大厨的手艺好是好,可对上他们三个……几乎没胜算!”
“怎么办呐?第一日就输掉,回头清河馆的人得笑死咱们了!”
“我有办法,你们几个过来……”
满江楼的前身是赌坊,后不知怎的从了良,但骨子里的劣根性未变,这种下九流的手段可谓是手到擒来。
颜如玉不声不响地听了一耳朵。
这群人倒也不笨,知道选瘸腿的大伯与唯一的女人下手,奈何大伯待在房中,有俞松守着,如此,落单的俞婉就成了他们唯一的目标。
俞氏啊俞氏,这可不是我要害你,是你自己惹了麻烦。
颜如玉扶了扶发髻上的珠钗,不动声色地上了楼。
……
天香楼作为京城最大的酒楼,冰窖也是一等一的奢华,竟用了几颗硕大的夜明珠来照明。
俞婉拎着铁桶走下台阶。
冰窖阴森森的,寒气逼人。
里头的冰块很大,好在工具是现成的,俞婉把铁桶放下,拿起锤子与冰镩,开始凿冰。
刚凿了没两下,冰窖的大门便嘭的一声合上了!
冰窖的光线弱了下来,寒气也瞬间增了起来。
俞婉古怪地蹙了蹙眉,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迈上台阶,拉了拉冰窖的大门,就发现大门竟从外头锁上了。
谁这么缺德?
她凿冰这么大的动静,听不见吗?
还是说……是故意的?
吧嗒!
冰窖里不知打哪儿跌落了一个东西,一股浓烟嘶嘶地冒了出来。
关门不够,还给她下药?
俞婉捂住鼻子,看着越来越近的浓烟,冷冷地皱起了眉头。
“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等结束了把她放出来便是了,她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的,还能在里头冻死了?”
“说的也是,走吧,要开始了。”
满江楼的伙计鬼鬼祟祟地离开了。
王八蛋!
敢关她,还药她!
俞婉屏住呼吸,开始用冰镩与锤子凿门。
……
却说俞峰终于挣脱崔掌柜的“魔爪”后,带着一壶热茶回了厢房,却不见俞婉。
“阿婉呢?”他问道。
俞松古怪地问道:“不是去找你了吗?”
俞峰蹙眉:“我没碰见她。”
俞松一把坐直了身子:“我去找他!”
俞峰看了一眼累得睡着的爹:“爹醒了,见我们三个都不在,会担心的,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找。”
俞松不满道:“怎么不能是你守着爹,我去找?”
俞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俞松心虚地撇过脑袋:“你去就你去。”
俞峰放下茶壶去了。
距离第三轮的只剩一刻钟,大厨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就位了,俞峰问了几个伙计,没人见过俞婉。
俞峰的心底渐渐涌上一层不祥的预感,他适才出去,就是担心阿婉会出来找自己,所有连厢房都没进,一直站在走廊最显眼的地方,阿婉不可能看不到他,没去叫他,只能是出事了。
“大哥!”
俞峰焦头烂额之际,俞松神色匆匆地追了上来。
“不是让你在屋里守着爹的吗?”俞峰冷声道。
俞松气喘吁吁道:“我忘了和你说,阿婉去取冰块了!”
冰块……冰窖?!
“二皇子到——”
俞峰刚迈出一只脚,天香楼外便忽然传来一声宫人的通传,刹那间,所有人都乌泱泱地跪下了。
俞峰无法,也只得拉着弟弟跪下。
燕怀璟虽常在民间走动,却多是微服私访,今日是给天香楼撑场面才特地亮出了皇子身份,在场诸人又何曾见过龙子?挤破脑袋往前冲,把俞峰俩兄弟挤得都无法动弹了。
许邵带着族人叩见燕怀璟。
众人跟着三叩九拜。
俞松快要急死了:“这什么皇子,怎么还不走啊?”
他们要找妹妹啊!
就在此时,燕怀璟身后的马车上,被关在笼子里的小胖球唰的抬起了脑袋,一脸警惕地望着天香楼的方向,咔咔两声把铁笼子咬烂了。
它嗖的窜了出去!
“二殿下能莅临天香楼,真是让天香楼蓬荜生辉啊……”许邵红光满面地说。
燕怀璟的目光追着小胖球,对着许邵抬了抬手。
许邵赶忙噤声。
燕怀璟凝眸,气场强大地进了天香楼。
众人看着他冷若冰霜的眸子,噤若寒战地让出一条道来。
俞婉吸入的迷烟过多,头晕目眩,几乎要握不住锤子了。
“还……还差一点啊……”
俞婉又是一锤子砸下去,却连冰镩一并脱落了。
俞婉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她尽力了。
但实在……实在没办法……
她小命休矣……
咔!
铜锁被咬断了。
小胖球的爪子在铁门上急吼吼地挠了起来。
燕怀璟一路走到冰窖时,看见的就是小胖球又挠又撞地怼着门。
“长安。”燕怀璟使了个眼色。
君长安拎起小胖球,将门一拉,拉开了。
傻乎乎怼了半晌的小胖球:“……”
铁门被拉开,靠在门上的俞婉毫无预兆地跌了出来。
君长安眼疾手快地去扶她,却不料燕怀璟一个健步迈过来,将半晕的俞婉揽入了怀中。
俞婉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燕……”
俞婉本想喊完那个名字,奈何迷烟上头,她脑袋一歪,闭眼了。
燕怀璟自然也闻到了散出来的迷烟,不过君长安及时地将门合上了,他并未吸入多少,俞姑娘就不同了,时间一久,怕是有性命之忧。
“长安,请太医!”
他话音刚落,俞婉打起了均匀的小呼噜:“呼~呼~”
“……”
“……”
君长安嘴角一抽。
燕怀璟满面黑线。
……
燕怀璟将呼呼大睡的俞婉带去厢房。
二皇子匆匆忙忙地去了冰窖,出来时怀里多了个女人,众人全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一个个儿地伸长脑袋,想在二皇子的怀里看个究竟,奈何二皇子用披风把人裹得严严实实,他们连根头发丝儿都没见着。
不过,他们看不到,不代表颜如玉猜不到。
从冰窖里出来的女人,除了那个村姑还有谁?
颜如玉垂眸喝了一口茶:“运气可真好!”
燕怀璟救人并不奇怪,毕竟他是皇子,心怀黎民,兼济天下,遇上这等事,不出手才是怪了,只不过有一点颜如玉想不明白,二皇子为何亲自将那村姑救上来,而非假手于护卫?
天香楼出了这等事,许邵难辞其咎,他带了人诚惶诚恐地跟上:“你们几个,还不快去伺候?”
几个体面的丫鬟婆子伸手去接俞婉。
燕怀璟冷冷地说道:“出去!”
几人身躯一抖,战战兢兢地出去了。
燕怀璟将俞婉放在柔软的床铺,拂袖一挥,打出一道劲风,合上了房门。
“长安。”
“是。”
君长安追随燕怀璟已久,有些事不必燕怀璟吩咐,只一个眼神,君长安便能明白他的意思。
君长安去冰窖查探了一番。
要查到满江楼的头上并不难,早在二皇子将人救出冰窖的一霎,满江楼的伙计便意识到自己踢到铁板了,谁会料到一个小小的厨娘竟有如此造化,得二皇子亲手搭救呢?
几人屁滚尿流地溜走了,奈何又让君长安逮回来了。
三人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事件并未因此而结束。
君长安再度进屋时,小胖球正团在俞婉怀里舒糊地蹭胸胸,燕怀璟则站在床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俞婉。
这是他一次将自己的容貌暴露在她眼前,她睡过去前,喊了一个“燕”字,她怎么会知道她姓燕?
“殿下。”君长安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何事?”一直守着俞婉的燕怀璟转过身来看向他。
君长安将俞家参比的事与燕怀璟说了,顺带着摊开手心,露出一个刻着诡异图腾的小铁筒:“……并不是寻常的同行之争,这我在地窖里发现的,就是它散出来的迷烟。”
燕怀璟拿过小铁筒,抚摸着上头冰凉的纹路,若有所思道:“这是……”
“南疆鬼族。”君长安道。
燕怀璟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强的诧异,南疆鬼族他是听过的,但那只是传闻中的存在,没人真正见过他们:“那几个厨子……”
“不是他们。”君长安欲言又止。
燕怀璟正色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君长安道:“我在冰窖附近看见许小公子的长随了。”
“许承轩?”燕怀璟的眸光冷了下来。
……
俞婉醒来时,燕怀璟已经离开了,蹭胸胸的小胖球也十分不爽地让君长安拎走了。
燕怀璟将消息封锁得紧,因此没人知道被他亲手搭救的人是醉仙居的小厨娘。
俞家人却是知情的,燕怀璟临走前让人给俞家带了话,让俞家人不必担心。
俞婉也是回到厢房,从大伯与两位哥哥口中才得知自己被二皇子救了。
大伯由衷地说道:“二皇子真是好人。”
俞峰点头:“是啊。”
俞松:“哼!”
屋外,传来几个伙计的谈话声。
“听说了没?满江楼的伙计冲撞二皇子,被打了三十大板,还被踢出大比了。”
“活该,谁让他们不长眼!”
俞家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什么也没说,轻咳一声去备赛了。
满江楼“冲撞”二皇子,导致第三轮大比延迟,待到大比开始时,正好俞婉也醒了。
俞家人全心投入今日最后一轮大比,大伯见过那位江大厨做菜,他的厨艺并不在尤大厨与杜娘子之下,只是发挥不如二人稳定,第三轮若沉下心来,未必没有晋级的可能,却被伙计连累得失去资格,惋惜了。
第三轮领到的食材是红豆,尤大厨仍是做了一份中规中矩的菜式——腊八粥,杜娘子擅甜口,做的是紫米红薯红豆糕,大伯将将一半的红豆打成豆沙,交给俞婉捏了一笼包子,另一半并芡实与鸡腿熬了一锅浓汤。
一口细软甜腻的豆沙包,一勺咸鲜香浓的热鸡汤,老大厨吃得大快朵颐。
三轮下来,醉仙居毫无悬念地晋级了。
“那家人也晋级了?”颜如玉意外地皱起了眉头,“就算满江楼不在了,还有明月楼、清风馆、望川阁,怎么会输给几个乡下来的厨子?”
丫鬟眼神一闪道:“小姐,会不会是那狐狸精使了什么手段?”
颜如玉顿了顿,嘲讽一笑:“差点忘了,她是被二皇子带回屋的人。”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准二皇子已经要了她的身子。
颜如玉认定俞家人晋级是二皇子暗中托了关系,虽不明白二皇子怎么会眼瘸到看上一个小村姑,但除了这个,她想不到别的理由了,总不会是俞家人真有本事与杜娘子、尤大厨一较高下。
“好了,大比结束了,我们也该回府了,你去把林妈妈与小公子找来。”
几个小家伙闹腾,吵得颜如玉一个头两个大,颜如玉便让林妈妈与乳母将人带出去了。
丫鬟赶忙去找,却只找到焦头烂额的林妈妈与乳母。
“小公子呢?”丫鬟惊吓地问。
林妈妈一手端着饭,一手扶着老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不知道……”
三人一出来就和那脱缰的野马似的,嗖嗖嗖地跑不见了!
……
跑不见的三人此时正安安静静地扒在一间厢房的门框上,探出小脑袋,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忙碌的俞婉。
大伯与哥哥们去交涉明日大比的事宜了,俞婉留下收拾东西,收着收着感觉不对劲,她唰的回过头,就见三颗来不及收去的小脑袋。
她的眸子就是一亮:“是你们啊?”
被抓包的小奶包,羞羞地低下头。
俞婉将三人牵了进来。
三人闹腾了一整日,满头大汗,小脸儿脏兮兮的。
俞婉打了水来,给三人洗了脸、手,擦了汗:“吃过饭了吗?”
三人的肚子咕咕叫了。
俞婉打开包袱,拿出三个红豆馅儿的猪猪包,第三轮做豆沙包,她偷偷捏了几个猪猪包,是给他们做的,只是她并不确定究竟能不能见到他们。
“我运气真好,对吧?”俞婉笑着摸了摸三人的小脑袋。
三人抓着猪猪包,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俞婉看着他们吃东西的样子,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满足。
“会不会有点干?”俞婉倒了水来。
三人乖乖地把水喝了,继续啃手里的猪猪包。
颜如玉找到厢房时,看到的就是三个小家伙乖乖吃东西,而俞婉一脸温柔地看着他们的画面。
颜如玉觉得自己的眼睛被深深地刺痛了。
在她面前一刻也不安宁的小家伙,在这个女人手里竟然成了乖宝宝……这女人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把几个小家伙迷惑成这样?
“哎呀,小公子,你们在这里呀?”林妈妈如释重负地拍了拍心口,走进屋,看到一旁的俞婉,惊得愣了愣,“俞姑娘?”
俞婉看看她,又看看门外的颜如玉,笑容淡下来,缓缓地站起身。
颜如玉迈步进了屋,淡淡地睨了俞婉一眼,对三个小家伙道:“娘不是说过,不要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吗?还不快放下?”
三人不放。
“别逼我说第二次。”
就是不放!
自己的儿子,竟当着俞婉的面落她的脸,颜如玉火冒三丈,但当着外人的面,她生生忍下了:“来人,把小公子抱上马车。”
她一声令下,几名孔武有力的护卫闪身入内,将不肯就范的小奶包强行抱走了。
颜如玉随之也离开了。
一上马车,颜如玉便粗鲁地夺过三人手里的包子,毫不客气地扔出车外:“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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