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林之诗 三百三一节：分别（四）

    安姆·连森在通过半位面的壁障时，内心是平静的，因为这一切都将在今天结束。

    霍夫曼，你以为你与亡灵合作，将仪式的场地放在亡魂的半位面之中，就可以逃过一劫，让你们那罪恶的传承继续下去吗？！

    不，我一定会阻止你的！我不会让这罪恶的传承继续！我会杀死你与你身上的邪神！

    信念在他的身上燃烧，当他落地时，一个半大的孩子，拿着一把与他完全不相匹配的巨大战锤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最后的学徒……马林·盖亚特吗。

    这个名字，哪怕在亚空间里，安姆都有所耳闻。

    因为他是无名氏最受宠爱的孩子。

    老霍夫曼何德何能，竟敢窃取这等宠爱为己所用。

    ·孩子，你来送我最后一程了。

    来自灵魂的低语让安姆一惊，然后他就看到了马林身后那个跪坐在仪式法阵中央的枯瘦人形。

    人形抬起头，干瘪的眼窝中，有赤红的魂火随着眼皮的睁开而点燃。

    ·我很高兴，安姆，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我的导师当年看到我的师兄们回来时，他脸上的喜悦是何等的真实。

    人形缓缓地站了起来。

    ·安姆，我的孩子，来吧，让我看看，你所拥抱的力量，与我传承的知识有何不同吧。

    下一秒，安姆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斗技场中。

    他面前的霍夫曼正在蜕变，未知的血肉正在填充着他的身体，原本光秃的头顶有黑色毛发生长。

    “孩子，你在等什么呢。”

    眼前的人形张开了嘴，眼窝中的赤红魂火渐渐凝集成眼珠。

    看着渐渐熟悉起来的人形，安姆也笑了起来，笑容中满是癫狂与喜悦。

    “你没有被邪神所窃据躯壳！你依然是霍夫曼！”

    “我当然是我了，我一直是，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他眼前的年轻人说完，伸出的手中出现了一把长剑与一支转轮枪：“看啊，孩子，两个百年前，教派的导师使用长剑与十字弩和混沌战斗，一个百年前，教派的导师使用长剑与前装火枪和混沌战斗，今天，我用更好，更新的武器……来吧，我的孩子，让我看看你的成长，让我看看，你的力量。”

    下一秒，两人贴近到极限，长剑与剑交锋，带出大量的火星，与安姆交错而过的霍夫曼甩开手中的转轮枪，在完全没有瞄准的情况下击发，子弹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线轨迹，最终被安姆用拇指与食指接住。

    “虚假的身外之物，怎么能够与强大的本源对抗，离开你，我才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真实，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远比你在孤儿院中创造出来的虚伪美好瑰丽无数倍！”

    安姆的身后有血肉的骨翅张开，混沌的脸上绽放着癫狂的笑容：“终于结束了！霍夫曼！你与你的教派所传承的绝望与不幸，将在今天彻底被终结！”

    “你将教派的教条与牺牲看成绝望与不幸，我理解你，因为我太爱你们了……”霍夫曼叹了一声，下一秒，出现在安姆面前的他在面无表情中挥动长剑，完全没能来得及格挡的安姆只能在飞快地后退中选择用自己的血肉之翅顺势招架。

    然后这血肉被长剑带出的风压直接斩开。

    安姆落地，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重返巅峰之境的导师。

    “我太爱你们了，我怕你们受到伤害，隐瞒着这一切，而你呢，只知道了一点毛皮，就以为这一切都只不过虚伪的，我将你们视作容器……我很伤心啊，安姆，我以为你会理解我，就像马森那样。”

    “马森到死都相信着你！哪怕被那个马林·盖亚特打死的时候也一样相信着你！而你只不过是想将它作为容器！”

    “你和马森相差了接近七十年，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不适合成为容器。”霍夫曼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他看着眼前学徒愤怒的脸摇了摇头：“你不懂，所以才会在混沌的低语与诱骗下堕落，我可怜你，安姆，你被你心中的恐惧击败了，你与你心中的信念……根本不配。”

    在安姆的眼中，他的导师投射在大地上的影子已经完全扭曲。

    “不！我必须击败你！中止仪式！才不会有后续的孩子被你与你的教派所囚禁！”安姆咆哮着起身，他向着自己的导师挥剑，但是没有任何意外，他的导师轻描淡写着招架了他的直劈。

    然后以同样惬意的动作拨开了他的横斩。

    “你连仪式的内容都不知道，还想着来击败我，愚蠢的孩子……来，看看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吧，你不是要真相吗，我给你。”下一秒，安姆眼中的导师只用一次轻飘飘的斩击，就将安姆直接击飞。

    在后退的过程中，安姆看到了自己的导师狂笑着张开了双臂，漆黑的双翼在他的身后展现。

    “终于……脱困了！”

    “感谢你！安姆！你这个愚蠢的学徒！霍夫曼为了保护他最后的学徒而选择将你拖入这死斗的半位面，他因此而提前耗尽了心力，现在！让我解决你！然后我会出去，将死亡与衰败布满大地！”

    安姆落到了地上，他一把抓住了脑袋：“这不可能！这不是传承仪式？！”

    “这是终焉之礼！废物！他想要让他人来毁灭我，是你救了我！作为感谢！我会仁慈而快速的杀死你！”说完，这个邪神挥动长剑，刹那间出现在安姆面前，他只一剑就将眼前安姆的左臂斩下。

    安姆嚎叫着，混沌之力包裹着他的伤口开始自愈，而他的对手很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下一秒，他的左腿被斩断，凶手顺势将他的右腿自膝盖处分离。

    看着安姆摔倒在地，这个邪神狂笑着：“我改变主意了，我已经能够离开这里了，干脆就带着你出去，让你好好看着被你所改变的仪式过程会造成何等毁灭的结果！”

    下一秒，安姆摔倒在了原地，失去了一只手与双腿的他挣扎着起身，看着已经停止了战斗的双方，还有从仪式法阵中心站起来的老人。

    “感谢你，安姆！你将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一个混沌！”

    霍夫曼……不，是荒芜邪神狂笑着张开双臂，一道无形的光环自他脚下扩展。

    圣骑士们以神圣的能量抵抗着混沌能量的侵蚀，但还是一两个狗头人圣骑士在嚎叫中堕落。

    而混沌们开始畸变，直到最后因为无法完成仪式而变成一颗又一颗的混沌卵。

    “我的部下们！杀光他们！”邪神指向了马林这一侧。

    马林将四条世界树嫩枝变化成的长枪扎进了脚下的地面。

    ·我的半世界！

    艾尔斯的哀嚎在整个半世界回响。

    ·他的神性归你！

    看着脚下的草地在疯狂的扩展，马林以低语回应艾尔斯。

    混沌们在接触到草地时就被细草枝条所束缚，它们刺入混沌的身体，将神圣的能量灌注进这些混沌污秽的体内，直到它们被点燃。

    马林看到了安姆，这个混沌再被枝条刺入身体时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死了一般。

    使用着霍夫曼躯壳的邪神气急败坏得尖叫着——这片荒芜的世界正在向着花园世界转化。

    “不！你这伪神的狗！我要击败你！我要杀死你！”尖啸着的邪神身后出现了大量正在实体化的亡灵，想要依靠数量将眼前的神圣地区填充到枝条们无法处理为止。

    马林将眼前的长枪再扎深了一些。

    下一秒，有骨手掀开草皮，从地底爬出的亡灵们有着纯白的魂火，他们从地里带出的兵器甲胄在修复，而他们将手中的狮鹫首头盔戴好，其中一人向着马林跪下。

    ·向生者致敬，我们重返于世，尊崇于您的命令。

    “净化它们！”

    马林说完松开了双手，长枪正在自动钻入大地。

    代表着不同阵营的亡灵撞在一起，开始高效率的互相处理。

    有神性的枝条从虚空中探出，为马林带来一把朴实无华的长剑。

    还幸存的圣骑士们纷纷行礼。

    艾尔斯已经不再惨叫，但是马林带是能够听到他的低语。

    ·苍白的正义，在我的半世界……我的家都没有了啊！

    马林接过长剑，然后抬起头看着占据了自己导师躯壳的邪神。

    “你以为你能击败我吗！凡人！”

    “凡人要有自知之明，知道人力终有尽，但是身而为人，绝不向邪恶和绝望低头，绝不屈服，绝不同流合污，绝不出卖身为人的自尊与骄傲。”

    直视眼前的邪神，马林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也许是因为手中长剑，也许是生而为人的骄傲，也许……也许只是因为马林看到这个邪神，感觉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被囚禁了一万年而不得的可怜虫。

    在之前的纪元，就已经有传奇能够封印他，那么在现在这个时代，也应该有人能够净化他。

    也许不会是我，但我一定会做尝试。

    “来吧，让我们结束这一切。”

    下一秒，双方的长剑撞在了一起，正能量与负能量代替了剑锋，炸出黑与白的星火。

    硬扛住这一斩的马林惊讶于自己的力量，然后他顺势而为，将眼前的邪神推开。

    “我的力量！不！这个世界在吞噬我的力量！”邪神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身上的问题——这个半位面正在吞噬它的力量。

    他开始疯狂的反击，但是马林一次又一次招架了他的攻击。

    邪神愈发的疯狂，它向着马林一次又一次的发出攻击，但是他的精神攻击对于马林来说等于没有，虽然那边艾尔斯已经被影响的开始讲述起他小时候的故事，而圣骑士们都被世界树的枝条卷走了。

    对了，柯林那边已经在第一时间被母树抽出了半位面。

    至于邪神的物理攻击，马林已经越来越感觉心有余力——世界树的力量正在系统的改造这个半位面，作为荒芜邪神，眼前的邪神已经完全无法从这个世界里获得力量。

    唯一的遗憾就是把艾尔斯给坑了——教派传承太久，历史又有断档，连邪神的神性都没能搞明白，只记得他是毁灭过地区的邪神。

    荒芜与毁灭的神性，在艾尔斯这边可就不是如鱼得水。

    幸好有世界树嫩枝与母树连接，直接改造了这个半位面。

    失去了主场优势，又面对世界树的纯正正能量，这个邪神的力量越来越难以为继，最终他跪倒在了地上。

    世界树的枝条们一拥而上，将它死死的绞住。

    马林拿着长剑走向他。

    “这一切终将结束，苦难有终点，伤痛有尽头。”

    马林感叹着。

    邪神在挣扎，但是他无法阻止马林的前进。

    脚下的这片土地已经满是绿意，远处城墙上爬满了枝条，更远的地方，有巨大的树影浮现。

    “导师，我来送您最后一程。”马林微笑着，站在邪神身后，举起长剑。

    枝条将邪神的头颅拉低，露出它的脖颈。

    这世上没有什么神仙与皇帝，也从来不靠什么救世主。

    不知为何，马林哼出了歌词，然后自嘲式地笑了笑。

    长剑落下，斩开了邪神的躯壳。

    在那一个刹那的时间里，马林似乎听到了导师的感谢之声，而看着这邪神的躯壳最终被世界树的枝条拖入虚空，马林将长剑刺入地面。

    ·我们完成了您的命令，阁下。

    残存的白骨卫士在它们首领的带领下，以骑士礼跪在马林面前。

    “给予你们自由。”

    马林看向它们。

    这些不屈的灵魂开始消散，它们的骸骨散落一地，渐渐沉入地表。

    艾尔斯被枝条们拖着出现在马林前面。

    ·亲爱的马林阁下，你能让他们轻一点吗。

    “你是自由的。”马林说道，于是枝们松开了。

    艾尔斯立即站了起来，然后像一个体面人那样托起马林的手，开始吻马林无名指上的戒指。

    ·您太伟大了，那可是一个邪神啊。

    “历史站在我这一边，然后，还有这个。”

    马林将神性核心丢给了艾尔斯。

    后者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将它丢到了一旁。

    这颗神性落地还蹦了一两下，最终变成了一个饼，被枝条卷起，递到了艾尔斯的面前。

    马林终于笑了起来：“你被世界树承认了，艾尔斯先生，那是你的战利品了。”

    ·哇喔，这东西是我这漫长一生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艾尔斯看起来非常开心，他拿着那个金饼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然后看起来像是非常愉悦地笑了起来。

    马林点了点头：“是啊，是很漫长，离你第一次尿床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快七个百年了。”

    艾尔斯闻言，机械性的扭头看向马林。

    ·我刚刚还说了什么。

    “我听了你和你那位矮人公主的故事，我得说你真是一个钢铁直男，她都哀求你带她走了，你为什么还要抛弃她呢。”

    ·她有胡子！胡子比那个丢人的大魔还长！腋下还有很多汗！

    这个白骨巫妖双手抱颅。

    马林抬手指向艾尔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就是歧视了！

    艾尔斯尖叫着。

    “不，我本来是想说你为什么知道她的腋下有很多汗。”说到这里，马林看着陷入绝望惨叫中的艾尔斯摇了摇头，最终不再继续说有关于他和半身人美少年原本不可不说的故事了。

    这时，马林的四条嫩枝破土而出，它们回到了马林的小臂上。

    “对了……这个半位面……”马林扭头看了看这个世界，发现这儿已经生机盎然。

    ·送你了，但是以后别把你听到的那些说出去。

    瞬间不再惨叫的艾尔斯望向马林说道。

    “没问题，小艾斯。”马林借用了故事里的小林精姐姐对于艾尔斯的爱称。

    白骨巫妖再一次陷入绝叫之绝境。

    马林摇头，同时扭头，被人注视的感应让他做出这等行为。

    他看到了一个年轻人，后者对着他笑了笑。

    像极了老霍夫曼年轻时的模样。

    马林看着他转身走向远方，在这一刻，远处的城墙消失了，马林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有少女走到他的身边，与他牵手。

    马林注意到了她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索菲娅？

    但是她没有说话，只是与霍夫曼一起走向远方。

    马林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直到他与她的前方，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身影。

    眯了眯眼，马林认不出他们是谁，只看到他们做出了欢迎的行动。

    然后这一切都不见了，城墙再一次出现。

    有些惆怅的马林伸手拍了一下还在低语的艾尔斯。

    ·怎么了。

    “下次有活我叫你，混沌的灵魂一定管够。”马林这么说道。

    ·我应该说合作愉快吗。

    “当然了，艾尔斯。”马林说完，有枝条从地面破出，为这个半位面的新主人拉开了一道传送门。

    马林看了一眼艾尔斯：“你准备去哪儿。”

    “印记城，先喝一杯压压惊。”艾尔斯一边说，一边掀起他的法袍，将那个神性金饼放到了固定在他盆骨上的空间袋里。

    ……白骨巫妖真是一种有意思的亡灵啊。

    马林感叹，然后走进了传送门。